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船近了,龚祥风才哈哈一笑:“哈哈哈,好一句‘一点浩然气,千里快哉风’,万般豪气,尽在其中啊。”
船头的年轻人站起身来,对桥上的人一躬身:“龚老安好,冒然抚琴,但愿没扰了各位的雅兴,龚老,算来也多年未见了,今日既然在这里重逢,就此携曲同游如何?”
一番话说得不卑不亢,淡淡然间透着无限的清雅,自身的气质完全融入水乡,且只一瞬间就让众人有了时光倒退百年的错觉。新一代江湖后生里,没听说过哪一位有着这样超脱的性情。他没有隐藏什么,果真是坦坦然一身浩气,偏偏化展也从他身上看不出任何信息,可见这人的修为,绝不在龚祥风之下。
龚祥风看一眼化展,又对船头的年轻人说:“如此甚好,寻琴公子相邀不能不从,旧人相会更该如此。”说罢也不对余下的人作交代,兴冲冲地向桥下走去。
年轻人挥挥手,船家撑槁一点,船向岸边靠去。
化展的眼睛早就亮了。寻琴公子,这人居然就是江湖上鼎鼎大名的神调门现任掌门寻琴公子。龚祥风方才那句话有一半是说给化展听的,告知他来人的身份。另一个信息是,龚祥风与寻琴公子早就认识,且交情不错。
寻琴公子的名号,化展从小就听师傅提过,严格算起来,他也起码有四十几岁了,但是,从面相上看,他只不过二十出头的样子,这可不是单单用修为高深能解释得通的。红楼一派历来有着一种驻容养颜的秘法,但是她们的秘法只适合女人来练,且从不示于外人。寻琴公子应该是得益于自身清净无为的性情。
龚祥风上船后直接就进了舱内,然后,桥上的几个年轻人听见一声欢呼:“哈哈,老远就闻到霜露酒的香味,妙极了!”
这一声欢呼把龚唤秋和若儿从如梦般的境界里唤出,孙劲松还在呆望,他不知江湖为何物,更不会理解现时的世上还有着这等闲云野鹤似的人物,心中除了惊叹,就是好奇了。而若儿,看着穿过桥洞的乌篷船,灵气涌动的眼神中竟写满了深深的向往。她本就生于江南,灵秀种在骨子里,头脑中当然就少不了诗情画意,被旁人清淡复古的生活方式所感召也是自然的。
船穿过桥洞,到了另一端,舱内传出葫芦丝的幽幽声,随后,铮铮琴声相和而来。
“灵蛇异动,风起云涌,应恐平地起波澜。提防,提防!”
这是寻琴公子的声音,化展心中一动,“灵蛇异动”说的应该是自己,“平地起波澜”却是什么意思呢?他想问问,船却飘远了。
“那是神仙吗?”孙劲松向龚唤秋问一句。
龚唤秋说:“如果是神仙,刚才我第一个跳上船去。”
几个人笑起来,继续向前走,孙劲松仍旧闷不作声地打头。化展却沉不住气了,龚祥风已经和寻琴公子同船走了,龚唤秋如果知道点好歹,应该主动提出告辞了。他这么跟着,化展一点也摸不透红手绢到底准备干什么。
若儿和龚唤秋不停地指着周边的景物兴奋地嬉笑着,没人顾及慢腾腾跟在后面的化展。他拿出手机,编辑好一条短信给铁嘴秃鹰发过去,告诉他寻琴公子也现身了。
很快,铁嘴秃鹰的信息回过来,却只有一个字:“啊!?”
化展撇撇嘴摇摇头,看来铁嘴秃鹰的吃惊程度不在自己之下。
寻琴公子可算是现时江湖中的一个异类,他身担江湖大派神调门掌门的职务,却因为自身那清静无为的性情,大多数时间都游历于名山大川之中,对门中的一般事务很少过问,除非是出了不得了的大事,否则手下门人也不扰他的清静,日常杂务通由神调门五散人主持。
神调门人古时以在官家做乐师为主,分为“神调歌者”与“神调舞者”两种,后来才逐步成为一个门派,门人出现的地方也不再以官家为主,而是有了自己的歌苑,或是进驻酒楼,这才被世人所熟识,后来更是与红楼一派建立了深厚的交情,历史上能叫的上名字的歌伎,要么是神调门中的神调舞者,要么就是学习过神调门基本功法的红衣娘子。
近代以来,因为有着“风雅”的光环,入世的神调门弟子是很受普通大众尊敬的,许多大型文艺舞台上也经常能看到他们演奏古乐的身影。然而,受传统文化艺术集体衰落的影响,神调门的发展也受到不小的打击,纵使有红楼一派一直照应着,他们的发展速度相比于其他门派还是相对滞后的。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即使如此,摸骨门和神调门比起来,也只有俯首称穷的份,毕竟人家的底子是深厚的,人丁是兴旺的,且不管怎么滞后,每年还能派出不少弟子到国外演出。而摸骨门,混到现在人丁稀少不说,还都是些骗吃骗喝的货色。
如果说是神调门五散人中的哪一位现身,那倒也不会让化展太过诧异,但是,偏偏现身的是平日里连自己门中事务都很少过问的寻琴公子。这可就耐人寻味了,能惊动寻琴公子的事情,绝不是简单事情。
到底是什么呢?化展现在有一种众人皆醒我独醉的苦恼感。
几个人边走边玩,不知不觉间时间已临近黄昏,孙劲松也把大家带到了上次下榻过的这家旅馆。化展发现,孙劲松的脸色更加不对劲了。
化展等他们三个进去后,独自站在院子外把这座典型的江南建筑打量一番,这家旅馆很普通,除了所处的位置较为偏僻些,并未发现什么异样。
化展估计上次要住在这里是若儿的主意,她是个好清静的女孩子。
旅馆老板说着不标准但能听懂的普通话,对几位光临寒舍的客人表示热情的欢迎。化展东拉西扯地和老板侃了几句,突然指着孙劲松问:“老板你认识他吗?”
孙劲松脸上闪过一丝不自然,不过没有做声。
老板向孙劲松扫一眼,说:“看这位客人说的,该不是以前在小店住过吧?可惜呀,想不起来了。”
化展嘿嘿一笑:“我可是来过好几次呢。”
老板被说得一愣,看着化展想了半天,最后只好摇摇头:“真对不住啊,我想不起来。”
龚唤秋和若儿看着老板被耍的样子忍不住笑出声来。若儿说:“老板,他是跟你开玩笑的,但是我在你这里住过,是一年前。”
老板又把若儿看一会儿,摇头说:“一年前啊,太远了,没印象咯。”
四个人要了三个房间,仍旧是龚唤秋和若儿共住一间,孙劲松和化展各自一间。
到了自己的房间,化展闭上眼睛,把目前为止所有的疑点和讯息综合着梳理起来。旅馆的老板心里有鬼!他是认识孙劲松的。化展问他认不认识孙劲松,正常情况下他应该好好看看孙劲松的,但是化展却看到,老板只是在孙劲松胸前一扫就说不认识,这说明他担心他要隐瞒的东西会从和孙劲松对视的眼神中露出蛛丝马迹。经验证明,两个互相认识的人在假装不认识时,是不会看对方眼睛的,因为这是从潜意识里传递出的躲避意识,城府再深的人也无法做到镇定自若。
孙劲松和老板之间有着某种联系。虽然孙劲松不动声色,但是这点小猫腻瞒不过化展的眼睛。
第四十七章 神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