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仲经诗集序】
仲经出龙山贵族,少日随宦济南,从名士刘少宣问学。客居永宁,永宁有赵宜之、辛敬之、刘景玄,其人皆天下之选,而仲经师友之,故蚤以诗文见称。及予官西南,仲经偕杜仲梁、麻信之、高信卿、康仲宁挈家就予内乡。时刘内翰光甫方解邓州倅,日得相从文字间。仲经之所成就,又非洛西时比矣。北渡后,薄游东平,谒先行台严公,一见即被赏识,待以师宾之礼,授馆于长清之别墅。积十余年,得致力文史,以诗为专门之学。此其出处之大略也。
今观其诗《永宁王赵幽居》云:“寒尽阴崖草有芽,竹梢残雪堕冰花。号空老木风才定,倒影荒山日又斜。天地悠悠常作客,干戈扰扰漫思家。烟村寂寞无人语,独倚寒藤数暮鸦。”其落笔不凡类如此。及来内乡,尝阻雨板桥张主薄草堂,同赋《淅江观涨》诗,仲经云:“一雨天地来,涛声破清晓。”光甫大加赏叹,以为有前人风调。是年出居县西南白鹿原,名所居为“行斋”,取“素贫贱,行贫贱”之义。行斋之南有菊水,湍流喷薄,景气古澹,阳崖回抱,绿莎盈尺。腊月红梅盛开,诸公藉草而坐,嘉肴旨酒,啸咏弥日。仲经有诗云:“寒客远峰犹带雪,暖私幽圃已多花。”仲梁虽有“暖散春泉百汊流”之句,亦自以为不及也。其余如《次韵见及》云:“长松偃蹇千年物,病鹤摧颓万里心。”《春思》云:“一春常作客,连日苦多风。野树凄迷绿,檐花暗淡红。愁随诗卷积,囊与酒樽空。巢燕如相识,频来草舍中。”《书事》云:“故国三年梦,新愁两鬓蓬。泪从南望尽,涂自北来穷。破牖蝇烘日,枯梢鹊爱风。怅然搔白首,远目过归鸿。”《赠员善卿》云:“诗材虽满腹,家具少于车。”《珍珠泉感旧》云:“红槿有情依坏砌,绿莎随意上寒厅。”《秋兴》云:“坏壁粘蜗艰国步,荒池漂蚁失军容。”《秋日》云:“寒花矜晚色,病叶怯秋声。”《忆永宁旧游寄魏内翰》云:“上阁寺高迎晚翠,游家楼小簇春红。”独脚云:“洛岸潇潇雨送春”、“老爱青山悟静缘”、“问路前村犬吠人”、“病枕偏宜夜雨声”、“林深鹿近人”、“年衰与杖宜”、“云出祗园雨亦香”。又如《风琴一首》《回军谣四首》《清明日陪诸公宴集东园一首》《病中一首》《移居学东坡八首》《再到方山绝句》《书陶诗后集句》,往往传在人口。内相文献杨公有言:“文章天地中和之气,太过为荒唐,不及为灭裂。”仲经所得,雍容和缓,道所欲言者而止,其亦得中和之气者欤!
为人资禀乐易,恬于进取,进退容止,皆有蕴藉可观。与人交,重然诺,敦分义,终始可以保任。使之束带立朝,当言责之重,岂得轻负所学,忘礼谏之义乎?忧世既切,惠养是其所长。赵、张、三王钩距之吏,奋髯抵几,砉砉俊快,保其羞而不为。至于德让君子之风,良有望焉。自丙午以后,参幕府军事,当贤侯拥篲之敬。得寸行寸,谓当见之一日,未一试而病不起矣。
其孤梦符持《橘轩诗集》求予编次,感念平昔,不觉出涕,因题其后。呜呼!有言可述,学者之能事;有子可传,人道之大本。吾仲经言可述矣,子可传矣。顾虽赍志下泉,其亦可以少慰矣夫!
甲寅冬至日,诗友河东元某裕之题。
【《陶然集》诗序】
贞祐南渡后,诗学为盛,洛西辛敬之,淄川杨叔能,太原李长源,龙坊雷伯威,北平王子正之等,不啻十数人,称号专门;就诸人中,其死生于诗者,汝海杨飞卿一人而已。李内翰钦叔工篇翰,而飞卿从之游。初得“树古叶黄早,僧闲头白迟”之句,大为钦叔所推激。从是游道日广,而学亦大进。客居东平将二十年,有诗近二千首,号《陶然集》。所赋《青梅》《瑞莲》《瓶声》《雪意》,或多至十余首。其立之之卓,钻之之坚,得之之难,积之之多乃如此。此其所以为贵也欤!
