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紫兰此时的状态不比他好多少,她身上有无数道被剑刺透过的伤口,伤口狰狞地向外摊开,她的血和身上的衣服颜色粘在一起,别样的凄惨。一头用发簪簪好的头发,也披散在肩膀上,两边的琵琶骨几乎是废了,她的剑落在地上也没有了力气去捡。
论起身上最重的伤,应该是她的心脏附近的位置也被剑刺穿了过去。身上血柱涌起,小小的身子负荷,却始终张着眼皮子不愿意倒下。
身上的肌肤没有一处是完好的,想到此地不能久留,她还是踉跄地扶着*口涓涓流出的鲜血,坚持向前走了几步。她身上流的血,曳了一地,她就像站在血池里的天使。无视身上所有的伤痕,嘴角挂着一抹恬淡的残忍的笑容——就像,她忘记了自己刚刚杀死了一个人。
莫紫兰现在完全是靠着意志力坚持着往前走,走的越远越好。不过她每走一步,都像在原地踏步,最后她全身力气耗尽,身子往地上狠狠地栽去。
“我一定是死定了……”这是她向下跌落时候,心里唯一有的念头。
春末,在百花中流连的蝴蝶,踩着翩翩的舞蹈,和着蜻蜓,在池塘和草野上尽情追逐,玩闹。原来的静谧的院子里,看起来也生动起来了。
韩海面色复杂地望着*上的人儿,他没有料到,她会把马茨岚给杀死,他是领教过他的棘手的,要想杀死他,谈何容易!
这件事前段时间惊动了京城,皇帝说过一定要查出究竟是谁杀死了马将军,可一番搜寻无果,又不得不暂且放弃,护国将军的死亡,让皇帝憋了一肚子的气,查不出凶手,更是让他气上加气,转瞬又大病了一场,静养在宫中。
想着,把宫廷翻的天翻地覆,也找不出来的凶手,是现在躺在*上的不足八岁的幼童,那些人知道真相,不得气死?
韩海望着莫紫兰即使闭着眼睛,脸上依旧是刚毅,傲然的深情。紧绷的脸,缓缓松开。她的伤势太严重了,已经在*上昏睡了二十多天,这几日都是他在照顾着她,不出意料,这几天就该醒来了吧!他看见她的脸上恢复了血色,比刚从地上抱起的时候,还是苍白的脸色,好上太多。
她真的是个不怕死的家伙啊!拿着自己的生命在赌博,难道就不怕那一剑准确地刺在心脏上吗?届时,就算是神医华佗再世,也是无法在拯救她。
韩海常常听的莫紫兰说起最多的就是她说自己是北国公主。可是他越想越觉得离奇,哪有个公主是这么个狠毒劲?公主不都是在深宫后院里养尊处优吗?而是,若她是公主,他第一次见她,怎么会是在**?真是个爱撒谎不脸红的孩子。
韩海轻叹了口气,出了门,为她煎着今天的药去了。
在韩海轻轻阖了门,走出房间之后。莫紫兰,听着外面的叽叽喳喳的鸟语声,幽幽转醒。她想动动身子,没想到,她竟然掉在*铺底下。
听着房间里的动静,韩海赶到时候,莫紫兰正抬起脸,狼狈地看着她。他把她抱回*上,把心里那份激动压了下去,声音淡淡的,“你刚醒,还是躺在*上好生歇息着吧!”
莫紫兰捏了捏脸庞,真的会痛——“原来,我还没有死!”这是一种劫后逢生的喜悦。韩海也为她感到开心,是她冒着生命危险去救他,他自忖,绝对不能让她死。
韩海的手从袖子里掏了掏,取出了一张百两银票,放在莫紫兰的*榻边,淡淡地道:“这是任务的奖励。”一百两银票对莫昔时的他来说,无疑是最珍惜的,不过,此时他看着这张一百两银票,心里却更希望它只是普通的一张纸。
这钱,到底是沾了其他人的鲜血的,污秽的钱。当主人目光透着质疑地神色把银票递给他的时候,他再没有了半分激动,选择把钱保留下来,等到莫紫兰醒来,再转还给她。
这钱,本来就是莫紫兰的!是她用自己的生命争取来的!
莫紫兰拿起这一百两的银票,讪讪道:“好多钱。”她看着韩海,突然把钱还给他,“我不能收这钱!”韩海纳罕,道:“为什么?”
“我才不要那个男人的脏兮兮的钱。”莫紫兰的声音还是透着清高,自傲,像一朵遗世而独立,峭立在冰冷寒冬的天气中的独自绽放芬芳的腊梅。
这一次在生死间徘徊了一次,莫紫兰就更加喜欢上了一个人独处,依旧是把她的时间,每天放在练剑的时光上面。
接下来,又接了几个任务,杀了几次人,再没有像第一次杀马茨岚那样狼狈不堪,莫紫兰也知道,自己能赢马茨岚是凑巧,若是再遇到一个和他武功相仿的人,她一定不是她的对手。
岁月如梭,她小小的身子一点点长大,舞剑的速度,浑然天成,没有让人看出来一点唐突,仿佛她的生命已经刻入剑里,剑就是她,她就是剑,两者永远相依,她的表情也变得和剑一样冷淡。
看着那一抹红衣下的身子由娇小一点点变得凹凸有致,韩海还是会经常看着她习剑,只不过不再是光明正大的,而是悄悄地。有时候,被她发现了,他都会觉得尴尬,不知该如何应答是好。
好在,她的武功提高了不少,他的武功也不是原地踏步。他就是有意偷偷地看着,她是决计查不出来的……不过,韩海恐怕是太小瞧她了。
“谁?”莫紫兰停下手里的剑势,她警惕的声音倏地响起,剑尖就朝草丛中一处挑去。躲在草丛中的韩海还未反应过来,就见莫紫兰携着剑,对着她劈着剑花,那剑花凌厉,在他眼前朵朵绽放,直取他*口位置。韩海手指伸出,抓着那剑尖,脸上带着薄笑,“紫兰——你这招,未免,太狠了吧!”
