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黄刀上下翻飞。春雨打在刀身上,绽成晶莹的花朵。铜环上金黄与鲜红两种颜色在淡淡的阳光中交相辉映,可谓绚美。
刀虽美,终究是用来杀人的。此时此景,刀之美无人观赏,也无人敢观赏。骆风全神贯注地看着欧飞羽的招式,小心翼翼地躲闪,招架。骆风发现,欧飞羽的功夫较十几年前他们相互切磋时有了不小的长进,甚至可以说不可同日而语。
骆氏弟兄比欧氏弟兄离开师门要早。自骆风学满出徒,离开大西北后,便没有再见过欧飞羽。后来,奚红叶前来收镖,才听说欧氏兄弟在离开师门前做了无耻不敬之事。欧行羽被奚红叶当场取了性命,欧飞羽落荒而逃。当时,骆风听从师父安排,上交了蝴蝶镖,并表示全力协助师父寻找欧飞羽下落,帮助清理师门。但数年来世殊时异,江湖茫茫,巡查无果,奚红叶疏于追问,骆风便也把此事放下,不了了之。
时隔数年,再次相遇。骆风想起经年往事,不禁心生厌恶。想当年,龙头老太奚红叶将使用蝴蝶镖的手法传授给了每个双子门弟子,嘱咐他们勤于练习,切莫荒疏,并在学艺期满,离开师门前,赠送给每个弟子二十枚蝴蝶镖。并且约法三章,一为镖及手法不可外传,二为镖上不可喂毒,三为不可轻易使用。因为骆风品端人正,习练刻苦,奚红叶私下多送了他五枚。骆风对师父感恩戴德,对蝴蝶镖更是珍爱有加。若不是欧氏兄弟行下流卑劣之事,叛反师门,奚红叶恐欧飞羽在江湖上借蝴蝶镖为非作歹,并且抢夺同门师兄弟手中的蝴蝶镖,以致坏了双子门名声,乱了武林公道,奚红叶就不会兴师动众,走遍江湖,收回每个弟子手中的镖。骆风想到此处,厌恶之余,心中更生出几分怨恨。借着此次机会,将你捉住,一并带回大西北,让师父欢喜欢喜!一念及此,骆风舞动一双肉掌,强攻几招,欲争取拔刀的空间和时间。
久战不下,欧飞羽心生急躁,见骆风忽然转守为攻,自然明白其用意。欧飞羽后退几步,假意招架不住,暗中伸手入怀,取出三枚蝴蝶镖!
骆风见欧飞羽减了攻势,立即向后跃身,探臂膀拔刀出鞘。未等亮开架势,忽听得三声响指“啪啪啪”!
“不好!”骆风深知蝴蝶镖响指打镖的技巧,断定欧飞羽发出了蝴蝶镖。
三点寒星直袭骆风天庭,咽喉,檀中穴三处要害。
骆风大叫一声,仰身倒地,勉强躲过暗器。未及他起身,欧飞羽已跃至空中,接连打出十几枚蝴蝶镖。情急之下,骆风只能就地翻滚而去,尽力躲避。无奈欧飞羽居高临下,蝴蝶镖数量众多,骆风的臂膀及后背先后被五只飞镖射中。
骆风翻滚数圈,起身回望时,欧飞羽正自怀中取镖。骆风将手中刀作暗器抛掷而出,直袭欧飞羽。欧飞羽一挥玄黄刀,飞来的刀当空被斩成两段,掉落尘埃。值此间隙,骆风已跌跌撞撞跑入远处的小树林中。
欧飞羽面色阴沉,迟疑片刻,大踏步向树林走去。他在镖上喂过蛇毒,一旦镖伤见血,蛇毒即如体,中毒者挨不过一日,即可丧命。骆风中了五镖,当是跑不过百步就会昏迷,为了防范有人相救,乱了事态,欧飞羽决定找到骆风,亲手诛杀,以绝后患。
欧飞羽边走边回忆着刚才与之动手时骆风的招式,发现骆风在双子门武术中融入了少林派的功夫。打斗之余,欧飞羽自觉开了眼界,受益匪浅。自从欧飞羽去势之后,更加专注于武学。在家休养的日子里,他回忆着曾经见过的各门各派的武术,斟酌推敲,取精华去糟粕,汇总融合,不经意间将他的武功提升了不止一个档次。而与此同时,更为重要的是,他对武术的兴趣与认知力都得到了极大的增强。
欧飞羽自觉无颜面再见父亲及伊胜雪,胸中却消不散因羞耻而生的怨气。最终他决定携刀瞒父代伊胜雪逢节气杀人,为玄黄造势,同时寻找奚红叶,报杀弟惊己之仇。途中偶遇赵氏兄弟,欧飞羽突生一念——若斩杀双子门弟子,便可惊动掌门奚红叶,而奚红叶定不会料到凶手会是欧飞羽,由此便更容易寻得报仇良机。一念及此,欧飞羽遂起杀心,便在雨水节气将二人诛杀。而后,他从二人身上搜出召集书信,不禁吃了一惊,隐隐感到奚红叶此番召集双子门弟子赶往大西北一事,会与玄黄刀有关。看过书信,欧飞羽忽生一计。诛杀赵氏兄弟之地乃是通往大西北必经之路,定会有大批双子门弟子经过,如果停驻此地,守株待兔,劫掠诛杀几个双子门弟子,必将惊动江湖,惊动奚红叶,她定会亲身来此,到时便为复仇赢得了上好机会。此外,此地距离欧家所在地来回不过三日,方便玄黄刀杀人嗜血后,欧飞羽回家换刀。既便于为玄黄刀造势,又便于为报仇造局,可谓一举两得。欧飞羽眼前一亮,便依计而行。骆风赶到此时,欧飞羽已等候多时。他此前的一举一动都没有逃过欧飞羽的眼睛。
雨已歇。天空向被一把大火烧过,黑黑的。太阳偏居一隅,自顾自亮着,不敢放肆。
欧飞羽走进树林。这块区域,树木的数量不多,排列得很稀疏,勉强凑成一片树林。站在一边,整个树林的景象便尽收眼底。欧飞羽提着玄黄刀,眯缝着眼睛,一眼便发现了不远处趴在地上的骆风。欧飞羽踏步向前,步子不急,稳健有力。
骆风趴在地上,人事不省。
欧飞羽走到骆风跟前,把脚面伸到骆风身下,向斜上方用力一踢。骆风的身体随之翻过来,仰面朝天。欧飞羽面无表情地向下看了看,眼中闪露凶光。没有多做停留,他把玄黄刀举起,向骆风颈间挥去。
有人!
