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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秀靥回

  (一)
  “秋儿,秋儿,别睡。撑住,等为夫求了药来救你,郁寒大人是药仙,她治得好你的。”一个披头散发的老翁握着床上重病女子的手,急得满头大汗。
  帐中的女子虚弱地点点头,已是进气多出气少。
  老翁给女子口中喂进一碗黑乎乎的药汁,拿起一个破旧的布包就匆匆出门去了。
  夜色如墨,黑漆漆的天幕上不见半点星光,连那一弯细细的月牙都笼了一层薄雾。出了草屋就是四季常青的松林,老翁一面暗叹没有拿盏灯笼,一面跌跌撞撞地赶路。
  等赶到渡口,看着大大小小的船只,老翁才想起此时天还未亮,船家应该都在酣睡中。
  但若乘马车去南歌城,没半个月到不了,这一来一去就是一个多月,秋儿的病肯定就耽误了。
  寒冷的冬夜,老翁的额角却又布了一层细密的汗珠,寻找良久,他才看到一只亮着微弱灯火的渔船。
  “船家,走吗?”老翁敲了敲渔船一侧的木窗,“银子不是问题。”
  “老者要到哪里去啊?”一个汉子打了帘子出来,黝黑的皮肤在火光映照下发出生铁的光泽。
  “往南歌城去,快点吧。”老翁踏上船,坐进了船舱。
  那汉子犹豫了一下,最终摇起桨,撑船朝南歌城的方向而去:“我叫鬼客,老者怎么称呼?”
  “名字早忘了,就记得个称号是凉蛩子。”凉蛩子从布包里摸出几株草药和一颗蜡封的丸子,“江上湿气重,给你点药,吃了去去体内湿气和寒气。”
  “药圣凉蛩子的药可是千金都换不来啊。”鬼客笑了笑,露出一口白牙,“我有个妹妹叫幽客,离开很久了,您要是能碰上,就让她回家吧。”
  凉蛩子点点头,继续和鬼客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亮时,渔船已经离开凝睇城,漂泊在茫茫江面上……
  (二)
  墨风本以为,三年前网尘峰下凉蛩子那番话只是客套,没想到,现在他真的来了。
  “郁寒大人,求您开开门,我只想讨一味药。”见门内许久无声,凉蛩子又开始拍门。
  “你倒是真来了。”墨风开门浅笑道。
  凉蛩子顾不得和墨风客套,侧着身子就往门内挤。墨风关上门,揶揄了凉蛩子几句,带他到了画舫中。
  “你此番前来,是为了自己的结发妻子吧?”扮成老妪的郁寒微笑一下,在自己痒痛的右腕挠了挠,继续低头在一本泛黄的旧书上写写画画。
  “还请郁寒大人赐药。”凉蛩子恭敬地行了个大礼。
  “去把火蛊取了给他吧。”郁寒递给墨风两瓣焚心兰,目光又转向凉蛩子,“徐紫秋中的是阴蛊,火蛊只能拖延一个月的时间,若要解蛊,只能找到下蛊之人或蛊王。”
  凉蛩子全身发起抖来,话都有些说不利索:“那……秋儿……”
  “蛊王我去找,你先用火蛊拖一阵。”郁寒一只素手伸向墨风。
  “没了火蛊,那件倚梦绫就废了。”墨风在郁寒耳边低声道。
  “衣服怎么能跟人命相比?”郁寒轻轻推了墨风一把,“快去拿。”
  见墨风离去,郁寒又眯起眼睛看向凉蛩子:“这火蛊和蛊王我总不能白给你吧?”
  凉蛩子闻言,赶忙从布包掏出了一个古朴的匣子并双手奉给郁寒:“这个媚花大人可满意?”
  “媚花形如骷髅,色如赤血,千变万化皆在人心,好花。”郁寒轻抚着匣子,话锋突然一转,“你可晋到药师了?”
