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单凭黑头针刺激穴位制住那只手,化展连一半的把握也没有,但是刚才他已经在针头上上了药。那针本是银白色,针头沾药后才变黑成了黑头针。
风衣杀手急忙把毒针从肩膀拔下来,身子晃了一下。六指已经向化展隐隐拉开了架势,化展却不管他,转身向瘦子走去。
六指刚要上前,胳膊却被风衣杀手仅仅抓住,他已经站不稳了,化展针头上放的药量足够他睡两天的。六指只好先不去管化展,扶着风衣杀手向近处的一张台子走去。
瘦子已经是满脸惊讶了,不等化展走近就站起来迎上去,不过到了一定距离马上又警惕地绕开他,打手势问化展是什么人。
化展隐约从瘦子身上闻到一股异香,再看看那女孩儿,心知不妙,恶狠狠竖起中指。
瘦子看到后愣了一下,江湖中可没有这个手势,但现实社会中这个手势却几乎人人都懂。瘦子不是不懂,只是没想到化展这个时节会打出这样的手势来。
六指走到瘦子身边,两个人对视一眼。六指目露凶光,沉着嗓子说:“兄弟,你喝多了吧?”手上六根手指弯下三个,意思是“你坏规矩了”。
化展感到蹊跷,嘴上说:“喝多的是你们,欺负小姑娘我可看不过去。”他回答的手势是:“不是你们先要对付我吗?”
六指看到化展的手势,脸色更加阴沉:“你扯淡!”
这时,女人的男朋友从厕所那边过来了,匆匆看一眼女孩儿,短短几分钟的时间,她的精神气似乎一下被抽走了,正无力地伏在桌边,眼睛还看着这边。
“怎么回事?”男人先问化展,然后把目光转向六指和瘦子,“你们做了什么?”
他是看到自己女朋友情况不对火头上来了,化展不解的是他一眼就认定欺负那女孩儿的是六指和瘦子,似乎早知道他们不是善类。
事情变复杂了,这个男人怎么看都不是江湖中人,他应该也不知道江湖,普通人功夫再高,也不可能是江湖中人的对手。化展担心男人会和他们动手,那么吃亏的肯定是男人,且不论功夫的高低,就瘦子身上的那异香就足够在一分钟内放倒他。
瘦子已经悄悄把手伸到肋下,六指急急看一眼风衣杀手,他此刻趴在旁边的台子上睡得正香。六指扭回头来扔给化展一个凶狠的眼神,猛地一跺脚,来回踩三下,意思是事情由你闹大,你来解决。然后带着瘦子往外走。
“站住!”男人又看一眼女孩儿,脸上满是心疼,“想走没那么容易。”
化展迅速地分析,已经看出些端倪,拉住正要向前的男人:“算了算了,别跟醉鬼一般见识,他们不过是喝多了,你快看看你女朋友吧,她好像吓坏了。”
“哼,你怎么知道她是我女朋友,你是谁?”男人居然不领情,“你们三个扰乱公共治安,都跟我回去。”
化展头大了,男人居然拿出一张警官证。
做化展这行最忌讳的就是警察,可能是出于职业本能,化展从刚才第一眼看到这男人就敏感地感到不自在,可怎么也想不到他居然是警察,从证件上来看还是刑警。
难怪六指这么急着溜,原来他知道这男人的身份,那么……他妈的,自己从一开始就弄错了,六指要对付的不是自己,而是这个男人。怪不得刚才的事情一直那么蹊跷,化展真的是坏规矩了。
六指为什么要向警察下手呢?这可是江湖大忌啊,化展不禁佩服起他来,随即又感到很对不起他,因为门外忽然又涌进一群警察,已经走出门的六指和瘦子被拉回来了。
酒吧的客人怕事的都匆匆走了,好热闹的都围着看。经理正打算过来了解情况,被涌进来的一个警察几句话冲到吧台边不敢再过来。
“干什么,凭什么抓我?松开!”六指一边冲扭着他的警察喊一遍怨恨地看着化展。
化展只能硬着头皮对六指打个抱歉的手势,可现在说抱歉还有个屁用。
男人意味深长地看着化展,突然说:“身份证。”
“我是正经人,医生。”犹豫了一下,化展还是把身份证拿出来了。虽然对假乱真的造价技术很有信心,但是化展还是心虚不已,手心已经开始冒汗。
男人接过身份证却没看:“你跟我过来。”说着就向那女孩儿走过去。
女孩儿被瘦子的迷香害到,伏在桌上虽然依旧迷人,但比之刚才还是失色不少。
化展莫名地感到心疼,对瘦子的愧疚一扫而光。这真是奇怪了,以前就算是见到再漂亮的女人,化展也没有这样过。
化展知道现在跑不了,只好跟着男人走过去,同时在心里盘算着怎么应付他。男人姓孙,叫孙劲松,这是从他的警官证上了解到的信息。
“孙警官……”
孙劲松摆摆手,示意化展坐下,压低声音说:“真对不起,杨先生,这是为你好。”还没等化展反应过来,他又恢复了冰冷的口气,“你是做什么的?”
