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哈……”听到朱儁同司马健的对话,皇甫嵩不由捻髯大笑:“司马小子,你果然是个有趣之人,想不到司马建公那般温文尔雅之人,竟然有你这样一位跳脱幽默的侄子。”
皇甫嵩带头一笑,整个大帐的气氛顿时欢快了几分,就连那始终紧绷着脸的王允,也忍不住扯出了一丝笑容。至于那无拘无束的小乡勇,更是笑得比谁都大声。
“张曼成一死,正当我等奋勇报国之时。如此看来,你家那位太守,真当是个趁势而起之人。”
“那是自然。”那小乡勇年纪尚轻,根本听不出皇甫嵩这句话中的深意,反而以为皇甫嵩是在夸秦颉:“我们那里有本事的人多了去!有苏代、贝羽两位财主老爷,还有个叫赵慈的大哥,都是豪富一方的大财主,家里仆僮佃户好几千,破贼全靠着他们的人呢!”
此话一出,帐内所有人脸色都微微一沉,皇甫嵩、朱儁、王允三人甚至彼此对视了一眼,交换了一抹很讳莫如深的信息。
“你小子莫要急着夸口,既然南阳贼已败,余众奔往何方你知道吗?”曹操同样面露沉凝,但对付这个小乡勇,还是仍旧轻松装作了一副戏谑的神态。
那小子挠了挠头:“我家大人说了,敌人尽往东逃,有的投了汝南,更多的奔了陈国。”
“好,你先下去休息吧。”朱儁接过话来。
“诺。”小兵作了个揖,走出几步又回头看看,“小的……小的……”
“你还有事吗?”
“小的有肉吃吗?”小乡勇的脸忽然红了,“我家大人说,只要我将此情报告知各位大人,必然会得来一顿好肉……我都三个月没吃过肉了。”
“有有有,让你吃个够!”朱儁笑了,挥手让亲兵将这个小乡勇领了下去。
待小兵欢蹦乱跳地随着亲兵去了,众人脸上那不论是佯装还是真心的微笑,忽然全都就消失不见,就好似从来没出现过一般。最沉默的王允此时终于站了起来,愤然说道:“大胆秦颉,竟然不顾朝廷圣命,自称太守,他想干什么?!”
“现在也顾不得这么多了,”皇甫嵩看起来多了一丝落寞,亲自包好张曼成的人头,讥讽中带着一丝悲苦道:“有了这颗好东西,往雒阳一送,还愁他当不了真的太守吗?”
“可他现在毕竟不是朝廷任命的郡将,再说你听听刚才那小厮说的话,什么苏代、赵慈、贝羽,说好听了是财主义士,说不好听的——都是些土豪恶霸。这等人冒着朝廷的旗号作威作福,绝非什么好事啊!”王允仍旧颇为激愤,但言语当中的忧虑,显然证明他已经认可皇甫嵩的做法。
司马健这时候一句话也没有说,只是脸上神色冷峻,心中更是冷笑不已:朝廷无道,祸乱丛生,大汉已然到了油尽灯枯的地步。一个中央朝廷到了百姓们舍生忘死也要揭竿而起的地步,便是大罗金仙也救不下了。
秦颉、苏代、赵慈、贝羽这些,明显就是另一股取而代之的力量。这样自称太守之事,以后只会越来越多;这等划地自治的诸侯,也会如风起云涌般崛起。直至大汉所有肌瘤病症全部显露表层,再经历这些病毒自相残杀决一个新的政权后,历史的阵痛才算扛了过去,和平才会慢慢露出曙光。
至于现在,不过表症刚刚显露而已。皇甫嵩、朱儁、王允这些大汉忠臣们,假如还意识不到这点,只能被历史沙汰,空留一声悲叹。
“子师,现在也顾不得这么多了。就算秦颉带的这帮人都是无赖匹夫,现在也只能用他们。宛城被围已有两月之久,莫说破敌,他能够勉强坚守已是难得了。现在既然南阳初定,咱们就不至于三面受敌,可以放手对付陈郡、汝南两处。依你之见呢,公伟兄?”
朱儁好似没有太多想法,翘着小胡子微微一笑:“汝南太守赵谦兵败已久,这一处最不好打。依我说咱们不妨学一学孟德,先易后难,兵发陈国,再挫一挫黄巾贼的锐气!”
“好!”曹操这时候还是位热血青年,早已迫不及待,主动请命道:“末将愿带麾下骑兵为先锋,直捣陈国。”哪知朱儁、皇甫嵩没有理睬他,两人神秘地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大笑起来。曹操甚是诧异:“末将……哪里不对吗?”