  听到郁寒的问话,凉蛩子一愣,随即无奈地摇了摇头:“士王皇圣师仙君,晋起来是一级比一级难啊。”
  “只要炼出霜芝丸,功力便能到药师。但再往上,就要炼心了。”郁寒脸上鲜少地浮现一丝凝重。
  凉蛩子刚要说些什么,墨风就带着火蛊回来了,郁寒叮嘱了几句,便让墨风跟着凉蛩子去救徐紫秋了。
  (三)
  南疆比已进入冬天的夜寒暖和的多,白云缓慢地飘荡在湛蓝的天空的,低得仿佛伸手就能碰到。远处群山一碧如洗,清脆的鸟鸣直上云霄……这让第一次来到南疆的郁寒感到新鲜不已,更好的是,她一直痒痛的腕部也恢复了正常。
  但越往云缕寨走,树林中缭绕的紫气越多,隐隐还有女子嬉戏的笑声。好在自身修为高,郁寒总算是平安无险地到了寨门。
  寨门两侧的竹楼上各有四名穿着苗裙的女子,她们一见到郁寒,便放了几支毒箭:“何人闯我寨门?”
  郁寒镇定自若地掏出鬼脸令牌挥了挥,抛给了离她最近的那个女子。
  那女子诧异地看了她一眼,急忙跑进了寨子。
  没多一会,那两扇雕着孔雀和各种奇花瑶草的大门就开了。两排腰间别着苗刀的女子站在门内,为首的那个对郁寒施了一礼,带他们到了寨中心那栋最高最华丽的竹楼中。
  “你退下吧,让她留下来。”一个不咸不淡的声音混着银饰碰撞声从竹楼上层传出。
  “是。”那女子恭敬地退了出去,小心地关好了门。
  “日盼夜盼,可算是把姑娘给盼来了。”蒙着紫色面纱的改月踩着台阶上华贵的地毯,娉娉婷婷地走下了楼。
  “这么说,还真是让你久等了。”郁寒轻笑一声,抿了口改月端来的茶水。
  “姑娘最近碰过红颜蛊吧?”改月看着郁寒把茶水喝净后才开口问道。
  “红颜蛊?”郁寒蹙起眉尖,不解地看着改月。
  “红颜蛊可让人的容貌永远不衰,但经历大喜大悲后会逃出来再找寄主,一般找到的都是离原来寄主比较近的人。”改月耐心地解释道,“不过姑娘不用担心,刚才的茶水里我已放了解蛊的药,现在没事了。”
  郁寒感激地看了改月一眼,心中却想起了纳兰孤知天命之年的模样。
  二人又闲谈了一会,郁寒找机会提出了要蛊王一事。改月闻言,脸色一下变得有些阴暗,让一个苗女给郁寒安排了住处后就径自上楼了。
  (四)
  第二天,改月突然拉了郁寒,召集了全寨人在祭坛。
  她蒙着面纱,头上带着亮闪闪的双角银帽,身着花绣繁复镶着银饰的紫色苗裙。
  一见到改月,全寨人都虔诚地俯在地上,用苗语口呼大巫。
  “幽客,你去把祀伊拿来。”见人到齐,改月命令那个带郁寒去见她的苗女道。
  “祀伊?大巫,您不能这样!祀伊可是蛊王的……”一个清秀男子急忙阻拦,却被改月凌厉的目光生生压下了后半句话。
  “我意已决,再多话,便按忤逆处置。”
  风吹过改月的衣裙,清脆的银饰碰撞声再一次响起,但她冰冷的眸色却让这清脆的声音变得有些沉闷。
  “大长老!你们快拦住大巫啊!不然,不然……”清秀男子又不死心地朝祭台边上坐着的几人叫道。
  一个妖艳的年轻苗女抽出鞭子重重打了清秀男子一下,大段大段的苗语从她口中而出,听得西澈满脸通红。
  “不是……大长老……这蛊王……”西澈话未说完,就被几个佩着苗刀的苗女架走了。
  “大巫,蛊王没了,周围几个寨子定会来找麻烦的。”幽客抱着一把古琴,皱眉轻声道。
  “我自有办法。”改月接过祀伊琴朝祭坛中心走去,“另外,取了蛊王,你就和郁寒走吧,该去看看你哥哥了。”
  “不去。”幽客一梗脖子道。
  “由不得你。”改月把祀伊放在祭台上,轻弹琴弦,
  “一声弹,百蛊蚀心作红颜命短