“我是医生。”化展老实地回答,同时心里也觉得好笑,如果孙警官知道他刚才就算把声音压得再低六指和瘦子也能听到的话,可能也会觉得好笑。
孙劲松又想说什么,化展的脸色忽然变了,一把抓过女孩儿的手腕。女孩儿使不出力气也说不出话,只能吃惊地看着化展。那双眼睛太过清明,化展有些不敢直视。
“你干什么?”孙劲松伸手要打开化展的手,却被化展的另一只手拉住。
“她的情况不太好,不,很糟!”化展紧皱着眉头,回头看一眼瘦子。
女孩的皮肤细细白白,像初生的婴儿般,那绚丽的光彩还在。化展经历过的女人也不少了,但是给这个女孩儿把脉却让他禁不住微微抖起来,他有一种眩晕的感觉,又似乎忽然被什么感动了。化展咬一下嘴唇稳稳心神,他没有胡说,女孩儿的内息很奇怪,不是紊乱,而是太整齐了,脉搏跳动也比常人强硬很多。这本该是生命力旺盛的表现,可是……
“她怎么了,杨先生……对不起,杨医生。”孙劲松担心地看看女孩儿又看看化展,就这么来回看。女孩儿见男朋友这么焦急,受到感染也着急起来,一张俏脸涨得通红,眼里的水色也增多了。
化展拉过孙劲松的手搭在女孩儿的脉门上,然后示意他把另一只手搭在自己的脉门上:“感觉到了吗?”
“跳得很快,也很强。”孙警官马上就明白了。
“对,这太不正常了。孙警官,她是不是有什么顽症在身上?”
“杨医生,你是不是发现什么了?你有救她的办法吗?”孙劲松想不到这个年轻的医生仅仅把一下脉就说到了关键,现在他看化展的眼里闪烁着激动的光芒。
化展只是忽然想到之前听到的女孩儿和孙劲松聊天的内容才这么问的,女孩儿脉象的异常绝对不是瘦子的迷香造成的,不过迷香肯定起了推波助澜的作用。
“从脉象上来看,她现在身体里不太好受,这好像是……”
“没事,尽管说。”
“这好像是要发狂的前兆,她等会儿可能会更加不好受,到时候控制不住自己或许就会……”化展说着自己的判断,师傅教给他的东西不多,但是把脉做为摸骨门几个基本功之一,化展在这方面的造诣并不比医院里的老中医差。从刚才的脉象里分析,女孩儿的身体根本承受不了那么强盛的内息活动,好比一个从来不接触运动的人突然吃了摇头丸,他表现出来的活力是假象,抑制不住的狂躁才是根源。
“孙警官,如果不介意的话,我想给她施一针。”化展拿出一根银针,女孩儿刚才吸入不少的迷香,如果不疏导一下的话她这两天都会很难受。
孙劲松还有些犹豫,但是女友现在的确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他一下失去了主意。化展忍不住又看了一眼瘦子,这次他的眼里是鄙视,江湖中人对不懂功夫的人动特殊手段是很为人不齿的。
“放心,不会有事的,我是医生,看不得病人受难。”化展转过头发现女孩儿在看他,慌忙把目光躲过去。不知道怎么回事,花花公子也有不好意思的时候。
第十章问病