欧飞羽余光流转,一个头戴草帽,身材健硕的人进入他的视野。速度很快。
待欧飞羽停住手中刀,侧头看时,那人已经来到他的近前。来者衣袖一挥,欧飞羽感到一股刚猛的力道扑面而来,他急忙向后闪身,踉跄数步才站稳身体。来者未再进招,亦未多做停留,下腰将昏迷的骆风抱在怀里,顺势而去,几个起落,便不见踪影。自从远处奔来,到袭击欧飞羽,再到抱起骆风扬长而去,几个动作一气呵成,不漏半点间隙。欧飞羽心里暗道,是何方高手?从这几手功夫看,应是出自武林中的大门派。欧飞羽首先想到的便是少林。
来者乃是诈死埋名许久的少林派善远大师。
善远抱着骆风疾行数里,停住脚步。举目四望,一片荒野。善远将骆风抱到一处巨石下,以遮野风。他把宽大的外套脱下,铺在地上,让骆风靠在石头上坐稳。善远取过骆风双腕,切脉半晌,随即从身上行囊中取出止血解毒包扎等物,开始为骆风医伤。
善远将骆风的伤口处理好,给他服下解读丹药,又辅以气功为他进行了疗伤。其间,骆风一直昏迷不醒。
骆风醒来时,已是午夜。他睁开眼,发现他正躺在一张床上。屋子里设施简单,但宽敞整洁。桌子上放着一盏烛火,火光微弱。一个僧人模样的老者正在床边盘膝打坐。
骆风“啊”了一声,声音轻短。善远缓缓睁开眼,轻轻点了点头。
骆风动了动身体,除了几处伤口隐隐作痛外,只有些疲惫感。他用双肘支撑起身体,靠在床头,细细打量着身边的老者。老者无须无发,从脸上的皱纹判断,年龄应在六十上下。虽然坐着,但看得出其身材魁梧,健硕。老者手掌上挂着一串持珠,慢慢拨弄着,嘴唇偶尔颤动一下。
骆风看着看着,眼中忽然露出难以抑制的喜悦,“您是——善远大师吗?”
善远目光慈祥,脸上露出淡淡笑容,“哦,我们曾见过吗?”
骆风立时笑逐颜开,翻身下地,因速度过快,用力过猛,触动了伤口,随即停坐在床边,一阵呲牙咧嘴。
善远伸双手相扶,帮骆风稳住身体,随之双手合十,“施主伤势未愈,不宜激动。”
骆风抱拳当胸,“善远大师,弟子身体不便,有失礼节了。”
善远点了点头,“不必。敢问施主尊姓大名。”
“大师,可曾记得两年前,登嵩山向您问禅求武的骆风。”
善远微合二目,细细回想,慢慢点起头来,“铜源号掌柜骆大侠。”
多年来,登嵩山问禅求武者车拉船载,不计其数。但给善远留下较为深刻印象的人却屈指可数,骆风便是其中之一。当年骆风不远千里登嵩山,拜访善远,正逢善远闭关未出。骆风便借住在山脚下简陋屋舍中,每日登山,与山上僧人一起诵经打坐,扫院担水,不辞辛苦,如此月余,直到善远出关。问禅求武间,骆风尤为谦虚谨慎,勤思苦练,分外用心。骆风在嵩山停住半年有余,武功大有提升,视野大有开阔,并且与善远以及众僧人相处融洽,结下了较为深厚的情谊。玄黄刀血洗少林,欧飞羽火烧少林后,骆风更是远路赶来,捐钱捐物,协助修整,令少林众僧感恩不尽。
第51章刀出没之十三春分(0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