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顾知县见了金牌,汗如雨下,颤巍巍的爬下座来,一头磕在地上。
“下官不知钦差大人到来,有失远迎,赎罪赎罪……”
陈紫燕冷哼一声,也不唤他起身,就让他们这么直直跪着。这时,外头传来一阵匆匆的脚步声。却是顾知县的公子顾因,听到声响匆匆赶来了。
“爹,那丫头颇不听话。我给关在柴房了……”顾因看到堂中景象,立时一愣,“你们是什么人?爹,你跪着作甚?”
顾知县不停的拉扯着自家儿子的衣袂,示意他跪下。顾因却不理会,甩开他爹的手,神色不善的用手指指着陈紫燕。
“你们到底是什么人?好大的胆子敢来我家撒野,知道我们是谁吗?得罪我们顾家不会有你们好果子吃的,识相的赶紧滚。”
当真是有什么样的老爹就有什么样的儿子。
“你就是那个强抢民女的顾因?”陈紫燕缓缓起身,步至顾因身前。
顾家公子从小都是被捧着长大的,闻言高挑着双眉,挑衅一般的看着陈紫燕。
“怎么?你这小娘子难不成还是替那死丫头出头来了?长得倒是标准,只是性子也太泼辣了点,不是本公子的菜。”
陈紫燕闻言,知道那柳氏所言不虚。再看这顾因目中无人的流氓样,心中火起。想也不想,就给了这顾因一巴掌。
“这是我代彩儿的父母打你的。”说罢反手又是一掌,“这是我代彩儿打你的!”
陈紫燕还要再打,却被不知何时站起身来的顾知县拉住了。
“姑娘,本官敬你是奉命钦差,已经颇给你脸面。如今你这般羞辱我儿,是甚么道理?想我顾家虽不是什么大户人家,但是我们在那宫中是有人的!”
陈紫燕甩开手,转身坐在堂上,狠狠的拍了一下惊堂木。
“顾知县,你可知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现今你苛责百姓在前,你儿欺压民女在后。按我朝律例,理应罢官流放!来人!将这父子二人押入大牢,待本钦差禀明圣上,再做定夺!”
陈紫燕处理了顾家父子之后,便提笔给皇宫中去折子。谁能料到,比她的折子更快的抵达皇宫的,是顾家父子的求救信。
顾夫人见自己丈夫儿子被新来的钦差责难,便连夜给宫中的亲戚去了信函。原来,这顾知县口中的“宫中有人”竟所言非虚。并且此人正是当朝皇后!也就是那个在陈紫燕离宫前日日夜夜和她作对的国母!
这一日,皇后正同往常一般在花园中用下午茶,外头突然有人来报,远在平武县当差的堂兄顾吉来了信函,似是急件。
皇后心下暗忖,她与这位堂兄本就是远亲,平时很少往来。也就是十年前顾吉来找她,想让她给谋一份差事,讨个小官当当。这对皇后来说也就是挥挥手的事儿,当时也没有多想,就遣他当那远在天边的平武县的知县。一晃十年过去,他也很是安分守己,并未给她另外添置什么麻烦。只不知这会子能有什么急事,尽迫得他们用八百里加急来给她送信。
皇后接过丫鬟递来的信件,慢慢拆了开。
这一看,不禁心下大喜。
皇后本来就因为皇帝对陈紫燕念念不忘而因妒生恨,时时刻刻在派人搜寻陈紫燕一行人的行踪,欲除之而后快。此时收到顾家夫人的来信,暗道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陈紫燕,你还是落在我手里了!
皇后看罢让丫鬟执笔给顾夫人回了一封信,大意就是让顾夫人拖住陈紫燕一行人,不要让他们过早离开。她会尽快设法救出顾吉父子。
将信件送出之后,皇后并没有立时去找皇帝告状。她并不是蠢人,自知近日皇帝甚是思念陈紫燕,对她也很是爱答不理的。只要她稍微对陈紫燕有点微词,皇帝便会耷拉下脸,现出明显的不悦来。
所以这次她只是让人唤来了自己在朝中任职兵部尚书的亲信,让他将陈紫燕私自殴打朝廷命官,并将其一家人投入大牢这件事调油加醋的散布在朝堂之上。
本来女子被命为钦差,又是代皇上巡游,本就很是为人诟病。朝中大臣本就非常不满,连连上书劝阻皇帝。但是皇帝爱妃心切,一心想成全陈紫燕心怀天下的决心,竟是力排众议,让陈紫燕如愿的踏上了去民间寻访的征途。
一时间朝堂上下,流言四起。
这日皇帝如同往常一般上朝,本想将收到陈紫燕奏折一事同朝上大臣也议上一议,顺便也敲打敲打他们,让他们做点实事。谁知道还没来得及说,就有一个大臣参了陈紫燕一本。紧接着一发而不可收。
“陛下,臣有本奏!”一个须发皆白的老臣颤巍巍的站出来。
“陛下,臣听闻近日燕妃娘娘在平武县惩治了一个县令。将他们一家都下了牢狱。臣以为,此事甚为不妥。”
“后宫嫔妃在外抛头露面,视为不妥,此乃其一;未得圣上批准,私自惩处朝廷命官,视为不智,此乃其二;燕妃娘娘虽有钦差之名,却长久居于深宫,也并无任何功名在身,在外滥用职权,师出无名,此为其三。望陛下体恤天下苍生,休要叫女流之辈有可乘之机。”
“放肆!”皇帝龙颜大怒,“尔等难道认为,朕这一国之君,竟会把握不住一个女人吗?”