  二声弹,情丝绕指化毒酒半盏
  三声弹,故宇倾塌若蝶舞流年
  四声弹,相离难忘成弱水三千
  五声弹,凤去凰留叹夜雨声烦
  六声弹,牵丝入戏念曲终人散
  再声弹,人影瘦旧,染了谁一指红莲……”
  (五)
  随着咒语的念动,改月的腕间亮起了一丝丝银光,并越发光芒大盛。
  天一点一点阴沉下来了,改月摘下腕间的银光放在祀伊上,白皙修长的手指灵巧地结着各种手印,银光渐渐被吸进了祀伊中。
  待那银光黯淡下来,郁寒才看清那是一个古旧的银镯子。
  银镯子的造型是一条侧身的鱼,鱼眼用黑紫色的猫眼石镶嵌,鱼身上雕着荷花和各种南疆特有的花草,鱼尾处还坠了一个小巧的铃铛。
  银光散尽,镯子已经黯淡下来,祀伊却开始散发出柔和的银光,随着波动,无数条鱼灵动地从祀伊中游出,最终消逝在空中。祀伊的琴面又是一阵波动,这次,一条和祀伊一样大的蓝鱼游了出来,绕着祀伊游了几圈,鱼就变成指肚大小被改月收进玉壶中。
  天上的乌云散去,一切都好似没发生过,只有改月手中的玉壶,在证实着方才一切的真实。
  “姑娘。”改月把郁寒从思绪中拉了回来,“我有一个不情之请,不知姑娘能否答应。”
  “只要在能力范围内,我就能帮。”郁寒一动不动,仿佛对玉壶没有任何兴趣。
  “请姑娘走时,带上幽客。”改月压低声音道,“把她带到绵水即可,她的哥哥已经找了她很多年了。”
  郁寒大概回忆了一下绵水的位置便应了下来。
  改月替幽客谢过郁寒,把祀伊和玉壶一并给了她:“祀伊姑娘就收着吧,以后能派上大用场的。”
  看着改月神秘的笑容,郁寒也忍不住笑了笑。
  (六)
  清晨,寨中还弥漫着薄雾,郁寒带着换回夜寒衣着的幽客走出寨门,深吸了一口新鲜的空气。
  一阵清脆的凤鸣伴随着男子笑声传入了郁寒耳中:“你走的倒是早。”
  “墨风!”郁寒蹦蹦跳跳地跑到墨风面前,给了他一个拥抱,“你怎么来了?”
  “想你了,所以就过来找你了。”墨风在郁寒头上揉了几下。
  “我们走吧,徐紫秋还等着蛊王救命呢。”郁寒挥手让重明变成了一只大鸟。
  “现在去了凝睇城也没用。”墨风伸手拉住了郁寒,“徐紫秋脸上的黑线已到了九条,只有蛊王是解不了蛊的。”
  “那怎么办?”郁寒皱起了眉。
  “不如做一款名‘秀靥回’的香?”墨风跳上了白凤,“不知道管不管用,我昨天突然想到的。”
  郁寒又惊又喜:“哇!快说来听听!”
  看到二人你一言我一语地交流,幽客忍不住咳了几声。
  “呀,幽客……你快上来。”郁寒尴尬地笑了笑,拉幽客上了重明。
  “鬼客是她哥哥吧?”墨风斜了幽客一眼,“一个棠梨一个兰花,想必他们的爹娘也是爱花懂花之人。”
  幽客脸上浮现一丝复杂的幸福,一路无言。
  (七)
  回到遥忆阁,郁寒就先舒舒服服地泡了个澡,换了身干净衣服。之后对着各种古籍,和墨风一起不急不慢地挑着材料,幸好,这些材料遥忆阁都有。
  浣花间的炖盅里分别蒸煮着窥月花和麝油调过的苏合香,郁寒手中的玉钵里是一株极阳草,墨风则小心翼翼地擦拭着千里雾的果实。
  极阳草呈深红色,研成粉末后还带着点点金光。
  把千里雾的果实擦净,墨风用匕首在它的顶部挖了一圈,又把里面的果肉掏了个干净。
  郁寒把极阳草倒了进去,待窥月花和苏合香蒸煮好也倒了进去,最后把挖下来的果肉尽可能地填进去再封顶,果子就可以进行蒸煮了。
  剩下那点白花花的果肉作了修补结界用,补完结界又等了一个时辰,秀靥回才做好。