岁庚戌,东平好事者求此集刊布之。飞卿每作诗,必以示予,相去千余里,亦以见寄,其所得予亦颇能知之。飞卿于海内诗人,独以予为知己,故以集引见托。
或病吾飞卿追琢功夫太过者,予释之曰:诗之极致,可以动天地,感鬼神;故传之师,本之经,真积之力久而有不能复古者。自“匪我愆期,子无良媒”,“自伯之东,首如飞蓬”,“爱而不见,搔首踟蹰”,“既见复关,载笑载言”之什观之,皆以小夫贱妇满心而发,肆口而成,见取于采诗之官,而圣人删诗亦不敢尽废。后世虽传之师,本之经,真积力久而不能至焉者。何古今难易不相侔之如是耶?盖秦以前,民俗醇厚,去先王之泽未远,质胜则野,故肆口成文,不害为合理。使今世小夫贱妇,满心而发,肆口而成,适足以污简牍,尚可辱采诗官之求取耶?故文字以来,诗为难;魏、晋以来,复古为难;唐以来,合规矩准绳尤难。
夫因事以陈辞,辞不迫切,而意独至,初不为难。后世以不得不难为难耳!古律歌行,篇章操引,吟咏讴谣,词调怨叹,诗之目既广,而诗评、诗品、诗说、诗式,亦不可胜读。大概以脱弃凡近、澡雪尘翳、驱驾声势、破碎阵敌、囚锁怪变、轩豁幽秘、笼络今古、移夺造化为工,钝滞僻涩、浅露浮躁、狂纵淫靡、诡诞琐碎、陈腐为病。“毫发无遗恨”,“老去渐于诗律细”,“佳句法如何”,“新诗改罢自长吟”,“语不惊人死不休”,杜少陵语也。“好句似仙堪换骨,陈言如贼莫经心”,薛许昌语也。“乾坤有清气,散入诗人脾,千人万人中,一人两人知”,贯休师语也。“看似寻常最奇崛,成如容易却艰难”,半山翁语也。“诗律伤严近寡恩”,唐子西语也。子西又言:“吾于它文,不至蹇涩,惟作诗极难苦,悲吟累日,仅自成篇。初读时未见可羞处,姑置之;后数日取读,便觉瑕衅百出,辄复悲吟累日,反复改定,比之前作稍有加焉;后数日复取读,疵病复出,凡如此数四,乃敢示人,然终不能工。”李贺母谓贺必欲呕出心乃已,非过论也。今就子美而下论之,后世果以诗为专门之学,求追配古人,欲不死生于诗,其可已乎?
虽然,方外之学,有为道日损之说,又有学至于无学之说,诗家亦有之。子美夔州以后,乐天香山以后,东坡海南以后,皆不烦绳削而自合,非技进于道者能之乎?诗家所以异于方外者,渠辈谈道不在文字,不离文字。诗家圣处不离文字,不在文字。唐贤所为“情性之外不知有文字”云耳。以吾飞卿立之之卓,钻之之坚,得之之难,异时霜降水落,自见涯涘。吾见其溯石楼,历雪堂,问津斜川之上,万虑洗然,深入空寂,荡元气于笔端,寄妙理于言外。彼悠悠者,可复以昔之隐几者见待耶?《陶然》后编,请取此序证之,必有以予为不妄许者。
重九日,遗山真隐序。
【《木庵诗集》序】
东坡读参寥子诗,爱其无蔬笋气,参寥用是得名,宣政以来,无复异议。予独谓此特坡一时语,非定论也。诗僧之诗,所以自别于诗人者,正以蔬笋气在耳。假使参寥子能作柳州《超师院晨起读禅经》五言,深入理窟,高出言外,坡又当以蔬笋气少之耶?
木庵英上人,弱冠作举子,从外家辽东与高博州仲常游,得其论议为多,且因仲常得僧服。贞祐初,南渡河,居洛西之子盖,时人固以诗僧目之矣。三乡有辛敬之、赵宜之、刘景玄,予亦在焉。三君子皆诗人,上人与相往还,故诗道益进。出世住宝应,有《山堂夜岑寂》及《梅花》等篇传之京师。闲闲赵公、内相杨公、屏山李公及雷、李、刘、王诸公相与推激,至以不见颜色为恨。予尝以诗寄之云:“爱君《山堂》句,深靖如幽兰。爱君《梅花》咏,入手如弹丸。诗僧第一代,无愧百年闲。”曾说向闲闲公,公亦不以予言为过也。近年《七夕感兴》,有“轻河如练月如舟,花满人间乞巧楼。野老家风依旧拙,蒲团又度一年秋”之句,予为之击节称叹,恨杨、赵诸公不及见之。
乙酉冬十月,将归太原,侍者出《木庵集》求予为序引。试为商略之:上人才品高,真积力久,住龙门、嵩少二十年,仰山又五六年,境用人胜,思与神遇,故能游戏翰墨道场,而透脱丛林科臼于蔬莙中,别为无味之味。皎然所谓“情性之外不知有文字”者,盖有望焉。正大中,闲闲公侍祠太室,会上人住少林久,倦于应接,思欲退席,闲闲公作疏留之云:“书如东晋名流,诗有晚唐风骨。”予谓闲闲虽不序《木庵集》,以如上语观之,知闲闲作序已竟。然则向所许百年以来为诗僧家第一代者,良未尽欤!
