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天后的一个下午,洁玲自灶房生火做饭,烟熏令她秀美的脸倒也成一朴实,善良相貌的韵美村妇。燕林在窗外场子教育淘淘些粗浅招势与武学根基。淘淘“爹爹、爹爹“的娇嗔唤起着。而听得这幸福音的洁玲面儿充满着冷木!
“今天做什么菜?”燕林踱到橱下毡板前,拈起了朴刀,对砌着小把芹菜,问着。
“知道你喜欢吃蘑菇,尤其野生的,如今夏季都快完了,山上哪里采得。还好今早在集上买得些人工种殖的白菇。此刻,正于吊锅上炖着呢?”洁玲加了把柴火,嫣笑着说,如胜美的花儿。
听得如此,燕林快奔到灶前,掀开吊锅盖,果闻得一股清香,迥迥滚烫的锅内白菇片儿翻涌着,好不诱人!
燕林随手拿了灶上双筷,夹了片递到嘴里,却捂着受烫的嘴,“嘘嘘“着逃了。洁玲惬笑,秀脸荡开,说:“看你!心急吧?给烫得?”
这回倒无事,然而,餐时,却是噩梦的开始!
淘淘嘴馋,哪见得燕林“簌簌“蚕食咀嚼香嫩的白菇,她费事地舀起汤匙于锅里打捞,燕林忙接了汤匙并着筷子取了好一些到她碗里,也盛了些香喷的汤水。
洁玲只是一怔,又很沉寂地掠动嘴角,伸出筷子,说:“怎样?味道还好吧?”
“你调料放得多了。感觉有点怪?”燕林馋食,麻利边说。
“哦?估计是哪一种调料放得多了?”洁玲先是一惊,然后镇定,问道。
“味精吧?味乏之中有种淡淡的酸。失了菇本来香嫩的甘美。”
却见淘淘忽而咳嗽起,而且愈猛,咳出些血来。燕林讶异,随即感到五脏内有股炙烈逐步俨生,十分痛楚难忍。他急忙封了胸前两处要穴,双掌汇力于丹田,以自身之足够内功与那炙烈感拼抗。
“噗……”淘淘吐一口殷红血流,沾布于桌上碗碗碟碟,她稚嫩的眸子一翻,倒于桌上昏死过去。
“哈哈……”谁不曾想,此刻的洁玲舞动飘散的长发,发出快慰无比的欢笑。以为她是疯了?其实不是。她比任何一个都要清醒,都要冷静!因为所有一切都由她所布,是她在白菇汤端上餐桌之际,悄然放下了“断肠散“的毒粉。为了掩盖毒的气味,她故意多放了一些味乏的味精佐料。她的确是一个天才!一个谨慎而且极富心机的恶毒女子。
好些会,燕林微闭着目,潜心运功,鼻孔、嘴际,甚至耳洞都相继有血溢出,但他勉强可以说话了。
“我早就该想到,断肠散在大幕江湖极少现有。而我库房却存有这一药。那张铁武师,原来是你和张志所害,对不对?”
“所以,我才要更快地动手。杀了你!就不会有人知道我的阴谋。我也可以去做自己畅想着的事。”洁玲不苟地伸手抚摸燕林俊朗的颊,再撩起他的鬓发,如同在鉴赏一幅现实中绝美的画像。
“大幕山峦重叠,地理辽阔。断肠散虽难寻,却还存于一些深山老林中。上一回,窦明敏研制的毒,一点都不比‘断肠散’劣。大幕有着许多的医师,和阴险卑劣的江湖人,所以搜寻和使用‘断肠散’也很容易!”燕林真切说出所想。
“所以,你一直没有怀疑到我?”
“嗯。”
“但你终究会怀疑到。所以,我必须要在这之前杀了你。因为,你本身是一个很精明的人。‘大幕飞鹰,惊云一瞥’。一个聪明才智和武技都佼佼的人。”洁玲一脸的轻蔑和残忍。
“你恨我,我不怪你。只是淘淘,她可是你的亲骨血呀?”燕林掠着下唇,有一丝谴责。
“啊……”洁玲疯狂地啸一声,站了起来,踱到燕林身边,粉唇凑在他的耳边,喃喃说:“你知道?你才是我一生最重要的人。连你都要杀,我又何必留着一些不堪回忆的负累。”说完,粉唇在燕林硬朗的额上湿滑地亲吻了一下。
“咚“一声,洁玲一掌打在燕林后背,顿将他击昏死了过去。
只觉四周黑咕隆咚一片,又很闷,又好像被挤在一个狭隘的空间里面,身畔堆砌着别的尸体。燕林渐渐有了些意识,全身上下一团燥热。他缓缓地动起手指,整个肢体都慢慢舒活起。手像触碰到了什么?别一具尸体。的确!一个幼嫩的女婴的俏致的脸,探那鼻息,隐隐有一些,又确乎没有。
记忆也渐渐地苏醒。他豁地睁开了眼,四周仍黑咕隆咚一片,仍旧是很闷得燥热!手在两边摸,顿生明白了:该不会是已被下葬了,钉于棺木入了土?