女孩儿的眼神太干净了,化展承受不住这份清明,他从来没在任何人的注视下慌乱过,这个女孩儿是第一个。
银针扎入女孩儿的太阳穴内,化展尽量控制着力度,缓缓地搓动。女孩儿闭上眼睛,脸上露出舒适的样子,等她再睁开眼时,化展已经把银针收回。
“若儿,怎么样了?”孙劲松急急地问。
她叫若儿,好听的名字。
“我好多了,”若儿揉着太阳穴,“刚刚就好像睡着了一样,好久没有过那样放松的感觉了,杨医生,谢谢你。”她的确恢复了之前的神采,微笑间散发出一股动人的明丽。
化展还没来得及客气,孙劲松就兴奋地抓着化展的手说:“杨医生,杨医生,对不起,我……刚才多心了。我相信你是个高明的医生,你要救救她,一定要救她。”说着又像忽然想起了什么,站起来对化展说,“你……您,您先稍等一下,我打个电话。”
化展对若儿笑笑,开始假模假式地探问她的病状。
“孙队,你看……”一个警察走过来指着六指和瘦子向孙警官请示。
孙劲松说:“先把这两个人带回去,还有那个,”孙警官指着睡得正香的风衣杀手,“这个人好像喝多了?回局里弄点葡萄糖给他喝。”
化展心中暗暗叫糟,万一警察发现风衣杀手身上有枪,事态就严重了,六指和瘦子会把账都算到化展头上。
六指和瘦子被押走了,孙劲松看着他们走出去,忍不住做了个得意的动作,回头看见化展正用手在若儿额前比划着什么,才想起要打的电话还没打。
“喂,大姐——我们在酒吧——她现在很稳定,我们等会儿就回去——我就是要和你说这个呢,我们在酒吧遇见一个人,你猜他是干什么的?——那我不卖关子了,我们遇到一个医生,他好像对若儿的病很有兴趣——你放心吧大姐,我有分寸,那么多医院的专业设备都查不出什么他只是号一下脉就就知道了——对,好像是中医,我刚才看了,应该有些本事——好好好,不用你说我也会留住他——放心,如果他要走,我就是抓也把他抓回去——嘿嘿,我开玩笑嘛……”
这边,在了解了一些详细的情况后化展的脸色变得很凝重。
若儿的病史并不长,从第一次发病到现在也不过三个月,但是三个月内她已经看过十几家医院,病因到底是什么却一直查不出来。和化展推测的一样,若儿发起病来会变得很狂躁,若儿在说这个的时候脸色发烫,说话吞吐,说明发病的时候情况很令她难堪。
她这是外来病,不过应该不是毒,不然医院的展业设备没理由查不出病因。可是到底是什么,化展也弄不清楚。这样的情况如果是发生在一个江湖人的身上很正常,可若儿只是个普通人,根本不会有机会接触到那些东西,也没人会对这样的女孩儿下手暗算。
若儿从头到尾都满怀希望地看着化展,可化展却下意识地躲避着,原则上来说他没必要管这个闲事,何况若儿的男朋友还是个警察,化展可不想跟一个警察扯上关系。
“杨医生,怎么样?——若儿的病。”孙劲松打完电话走过来。
“阿松,杨医生说我这是‘外来病’呢。”若儿说。
“外来病?”
