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光倾泻下来,洒在院落一旁的花树上。小丫鬟摘下树上的花朵,一一收集在篮子里。都是漂亮的小朵小朵雪白茉莉花,全摘下以后,她才准备离开。然而一转过身,就发现大小姐站在那里。
她站在门前。看起来似乎是要回屋,却看到了她。有人在大小姐身后为她打着伞,在略显猛烈的晨曦下,只有那伞下的小片空位是阴凉的。即使阴影覆盖,却依然能看出大小姐精致绝美的轮廓,还有那双灵动的眼。
小丫鬟睁大眼睛,有些惶恐,却依旧小心翼翼地护着手中花篮行了礼。
庄宛宁看见她捧着的草篮,诧异地随口一问:“为何要摘下它们?”
“小姐,”丫鬟恭恭敬敬地回答道:“这可以用来做香油或是香囊、抑或洗手、沐浴时候所用。”
因为小姐院中种着花树,所以这些贴身之物,就随时都可以拿来用,不必到外间买了。庄宛宁感觉新奇,她从前从来不曾关心过,她屋里的物件到底从何而来。如今一看,倒是都有出处了。
她点点头,“好,走吧。”
丫鬟这才匆忙离开。她的步伐急促,仿佛不想在大小姐面前多待半刻。不过她做事小心,即使动作慌张了些也没有让花瓣掉出来。
庄宛宁见她如此,不由失笑,“我看起来很可怕么?”
她跨过门槛,踏进屋中去。
屋里阴凉,她一进门就感觉清凉了许多。
她在一旁坐下,拿一把团扇慢慢扇着凉。那团扇上写着‘和’一字,是她自己写上去的。她身边几乎所有东西,都是人手所制,唯有身上衣裙,是织布机织出来。
红袖摇摇头,“自然不是,小姐看起来可温柔了。”她一向是那个比较会奉承的丫鬟。
“看起来?”她挑眉。
红袖连忙解释,她道:“适才那个小丫鬟,没见过什么人,只见过墨竹同奴婢而已。她见到大小姐觉得害怕是正常的,毕竟大小姐才是屋里的主子。”是能控制她生杀大权的人。
谁做主,奴仆就害怕谁。无论是在何处,都是一样的。庄宛宁点点头,但很快她似乎想起什么,却嗤笑一声:“主子?恐怕很快就不是了。”
红袖不解:“小姐的意思是……”
她坐在榻上,慢慢摇着扇。扇带起来的微风,却让她的长发一晃一晃。她道:“最近,某些人越来越不得安生了。”
庄宛宁垂下眼。
她知道,庄雨凝与沈姨娘绝无可能被禁足一辈子。即使她们犯下了这样严重的过错,如今恐怕也只是暂时而已。人的怒气是有限的,禁足她们的人是庄国栋,如果他觉得她们已经受到惩罚,那随时她们都有可能被放出来。
人心肉长,庄国栋会乐意关她们这么久,都已经是奇迹了。说到底,沈姨娘陪伴了他很多年,且如今犯错的,主要还是庄雨凝。
更莫要提,最近都发生了什么事。
庄宛宁的确管着家,她嫡出大小姐的身份也担得起这样实权。然而接二连三地,沈姨娘不停地找人来传话给她。比如饭食过于简陋、让她惩治下人,甚至于还有要求她让她们生活得好一些的信。
她似乎总有办法传出话来,向她求救。
大约是因为,她也知道自己不会被关多久了。
但庄宛宁没觉得关够了。
但她觉得与否,是无用的。是,她当初的确是故意让她们陷落到原主那样的境地,她说过要替原主复仇,可不是说说那么简单。她们的确很可怜——可当初的她也是那么可怜,却庄雨凝和沈姨娘却一滴眼泪都不曾流过。
单凭借这点,她就不会将她们放出来。
她闭了下眼。
最近庄国栋似乎也渐渐放松了警惕,尽管还没有出声询问过,但他总是欲言又止,而且还偶尔会绕弯提一些关于母子亲情的问题。
呵,母子亲情?她落魄时候,怎么不见她们关心她?
她每次都绕开这个话题不回答,于是庄国栋就没机会说下去了。但这样……总归不是办法。
她需要想想办法才行。
她摇了摇扇。这时,墨竹正将新茶端上来。
庄宛宁原先确实喝不出各种茶有何不同。但过了一段时日后,她的味觉似乎就变得灵敏了,就如同前世酒喝多了,就能通过味道猜出产地一般。
但这回墨竹捧上来的,却是新茶。
庄宛宁饮下。她问道:“这是……”
似乎早就预料到小姐会问,墨竹非常开心地回答:“小姐,这是香片。”——她从前在府中从未听到过的茶,但却确实是一种茶叶。
“为何?”
墨竹表情略显迷茫。仿佛她不清楚,为何小姐会这样问。
但很快她反应过来,机灵回答:“因为小姐近来很低落,奴婢前去问了郎中,问是哪一种茶可以让小姐开怀些。于是就泡了香片。从前小姐嫌它太苦,所以从来不喝。”
庄宛宁这才明白过来。
她点头,随口说道:“多谢。”
“小姐谢什么呢,”墨竹看起来很不安,抿抿唇,给她的感觉就如一只小兔子:“关心小姐日常起居,这本来就是奴婢的本分。”
听见这话,庄宛宁叹口气。每次听到墨竹这么回答,她都会有种感觉——比如等展舒修对她失去兴趣后,她就可以带着墨竹远走高飞,两人在田园小居中过活,这样总比留在宅邸里还要对付那些人更好……
她漫无目的地想着。
在无所事事的宅院生活里,不知为何,她总是会有些奇奇怪怪的想法冒出来。
“说起来,”墨竹有些疑惑,“小姐那个面具呢?”
……可以不要在这种时候提那个家伙吗?
庄宛宁别过脸,语气中不由自主带上了几分怒意:“送给那家伙了。”
对,她因为想感谢他,手边有没有旁的礼物,随手就将狐狸面具摘了下来,送给展舒修。而阴差阳错之下,展舒修也收下了。等她上了马车,才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
反正送给他就送给他吧——她也不觉得,展舒修会珍惜它,毕竟那只是无比廉价的狐狸面具而已。街边就能买到的款式,很可能他随手丢弃以后,就被宫人当成垃圾收拾掉了。
肯定是这样。她想。
第一百三十一章 各人算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