在荷塘边的亭子里,柳随风独自一人看着早已结了冰的湖边,阴沉的天空又飘下雪花,落到冰面上很快覆盖了薄薄的一层白霜。大地是白色的,湖面是白色的,天空是白色的。似乎整个世界都变得格外纯洁。但是人心呢?暴露在这天与地里,漆黑的格格不入。
雪影远远的望见他,雕像般的一动不动的模样,倒真与平日的他不符。雪影故意漫不经心地晃过去,玩笑般的说:“哟,美男子,在这看风景啊?”
看见是她,随风好看的笑起来。
“我只是在想小时候的事。”
小时候?
雪影在他的旁边坐下来道。
“给我讲讲,我还真不了解你的事呢!”
随风的记忆就回到那一年。
“第一次有了记忆的时候,看见的是苍老的爹和娘满心笑颜。但是我却是陌生的,对他们,对这个世界。眼里白茫茫一片没有焦点,心里是空洞洞一片毫无痕迹。我不知道自己是谁,不知道自己在哪,也不知道未来的方向。
爹爹告诉我:‘你的名字叫柳随风,时年七岁,是我的儿子。’所以我成了柳随风,我那年七岁,成了他们的儿子。”
雪影疑惑着:“等等!你是说,你不记得七岁之前的事?”
“是,不记得。没有任何记忆。”
雪影想着,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事吧,让随风他失去了记忆。
“那你后来没有问过你爹娘么?”
“问过。”随风慢慢说:“那是我十岁的时候,有一次我高烧不退,爹爹遍访郎中也求不得良药,我奄奄一息,时常半梦半醒。一天夜里,我胸闷的很,便想出去走走。谁知走过爹娘房间的时候,偶然听到这样的对话:我娘说:‘早知如此,当初就不应该带他回来!’爹爹回答:‘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谁知道他会得这样的病!原本还指着他养老,唉,看来你我二人命苦,注定风烛残年啊!’‘老头子,别管他了,我们趁着现在,再去捡个孩子回来养着,到老了也好依靠啊!’‘那风儿咋办?’‘自生自灭吧!反正也活不长久了,何必在浪费粮食呢!’”
雪影惊瞪大了眼睛。
“原来他们不是你的亲生父母!那也不至于这么残忍吧?后来呢,你是怎么活到现在的?”
随风顿了顿,开口道:“怎么活?我知晓了这一切,还能怎么办?他们毕竟养育了我三年的时间。那一晚,我便拖着沉重的身子离开了家。我一路做苦力挣些少的可笑的银子,另一方面又四处寻找治病的方子,我孤身一人,却也不想生如草芥。皇天不负有心人,我果然就在一个偏远的山村找到了良方,治好了我的病。后来举国征兵,我便想要投身兵戎,一路到了金陵,干娘救了快要饿死的我,还把我带到了云邸来。”
雪影欣慰的笑起来,拍着他的肩膀道:“总之呢,一切困苦都已经过去啦!你还好好的活着,这就叫‘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么!以后的人生只会越来越好的。”
随风盯着她,雪影有些尴尬的收起笑容来。
“你盯着我看做什么?”
“额,我、我是觉得,你很会安慰人。”
两个人沉默了许久。雪影轻轻开了口:“明天就是老夫人最后的期限了吧?”
“嗯,明天,一切就都真相大白了。”
“那她会怎么样?会被杀掉么?会被赶出云邸么?”
随风看着她。
“你还在担心她么?她可差一点就杀掉了云之啊!”
雪影皱起眉头。
“我知道,可是,可是,她其实也很可怜。”
随风抽出随身的佩剑,跳出亭子,在结了冰的湖面上扫出一块来。又指着一条冻在冰面里的金鱼说。
“你看这鱼儿,它又有什么错么?它也一样可怜吧?但是还是这样死掉了。这个世界啊,本身就是不公平的,因为不公平的世界而变得愈加残忍的人,在这云邸里数不胜数,雪影,你也会改变,变得跟以前不同。成王败寇,怪只怪她输了而已。”
雪影低下头去不说话,心里却无味杂陈。
我也会变成这样的人么,为了自己去陷害别人,这样的活着,真的会快乐么。
第77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