“曹家小子,你是不是看我们俩老骨头升了官,眼红了?也想立大功挣个侯位呀?”朱儁玩笑道。但说完这话,他脸色忽然一变,打断了当下议题,转而向司马健说道:“司马家小子,你为何就不想知晓一番,朝廷如何封赏的你?”
不说司马健不在意,但真当朱儁提起时,他才忽然意识到这个问题:不论怎么说,自己也是斩杀了颍川贼酋的功臣,朝廷既然都给了皇甫嵩、朱儁二人封赏,为何偏偏没有自己的?
皇甫嵩、朱儁这种人,定然不会贪墨司马健军功的。汉灵帝昏庸是昏庸,但也决不会在这等时候还赏罚不明。况且,陈寔、钟瑜还有司马防这三人都在雒阳,他们这些人纵然高风亮节,不会为自己讨要什么好处,但至少也会送来一封书信告知啊……为何到了此时仍旧一点消息都没有?
司马健越想越不对劲,他知道如今朝政奏表由宦官把持着,但就算这些宦官想跟自己索贿,也得先通知自己。否则,自己都不知道这等事儿,他们找谁索贿去?
逻辑想不通,就得从其他地方找迹象。司马健停止思索微一抬头,就看到了朱儁那一双贼溜溜的眼睛。随后再看皇甫嵩、王允、曹操三人也同样是一副戏谑的眼神,他登时明白了过来,苦笑着躬身说道:“诸位大人,莫要戏弄小人,有什么好事儿,朱将军您尽管说吧。小人虽然感情丰富了一些,但心理承受能力却十分好,什么天大的好事儿,小人都能承受下来!”
这一番话,司马健原本会换来四人的哄堂大笑,但想不到此时四人非但没笑。反而俱是一片复杂沉思之色,最后还是朱儁皱着眉头开口说道:“司马小子,你的封赏并没有下来,是因为陛下不知该如何赏你。原本,这等功绩,朝廷一般便直接赏赐一个孝廉身份,从此之后你就可以步入仕途了。可你偏偏又开办了一个镖局,陛下闻听你是应诏而设,故而令你回京面圣,坐对面试后再予定夺……”
司马健这就开始纳闷了,既然功劳被没有被人贪墨,又没有被宦官隐瞒,为何众人还都是这样一副忧心忡忡的神色?
“司马公子,你为人机灵幽默,善于处事,若是寻常太平年景,这自然是你登天之梯。然我朝……唉!”皇甫嵩欲言又止,回头看了看王允、曹操两人,不知道后面的话是否该出口。
“义真兄,你乃沙场宿将,何时也这般英雄气短了?”还是王允最终忍耐不住,这其中固然有对司马健此事的担忧,但更多还是对如今朝政的愤慨:“无非是朝中那些奸佞作祟,使得司马公子此番原本登天之梯化作了一道难关……司马公子,这一关倘若你踏得过去,或许日后便一帆风顺,可若你踏不过去,那恐有身死族灭之虞啊!”
王允这番话开头还有些愤慨,可越说到最后,语气中的担忧便已如皇甫嵩、朱儁一般,显然他为人虽执拗刻板,然而对朝中之事,同样看得一清二楚,同样深感有心杀敌、无力回天……
而此时司马健也终于明白这些人的担忧了:宦官们的确没有隐瞒自己的是功绩,那是因为他们根本没必要隐瞒。相反,他们还要趁着这个时机,好好检验一番这位已简在帝心的少年才俊,究竟心向何方。
宦官这一群体,自古以来,就是朝政体系当中最特殊的一批。他们失去了男人最基本的尊严,又长期在深宫当中受尽委屈、费劲钻营,心理已变得极度扭曲。
他们想获得尊重,又十分蔑视那种尊重,所以便会用尽各种方法,让他人或恐惧、或屈服、或战栗,在他人那种又憎又怕当中获得一丝变态的快感,进而再被这种快感驱使,变得愈加心理扭曲。
当然,司马健不会一竿子打翻一船人,也明白宦官太监当中有巡南洋的郑和,自己根本用不着却为天下男子发明了纸的蔡伦,半路出家写就了千秋巨著《史记》的司马迁,就眼前还有一位为‘党锢’翻案的吕强。但不得不说,这些人在宦官太监群体当中毕竟寥若晨星,更多还是赵高、刘瑾、魏忠贤之流。
一想到自己很快要跟这些人打交道,纵如司马健这等胆大皮厚之人,也不由阴阴地打了一个寒战:泱泱华夏为什么就喜欢出产这种群体啊,跟南边那小兄弟学学,弄出一群人妖也比这些家伙强啊!
第64章宦官那些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