莫紫兰褶起眉头,收了剑,呐呐地道:“谁知道你在这里。”心里却叹,韩海好好的站着自己面前光明正大地观看不成,偏躲在这种隐蔽的地方,偷看,也不是什么正人君子嘛!
韩海沉默,知道她心里想的是什么,他看着莫紫兰,道:“紫兰,帮我个忙,可以吗?”他这句话完全是恳求的语气,倒是令的莫紫兰身子一颤。她以手帕擦拭着剑身的动作一滞,道:“什么忙?”
“和我一起,杀了主人。”韩海沉默了一下,看四周无人,才轻轻地道,声音即使很轻,但是却很有力量。
莫紫兰听了之后,笑的花枝轻颤,半响,道,“我凭什么答应你!我可不想找死!”她忘记不了那个男人给她的阴影,也不能忘记,现在要她去杀了他,她也是有这个心,却没有这个实力,她再不想象之前一样与死亡玩着擦边球。
“韩海,如果你要去杀了他的话,那么你去就好了,我是不会去的。”莫紫兰将剑身擦的通亮,把手帕丢在了地上,声音里没有她对他的妥协。
韩海无可奈何,可又不能去勉强莫紫兰什么,他背过莫紫兰往邸府外面走去了。
莫紫兰一直用余光看着他,见韩海面带失落地走了出去,她的手指在下巴上稍稍停留,自言自语道:“韩海,若是我帮了你,我能得到什么好处吗?”
这几日,下了几场雨,天气一直很低迷,就像韩海的情绪。他依旧倚着栏杆,盯着手里的竹笛发呆。这个竹笛是他从小带到大的,上面没有什么字,唯一特色的是竹笛的**抹有个红色的点,类似是朱砂,抹都抹不掉。
他把笛子放在嘴边,笛曲悠扬,漫在空气里。
他的笛声吹奏起来,总是一个味道,伤感又哀愁,犹如他的心情。来到这个世界,他就绝少发现有什么开心的事情,便在笛声中寻寻觅觅,听着自己唱的悲伤。
不知是哪个朝代的哪个诗人这样*道:少年不识愁滋味,为赋新词强说愁。韩海觉得也许他的笛声,就是这样吧!把那些觉得悲伤,哀愁的事情,倾泄在自己的笛声中,反复吹鸣,来提醒他自己应该随时随地地在悲伤的氛围中煎熬,祭奠那些曾经死在自己手上的人。
下了很大的雨,莫紫兰自然是没有心情出去练剑,她坐在栏杆边,听着韩海吹着笛声。他的笛声很悲,但是让人的心可以宁静下来。
“也许,你可以试试吹奏一曲欢快的旋律。”她想了想,道。心里却知道自己这句话说出来,未免太自欺欺人了。在这个高墙之中待着,整日舞剑弄刀,一出门就是取人性命,复再回到这里,能有什么快乐可言?她也接受自己潜移默化的变化了。
韩海唇角勾了苦笑,半响,奏完一曲,看着莫紫兰,目光还算真挚,道:“我不会!”
“那随便你吧!”这种心情,就如同,你要一个抑郁症患者来唱一首欢乐的歌曲,是一样的道理。就算他勉强唱出来了,曲风也是截然不同的。
这种事情,勉强不来。
莫紫兰又听了一阵,见淅淅沥沥的雨下地小了,提起裙摆就走出了长廊外。一眼望去,能看见的,是天地间浑然变了一种颜色,这场大雨打着洗尽一切污秽的主意,把楼台,竹林,影壁,假山,都洗了一遍。莫紫兰深深呼吸了一口清新的空气,觉得脾肺好生清爽。
好久没有过的惬意的感觉!
只是——这雨水下的多大,都洗不尽她手上沾的的鲜血。莫紫兰回头看了韩海寂静地脸,突然想到他手上沾的血比自己还多,脸上就又挂了一抹恬淡地笑。他能接受的,她,莫紫兰,自然也可以接受,并且比他还更轻易地去接受事实。
这段不长也不短的光阴里,是韩海和他的笛声在陪着她。她觉得若是韩海就这样去了,她心底一定会怅然若失,但是,如果是那个男人去了,她不仅不会怅然若失,还会很开心。想了想,她看着屋檐上还在滴滴落下的水滴。
她琉璃般的眼睛,透过水滴看见,韩海那张平静的,儒雅的脸庞。她凤尾微扬,贝齿轻启,“韩海,我说过,你的命要收好的,等我亲自来收!”
说完,她留下一脸木讷的韩海呆倚在栏栅边,一动不动。他握着竹笛的手不动声色颤了颤,稍顷,才拿稳了手中的物事。
韩海望着那一抹绚丽张扬的血红色红衣,被风轻轻吹起衣袂。他眼神深处有片刻的**,她是浴血厮杀的残忍的修罗,还是一枝开在地狱,两边路畔,的血色曼陀罗花。
第8章计划杀掉“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