【《南冠录》引】
予以始生之七月,出继叔氏陇城府君。迨大安庚午,府君卒官,扶护还乡里,时予年二十有一矣。元氏之老人大父,雕丧殆尽,问之先世之事,诸叔皆晚生,止能道其梗概。予亦以家谍具存,碑表相望,他日论次之,盖未晚也。因循二三年,中原受兵,避寇阳曲、秀容之间,岁无宁居。贞祐丙子,南渡河,家所有物经乱而尽,旧所传谱谍乃于河南诸房得之,故宋以后事为详,而宋前事皆不得而考也。益之兄尝命予修《千秋录》,虽略具次第,他所欲记者尚多,而未暇也。岁甲午,羁管聊城,益之兄邈在襄汉,遂有彼疆此界之限。侄抟俘絷之平阳,存亡未可知。伯男子叔仪、侄孙伯安,皆尚幼,未可告语。予年已四十有五,残息奄奄,朝夕待尽,使一日颠仆于道路,则世岂复知有河南元氏哉?维祖考承王公余烈,贤隽辈出,文章行业皆可称述,不幸而与皂隶之室混为一区,泯泯默默,无所发见,可不大哀耶!乃手写《千秋录》一篇,付女严以备遗忘,又自为讲说之。
呜呼!前世功名之士,人有爱慕之者,必问其形质颜貌、言语动作之状,史家亦往往为记之。在他人且然,吾先人形质颜貌、言语之动作,乃不欲知之,岂人之情也哉?故以先世杂事附焉。
予自四岁读书,八岁学作诗,作诗今四十年矣。十八,先府君教之民政,从仕十年,出死以为民。自少日有志于世,雅以气节自许,不甘落人后。四十五年之间,与世合者不能一二数,得名为多,而谤亦不少。举天下四方知己之交,唯吾益之兄一人。人生一世间,业已不为世所知,又将不为吾子孙所知,何负于天地鬼神而至然耶?故以行年杂事附焉。
先祖铜山府君,正隆二年赐出身,讫正大之末,吾家食先朝禄七十余年矣。京城之围,予为东曹都事,知舟师将有东狩之役,言于诸相,请小字书国史一本,随车驾所在,以一马负之,时相虽以为然,而不及行也。崔子之变,历朝实录皆满城帅所取。百年以来,明君贤相可传后世之事甚多,不三二十年,则世人不复知之矣!予所不知者亡可奈何,其所知者,忍弃之而不记耶?故以先朝杂事附焉。
合而一之,名曰《南冠录》。叔仪、伯安而下,乃至传数十世,当家置一通,有不解者,就他人训释之。违吾此言,非元氏子孙。
【兴定庚辰太原贡士南京状元楼宴集题名引】
晋北号称多士,太平文物繁盛时,发策决科者率十分天下之二,可谓富矣。丧乱以来,僵仆于原野,流离于道路,计其所存,百不能一。今年预秋赋者,乃有百人焉。从是而往,所以荣吾晋者,在吾百人而已。为吾晋羞者,亦吾百人而已。然则为吾百人者,其何以自处耶?将侥幸一第,以苟活妻子耶?将靳固一命,龊龊廉谨,死心于米盐簿书之间,以取美食大官耶?抑将为奇士、为名臣,慨然自拔于流俗,以千载自任也?使其欲为名臣奇士,以千载自任,则百人之少亦未害。如曰不然,虽充赋之多至十分天下之九,亦何贵乎十分天下之九哉!呜呼!往者已矣,来者未可期,所以荣辱吾晋者,既有任其责者矣。凡我同盟,其可不勉!