他踉跄地使着一些力气,坐了起来,汇尽力气打通所有肢节气脉,整个精神和肢体也健硕自如地舒坦了。但他随即想到了淘淘,连忙又汇许多力气由那弱小的纤背灌输,那源源不绝的,强悍的内力于两掌间澎湃的倾泄。终于,淘淘微弱“啊“了一声,仍无半点意识。燕林忙收手,淘淘倒在他的怀间。
“淘淘、淘淘……”叫唤了几声,无半丝响应。再探那鼻息,隐约间是有了一点。
当下,燕林淡定了下来,思量要如何离开,破棺破土,重现人间?
“咚、咚……”用拳敲打四际,果然厚重的长钉封得很严实。无办法了!只得倾全力一试。他又静坐着调了一阵内息。然后,将所有内力汇在全身,倾刻向棺盖挥出一掌,明显地感到地动山摇,那棺盖也被打得向上凹了,断裂些木屑渣,那钉口位也裂痕了,掉落些土。随即,燕林挥出第二掌,较之更为猛烈,落入棺中的泥土更多了一些。再趁势,第三掌倾全力而发,棺盖上峰如同倾有一股爆炸力,沙土向两边扩散倒落……倾刻,燕林挟了淘淘破土飞出,燕林绝高的轻功踏过几段树叶,轻巧地落在了山洼一处空地。脚下是浅草。
忽而,燕林感到有丝不对劲!因为,他仍然是看不见的。四周仍然是黑咕隆咚!像在被埋棺底时一模样。
莫不此刻还是夜晚?漆黑,幽冷的爽风寂夜?又或者埋了太久,眼睛暂时失聪?就像一个人在夜里刚熄了灯,眼睛一时仍看不见物,需得过渡片刻,终于在黑暗中隐约视物了。
这样想着,他盘坐于草地,微微闭目,修习些内气。然而,再睁开,也还是什么都看不见!
就算是夜,无论怎样的夜,月亮总该是有,虽然圆缺不定,但地面应看得见行程和布景的轮廓;也无论怎样的夜,天空总是蓝的,也有星光,然而,仰头来看,似乎是眼被罩了一层层厚实的黑布一般;夜,只要有白色物,就自然还有光。但是,在那一刻,在燕林的世界里,已经失却了所有光线,所有的色彩,所有的他之前所能见到的一切,而此刻对他来说,都成了奢求,成了渴望,成了内心阴影中对方是何样的神奇面貌?
那白菇中的毒,虽然没有要去他的性命,但却不折不扣地把他变成了一个瞎子。从此,陪伴在他生命中的,是一片乌黑,是浩瀚的宇宙他如死物一般漂沉,是一个只有用耳朵,用心去聆听去捕捉周围环境的残疾的人!
惨痛之中,带着愤怒的哀嚎!
他沿着山峰一路地飞奔,不停地嚎叫,像一只受伤的,被猎人追击到绝境了的狼!他很快被前面的一棵大树所阻,身子硬梆梆地撞上了,顿时,与淘淘分散了倒掉地面,滚荡开。他受惊地,不停地,愤怒地,着急地,惶恐地,拼命地摸索着,终于在叶茬里摸到了静蜷于内的淘淘。
“呜呜……”他静坐在了山坡,沮丧,悲痛无比地嚎哭着。这是后山的葬坟的鲜有人来的地方。而且此刻是深夜,他看不见但可以感觉到,而且几乎可以肯定是深夜,因为这样的凄冷,这样的寂清,这样的簌簌的风,这样的万籁俱寂的虫鸣声。
他倒在了山坡上,睁着那对矍矍,英栩的,充满着智慧的眼眸,凝对着天空。他什么也看不见。那眸中的泪水溢出,此刻在一个意气风发的,曾令许多少女倾倒的自诩风流倜傥的传奇人物的脸上,是那般地楚楚可怜,是那般的可悲可叹,是那样的无奈与更加沧桑!
第24回破棺目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