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英媚吞咽下一口汤药,怯怯地看着缃荷,“公主,你是有什么事情要和我讲吗?”
“我确实有点事情,”缃荷复杂的目光落到她的身上,“你到底为什么被流匪追杀?”
谢英媚眼神黯淡下来,她放下药碗吸了吸鼻子,“我以为公主不会追问下去。”
“虽然你是我的表妹,但我还是要为齐秦两国负责,不能纵了行踪不明的人进来,”缃荷牢牢地盯住她,“你家经过这里的时候是不是被流匪劫了?”
谢英媚含泪点点头,柔声道:“是,我的父亲大人和母亲大人都被流匪杀害了,而我也差点被他们掳走。”
缃荷半眯起眸子,“原来是这样,你知道那伙流匪是从何而来吗?”
谢英媚摇了摇头,一脸茫然地说:“我不知道,但这段地方的流匪是出了名的凶猛残忍,不知是不是哪方的士兵溃逃而集结成匪。”
缃荷又问道:“你既说我是你的表姐,那你的家应该是在秦国,怎么又从齐国而来呢?”
谢英媚咬了咬唇道:“我家在齐国做生意。”
缃荷微微一笑,眼神暗含威胁地压低了声音,“你还是诚实地把真相说出来吧,我这里可不会留不清不白的人,要我去那边寻找你父母的尸体吗?”
谢英媚连忙求饶道:“公主恕罪,臣女不是有意要瞒你的。”
“嗯,”缃荷挑了挑眉毛,“看来你确实是在欺骗我,你到底是什么人,怎么四五个流匪都抓不住你,还给逃出来了,而且你以前怎么又见过我呢?”
“我以前是见过公主,”谢英媚急忙说道,“可公主似乎是有些不一样了。”
“既是以前见过,那现在又如何长得与之前一模一样,”缃荷咳了咳嗓子,“你还没有说你是谁呢?”
谢英媚露出为难的表情,搔一搔脑袋,“我其实也不大知道自己是谁……我只记得父亲说我是谢英媚,其他的就一无所知了。”
看着她懵懂的样子,缃荷简直要笑出声来,“你还是老实交代吧,不然我把你送回流匪的窝子,既是不知道你自己是谁,那你又如何来的这些谎话连篇。”
谢英媚急忙撇清道:“这是父亲教我说的,他告诉我要是遇见问你身份的人,就说自己的父母被流匪杀害了,自己一人跑出来的。”
“你父亲是做什么的,”缃荷越来越糊涂,“怎么还要隐藏自己的身份?”
谢英媚还是摇摇头,“我不清楚,公主能不能不要把我送回流匪窝。”她祈求道。
缃荷连连冷笑道:“你这半真不假的,叫我如何相信你啊,不如带到流匪窝子一看,瞧瞧你到底是谁。”
谢英媚分外惊慌地扯住她的袖子,“不行,我不要回去,那里的人凶神恶煞,很吓人。”
“我们这里的人也很凶,特别是面对谎话连篇的人,”缃荷含笑道,“你为什么要假冒是公主的表妹呢,你连公主没有表妹都不知道吗?”
谢英媚一愣,嘟囔道:“我没有想到……”
“说谎也是要打草稿的,”缃荷心烦意乱地揉揉脑袋,“哪里有那么多表妹,赵卿瑶的母亲也是和仪夫人的表妹,你这又来一个表妹。”
谢英媚一愣一愣地听着她说话,嘴唇不断颤抖着。
缃荷有些不耐烦地问道:“你还有什么没有交代?”
谢英媚歪着头思索一番,才慢吞吞地说:“公主你不是皇上的孩子,怎么也能嫁到齐国呢,难道皇上要的不是正统的公主吗?”
缃荷浑身一颤,难以置信地望着她,“鄱阳公主是堂堂正正的大公主,什么不是皇上的孩子……”
“可父亲说公主是宸王的,”谢英媚奇怪道,“我小时候见到公主,他就是这样和我说的。”
缃荷面色僵硬地站直身子,颤抖的双手往床沿边一推,那碗汤药扑通一声洒了满地。
薛荣华看着脸色苍白的缃荷匆匆忙忙地进了帐篷,一时间有些莫名其妙,“你不是去审问那昨日救下的女子吗,怎么一下成了这幅脸色。”
缃荷抽搐着嘴角,问道:“你知道皇上容不下公主的原因在于前皇后在临死前说公主身世存疑吧。”
薛荣华不明就里地点点头,“我和端王都知道这件事,还准备向皇上辩驳,没想到在去御书房的路上就被拦下来了。”
缃荷深深咽了一口气,沉声道:“我昨晚遇着的那个女子,她说她小时候见过公主。”
“这不是她自己瞎编的吗?”
“然后她问我为什么公主不是皇上的孩子,依旧可以嫁到齐国,”缃荷幽幽地看了她一眼,“她还说,她的父亲在小时候就已经和她说过,公主是宸王的。”
薛荣华脸色一寸寸阴沉下来,“她的父亲?”