群臣下拜,口称惶恐,伏地不起。“望陛下速速召回燕妃娘娘,不要辱没了国体。”
皇帝怒极反笑,手指颤抖的指着地上群臣:“你们这群老匹夫,只知道燕妃先斩后奏。却也不问问那平武县县令,仗着山高皇帝远,是怎样欺压良民,苛捐赋税,贪赃枉法的吗?”
“你们一个个日日呆在京城之中,又对外面的事情知道多少。朕一个后宫妃子,竟这般心怀天下,难道朕就不该全了她这份心意吗?”
适才奏本的老丞相抬头回禀道:“陛下,娘娘心怀天下,乃是苍生之福。只可惜她终究是女儿身,这一生的本职就是服侍陛下,诞下龙种。这就是为天下苍生尽到了自己的一份力。当今天下,各为其主,各司其职。不可逾越。烦请陛下三思,召回燕妃娘娘。”
“望陛下三思,召回燕妃娘娘……”
下了朝之后,皇帝仍是盛怒未消。
这班老臣,仗着自己年纪老迈,在朝野中时日久远,如此倚老卖老,是断定朕不会对他们怎么样吗?
皇帝在御书房中的太师椅上坐下,愣愣看着床边摆着的紫菊花……
这些人当真好笑,你们知不知道,最希望燕儿回来的就是朕啊……只是朕怎么忍心就此折断她的羽翼。她才刚刚飞出宫去,都还没有体验到自由的乐趣呢。
接下来的几日,皇帝每次上朝,都被群臣逼迫,要他召回燕妃。次数多了,皇帝龙颜大怒,开始罢朝。
但是大臣们还是不放过他,日日夜夜跪于御书房外,任是日晒雨淋也不起身,竟似铁了心了。
这头,陈紫燕尚且茫然不知宫中发生的事。
在替百姓惩治了顾吉这个狗官之后,陈紫燕一行人在罗家村逗留数日。一边等着宫里的回函,一边逛街采办,囤积粮食,顺便对需要的人施以援手。很受罗家村百姓的爱戴。
只是天有不测风云,在一个大雨倾盆的午后。陈紫燕终于等来了宫内的回复。还是皇帝亲自下的圣旨。却不是讨论如何处置顾吉,而是召她速速回宫。
陈紫燕愣了。
她离开宫中才这几日,便又要回到那囚笼里去吗?
她还没有看够这古代的大好山河,还没有巡尽四川百纳,竟然这就要回去了?
幽冥见陈紫燕神色颓然,眼睛失神,便知不妥。径自取了圣旨来看。这一看之下,也是吃了一惊。
“怎会如此?皇帝怎可这般出尔反尔?”说实话,那皇宫,幽冥其实是不太愿意回去的。只是如若陈紫燕必须回宫,那他必定也是要尾随的。
陈紫燕心中叹息,料想自己定是与这天下无缘,与自由无缘。
来传旨的太监还在外室等候,一同来的还有兵部侍郎董元亮。想必这次皇帝是铁了心要召她回宫了。她如果不从,毫不怀疑,这董元亮一定会强制将她带走。
陛下,既如此,当日为何还要应我之请呢?
回宫的路上,陈紫燕情绪很低。她时不时的掀起珠帘看着外面。他们走的是管道,道旁除了一排又一排的树木,也确实没有什么好看的风景。但陈紫燕就像是永远看不厌似得,一直一直的朝外看着。
陈紫燕这般模样,引得喜儿颇为担心,想去询问下。却被小兰拦下了。小兰知道,这失而复得是喜,但这得而复失……便是人间大悲了。
陈紫燕没有让幽冥一起随同回宫。他让幽冥呆在平武县,一来可以在上头另外派遣一个有担当的知县下来之前,照拂一下村落里的百姓。二来,如果陈紫燕此去有何不测,也不至于孤立无援,幽冥可以在外头想法营救。
起初幽冥不肯,唯恐她有什么不测。但经过陈紫燕多方面的劝说,终于应允,并让陈紫燕务必将均衡带上,一有不妥,立刻让均衡前来通知。
陈紫燕自嘲的笑了笑。自己曾经答应过皇后,永不再见陛下,永不再回宫。不曾想,这么快就被召回。也不知算不算违背了对她的承诺。她知道了想必又要开始新一轮的腥风血雨了吧。
抵达宫中那日,大雨倾盆。皇帝亲自在燕妃的宫门外迎接,以示歉意。
第33章回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