“哦,就是说,病因不是因为若儿小姐本身而起的,是外界的作用,我也只是猜测。”化展谦虚着,孙劲松的眼神让他有种不好的预感。
“外界作用啊,怪不得查不到。杨医生,您是医生,您必须得治好她啊。”
“阿松,你怎么能这样说话,”若儿轻声责备孙劲松,然后又向化展道歉,“对不起他一直都这样。”
孙劲松挠挠头,干笑着没答话。
化展连连摆手:“没关系没关系,我知道这是孙警官这是关心你,很让人感动。”
若儿幸福地笑一下没说话,孙劲松不好意思地说:“杨医生说笑了,呵呵。”
“不好意思,孙警官,若儿小姐,我还有事,要先走了。”化展看到了李敬,他正在不远的台子上,假装喝啤酒,看样子应该来了有一会儿了。
“是什么急事,要不要帮忙?”孙劲松可不愿意让化展就这么走了。
“谢谢,是一点小事。”
“我是警察,您要办事有个警察陪着,会方便很多。”
“阿松!”若儿又责备他,“不知道杨医生有什么事就不要乱说,多不礼貌。”
“没事没事,孙警官很热情,但是……若儿小姐的病我也帮不上忙,抱歉。”
化展看到,若儿的脸上闪过一丝失望。
孙劲松却还咬着不放:“怎么可能,您可是第一个对她的病发表看法的人。”
“那也只是我的猜测而已……即使说对了,也不代表我能解决。”
“可您是最有希望治好她的人,我们相信您。”
“呵呵,每个医生在动手之前都能轻易取得病人的信任——盲信。”化展很清楚,若儿的病已经让她的亲人很头疼,三个月看了十几家医院,不是病急乱投医是什么,这个时候就算是街头上混吃喝的假中医都能被他们当做救命稻草。
“不,杨医生,我们不是盲信,”这次是若儿,“您刚才给我扎针的时候我就感觉到了,您真的很神奇,我这几个月来从来没有像刚才那么放松过。”
画展笑了,是苦笑也是嘲笑,他笑自己,若儿的那一汪潭水让他止不住要往下陷,连带着她说出这话以后化展再说不出拒绝的话来。
化展刚才只是借用银针把聚集在若儿太阳穴周围的迷香毒引出来一些,剩余的一部分被驱散开,散布在她头部各个穴位周围,她感到放松其实是迷香毒起到的镇定作用,和她本身的病半点关系都没有。
可是现在怎么办,这样解释他们能懂吗?化展不明白刚才怎么会冲动地管她的闲事。
“杨医生,我这么跟您说吧,从刚才您看不惯那两个人骚扰若儿的时候我就知道您是个正直的人,现在您说您没有办法我却更加觉得您是个有责任心的人了,因为您不像别的医生那样为了钱大夸海口,一个肯为病人考虑的医生,我们没理由不相信。”
孙劲松的话里虽然逃不脱有奉承的嫌疑,但也是真正的心里话。
一个警官神情激动地当面夸赞一个诈骗犯是有责任心的正人君子,这真是个讽刺。
纵使化展有着伶俐的口舌,现在也尴尬得不知说什么好了,“这个……”
孙劲松得意地对若儿挤一下眼,继续说:“我们是不会错过您这样的好医生的,您在哪家医院?我们这就和您一起过去,好吗?”
“很不巧,我上班的医院不在上海,我这次是利用休假的时间来上海看朋友的。再一个是,我真的没把握,到最后肯定要让你们失望。”如果若儿真住进“杨从”工作的医院,化展马上就会露馅,杨从是那家医院的医生不假,但是那里的人可没见过化展。“我真的要走了,若儿小姐,对不起。”说着就真的站起来走了,他不是见死不救,是没时间也没能耐救,这次的生意已经危险重重了,很可能会泡汤,化展的时间不多。
“杨医生,您现在不能走。”孙劲松追上来。
“我真的有事……”
“不,我说的是刚才的事,那两个人已经被带回去了,您也要跟我走一趟。”孙劲松不懂得掩饰自己,说这话的时候脸上露出奸笑,刚才打电话时只是开玩笑,现在,为了女朋友的病,他真的要假公济私把这个医生抓回去了。
化展头皮发麻:“我们并没有真正动手打架,我们只是……”他伪装出一幅不知所措的惊慌样子,说话也不利落了。这样才是一个医生的正常表现。
若儿走过来:“阿松,你别为难杨医生。”
孙劲松把脸一板:“这是程序。”
“你太任性了。”若儿也把脸一板,漂亮的脸庞威严中带着圣洁。
化展假装局促,刚要说话,孙劲松却凑过来,小声说:“对不起杨医生,这是为您好,刚才那几个人很危险,难说这里还有没有他们的同伙儿,您刚才阻止了他们的不良勾当,即使您没有拒绝我们,我也要把您带走,否则您的情况会很危险。”话说到这里他又大声说,“走吧,我尊敬您是有文化的人,就不押您了,跟我回去了解一下案情。”
第十章 阴错阳差(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