  郁寒和墨风各拿了一个玉瓶,小心翼翼地把封顶用的那块果子揭开,一股苦涩的香气就溢满了浣花间。
  千里雾果中盛满了乳白色膏状物,里面还混着细小的红色颗粒,二人用玉勺把秀靥回舀进了玉瓶中,收拾一番就带幽客去了凝睇城。
  (八)
  从重明上跳下,郁寒就看到了一脸谄媚的凉蛩子和一脸期待的鬼客。他们一个急着救自己媳妇,一个急着见自己妹妹。
  幽客见到鬼客却有些抗拒,站在原地一动不动,话也未说一句。
  鬼客尴尬地笑了几声,让凉蛩子带着郁寒和墨风走了,自己独自留下和幽客交谈。
  凉蛩子的家在一处幽深的松林中,竹子和茅草搭建的小屋和小院看着十分整洁宁静,未上过漆的木门外还立着一只十分精神的白鹤。
  “秋儿,郁寒大人和墨风大人来了,你身上的阴蛊能解了。”凉蛩子兴奋得不知如何是好,一进院中就扯开嗓子叫了起来,把白鹤惊得振翅高高飞起。
  “拜见郁寒大人,墨风大人。”徐紫秋行了大礼,急忙给他们倒茶水。
  郁寒突然捏住了她的手腕,几根玉指灵巧地动了几下就放下了她的手,“火蛊效果还好,一会便可以用蛊王彻底祛除阴蛊了。”
  徐紫秋放下茶壶又施一礼:“谢二位大人相救,此番恩情,紫秋没齿难忘。”
  “起来吧,把我们当普通人就可以。”郁寒轻嗅了一下融合着药香的茶香。
  “药界有规,下位者对上位者必须称大人。紫秋只是小小药王,自是要对大人们恭敬有礼。”
  原来徐紫秋也是药界中人,不过凉蛩子都是药圣了,他的夫人又怎么可能是个普通人?想到这,郁寒不禁莞尔:“正午阳气最重,可以最大限度克制阴蛊,驱蛊便定在明日正午吧。”
  徐紫秋点点头,和凉蛩子一起收拾出两间房让郁寒他们住下了。
  (九)
  第二日,艳阳当空,郁寒问清了徐紫秋最初中蛊的位置便掩门给她医治起来,留墨风和凉蛩子在房外干着急。
  徐紫秋中蛊的位置在颈上,郁寒仔细看了一番,最终才在颈侧发现了一个小黑点。还好火蛊拖住了阴蛊,不然等这黑点变成红点徐紫秋就没救了。
  舒了一口气,郁寒把秀靥回涂在了在黑点和徐紫秋面部的九条黑线上,一股淡淡的果香轻轻在室内弥漫开来。
  不一会,那九条黑线就剧烈涌动起来,好像有一股液体在里面奔流,那个黑点也渐渐鼓起,钻出一根头发丝粗细的小尖。
  见到这个尖,郁寒急忙拔开盖子把玉壶置于阴蛊下方。那条蓝鱼又灵动地游了出来,一口咬住阴蛊就往玉壶里游,游得十分吃力。最终,阴蛊被蛊王拽了出来并被带进了玉壶,蛊王虽胜,却也小了一大圈,有些无精打采。
  徐紫秋脸上的黑线淡了许多,依稀能看出年轻时的风姿。
  “徐紫秋现在还未醒,你每天正午在太阳下把秀靥回涂在她脸上的黑线和中蛊的位置,把剩下半瓶抹完就能完全好了。”郁寒打开门,深吸了一口冷冽的空气。
  “谢郁寒大人,谢墨风大人。”凉蛩子嘿嘿笑着,脸上又笑出了不少皱纹。
  “遥忆阁中还有事,我们便不耽搁了。”郁寒挥手召来重明,欲与墨风回南歌城去。
  “姑娘,姑娘带上我吧。”幽客拉住重明长长的尾羽,不让郁寒离开。
  “松手。你们大巫只让我把你送到离水。”郁寒冷哼一声,再一次令重明展翅。
  “姑娘把我带上吧,我能告诉姑娘祀伊琴的秘密。”幽客哀求道。
  “就当收个丫鬟吧,她若说不出祀伊的秘密,自有她好受。”墨风露出一抹邪恶的笑容。
  郁寒朝墨风翻了个白眼,便允了幽客同行,三人二鸟一同朝南歌城去了。
  算来,明日便是新的一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