“她没有说她说谁,她表示只记得自己的名字,其他一概忘记了,”缃荷攥紧了衣袖,咬牙道,“公主怎么会不是皇上的孩子,她怎么可能会是一个叛臣的孩子。”
“你先不要着急,现在西戎那边可能还以为她是大公主,仍然会施以援手的,”薛荣华软语安慰道,“只是这女子究竟是什么来路,似乎和公主,和仪夫人还有宸亲王渊源很深啊。”
缃荷顿了顿,继续说道:“我在得知宸王的事情之后,就没有再追问下去,我根本不知道这她和她口中的父亲到底是是谁,怎么会知道这些。”
“你还不用过于相信她说过的话,没准又是骗你的,”薛荣华冷静道,“我现在马上去找端王,和他一起盘问这个女的,她说她叫什么名字?”
缃荷回忆了一下,“谢英媚吧。”
“谢英媚?”薛荣华奇怪地看向她,这名字听起来十分熟悉,似乎就在耳边飘荡过一样。
“怎么,你觉得这名字取得好?”缃荷看了她一眼。
薛荣华连忙摇了摇头,“只是觉得这名字在哪听过似的,一下子回忆不起来了。”
“那女子不是齐国人吧,没准是哪位流落到流匪手中的世家小姐。”
薛荣华哭笑不得道:“你别自己胡乱瞎猜了,这事情就交给我和端王处理吧,你堂堂一个大秦公主不要总是在队伍中晃来晃去,叫人生疑。”
缃荷垂下眼睑又突然抬起头来,“你注意些。”
薛荣华一愣,“注意什么,怕她会咬人吗?”
缃荷抿了抿唇,“她的眼尾有一个很大的胎记,像朵海棠花似的,你别吓着了。”
夜色已深,薛荣华站在帐篷外迟迟不敢进去,她脑袋中一片空白,能清楚地听到野草丛堆里的虫鸣声。
谢英媚,海棠花似的胎记。薛荣华深深地呼了一口气,这除了谢将军的女儿之外还有谁呢,既是她父亲交代她的,难道谢将军还在这世上吗。
想那一场战争,完全就是天子处罚功高盖主臣子的一场精心布置的陷阱,孟千重趁她精神疲惫之时,联合一干奸臣对远在齐秦边界为国效力的慕家军痛下杀手,十万将士没有被敌军杀死,却要被自己战友的鲜血淹没,成为了天下人口中“叛贼当诛”的一场巨大冤案。
她以为慕家军的将士都在那个陷阱中牺牲了,没想到随兵出征的谢英媚还活在这世上。她撩起一边帘子,偷看了里面一眼,又急急忙忙地缩回身子来。
这么多年过去了,她小时候本就没见过谢英媚几面,如此一来只怕是认不出她,而谢英媚也无法在这具别人的脸皮下认出自己。
薛荣华擦去手心中沁出的汗,蹑手蹑脚地走进帐篷。
谢英媚反应极为敏捷,转眼就看见她进来,呆呆地问道:“你是谁,公主怎么没来?”
“我……”薛荣华有些结巴起来,“我是护送公主的人。”
谢英媚点点头,“你来找我有事吗?”
“是公主让我来陪陪你,”薛荣华想了想,说道,“公主还是不太相信你,叫我过来问问。”
谢英媚失落地低下头来,“公主为什么不相信我,我明明什么都告诉了公主的。”
“你告诉公主的都太少了,”薛荣华含了一丝笑意,想要使自己看起来更为亲切,“你到底是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还是在糊弄我们?”
谢英媚惊慌失措地挺直身子,“我不敢糊弄你们,要是这样公主会把我送回流匪窝子的。”
“流匪窝子?”薛荣华一愣,“你在那里长大的吗?”
谢英媚不回答她的话,只是求饶道:“我不想回去,我要跟着你们,让我做牛做马都可以。”
“我们的马已经够多了,”薛荣华扬扬手,“你能不能带我们去那个流匪窝子。”
谢英媚眼睛中的恐惧慢慢增大,双手像是在抗拒什么似的往外推着,“我不要去,那儿死了好多人。”
“流匪窝子里还杀人吗,那到底是群什么人?”
“是叛臣,是逃兵,是别人不要的,”谢英媚晃晃脑袋,沉声道,“我不要去那里。”
薛荣华见她急得满头是汗,连忙把她搂在怀中,小心哄道:“既然你不喜欢那里,那公主就帮你把那些不好的东西解决掉好不好?”
谢英媚在她怀中挣扎了一下,问道:“公主会帮我?”
“对,公主的承诺都会兑现,她现在答应帮你解决那个流匪窝子了,”薛荣华冲她嫣然一笑,“但是你不给我们说明白,我们是找不到那个地方的。”
谢英媚连忙抓住她的袖口,“我知道那个地方在哪。”
“那你就带我们去,”薛荣华有点紧张道,“你父亲是不是也在那里。”
“在那里,我从他那里逃出来的。”
薛荣华满意地看着她,“你要带我们去找流匪窝子,等我们办完事情后,你就再也不用回那种地方了。”
第一百四十九章 遥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