【送秦中诸人引】
关中风土完厚,人质直而尚义,风声习气,歌谣慷慨,且有秦、汉之旧。至于山川之胜,游观之富,天下莫与为比,故有四方之志者多乐居焉。
予年二十许时,侍先人官略阳,以秋试留长安中八九月。时纨绮气未除,沉涵酒间,知有游观之美,而不暇也。长大来,与秦人游益多,知秦中事益熟。每闻谈周、汉都邑,及蓝田、鄠、杜间风物,则喜色津津然,动于颜间。
二三君多秦人,与余游,道相合而意相得也,常约近南山寻一牛田,营五亩之宅,如举子结夏课时,聚书深读,时时酿酒为具,从宾客游,伸眉高谈,脱屣世事,览山川之胜概,考前世之遗迹,庶几乎不负古人者。然予以家在嵩前,暑途千里,不若二三君之便于归也。清秋扬鞭,先我就道。矫首西望,长吁青云。
今夫世俗惬意事,如美食、大官、高赀、华屋,皆众人所必争,而造物者之所甚靳,有不可得者。若夫闲居之乐,淡乎其无味,漠乎其无所得,盖自放于方之外者之所贪,人何所争,而造物者亦何靳耶?行矣诸君,明年春风,待我于辋川之上矣。
【送李辅之之官济南序】
辅之李君膺剡章之招,有泛舟之役。东门祖道,北海开樽,念会合之良难,欲殷勤之重接。时则暮春三月,人则楚囚再期。鲁连之一箭空飞,季子之百金行尽。释射钩之怨,虽当三沭而三薰。动去国之魂,徒有九招而九散(沈云乡云:“东南水国,肠一断而一连。西北乡关,魂九招而九散)。见铜驼之荆棘,梦金马之衣冠。感今怀昔,惄焉如捣。况复中年哀乐,流景须臾,歌《骊驹》而再中,横素波而径去。瞻仰弗及,我劳如何?如春登台,翻失熙熙之意;仰天击缶,能无鸣呜之声?
诸公从衍圣孔公赋诗赠别,凡若干首,而某为之引。
【送高雄飞序】
恒府天壤间大都会,在今为长乐宫之汤沐邑,且乾龙潜跃之渊也。自文统绍开,俊造骈集,七八年之间,鹤书特征,与凤尾诺之所招致,视他郡国为尤多。
乃七月甲申,漕司从事河东高鸣雄飞被贤王之教,当乘传北上,声光四驰,欢动州里。佥谓高子春秋鼎盛,卓然以问学为业,真积力久,故胸中之言多《六经》百氏、《史》《汉》陈范之书,司马氏、范氏《通鉴》《唐鉴》之学,六朝唐以来之篇什,驰骋上下,累百数万言,往往见于成诵。文章翰墨,宜在茂异之科。古所谓立谈可以致双璧,一日可以至九迁者,在此行矣。高,晋产也,仆以犬马之齿之故,谬为之一言。
天家包举六合,臣属万国,立武事以兼文备,由草创而为润色。延见故老,网罗豪隽,必当考古昔之理乱,论治道之先后,察生民之休戚,观风俗之美恶,以成长治之业,以建久安之势。金城千里,太山而四维之,顾岂汲汲于文章翰墨之用,縻羔雁而敝玄纁乎?且夫人臣以纳忠为难,人君以宽听尽下为尤难。盖义则古今之体同,而情则天渊之路绝。逄、干之游未远,伊、管之辨易穷,谀臣嫉立仗之鸣,说家惧婴鳞之怒,况乎裹粮三月,被发九阍。事重而言轻,威尊而命贱,虽复愤泉秋沸,冤霜天零,思欲片辞自明,胡可得已?
乃今首登氵羸之选,接曳裙之游,使者牵车,太官挏酒,主好善而忘世,士见义而得为。陆太中之《诗》《书》,叔孙奉常之典礼,贾长沙之经济,魏相国之谋谟,有怀不摅,生才奚用?是则为吾高子者,亦岂轻负所学,弃以为双璧之甘饵,九迁之捷径乎?谚有之:“见卵而求时夜,谓之蚤计;椎牛飨客,会其已食,谓之后期。”智无后期,亦无蚤计。行矣吾子,今正是时,请赋《南山有台》,劝为之驾云。
壬子秋二十有七日,新兴元某引。
【《寒食灵泉宴集》序】
出天平北门三十里而近,是为凤山之东麓,有寺曰灵泉。阻以绝涧,荫以深樾,重岗复岭,回合蔽映。夏秋之交,湍流喷薄,殷勤溪谷。寺已废于兵,而石楼之典刑故在,僧扉禅室,间见层出。南望坡陀,小山如几按间物,岩花错绣,群莺下上,云光金碧,林烟彩翠,阴晴朝暮,万景岔集。盖辋川之乡社,而桃源氏之别业也。
昭阳荐岁,维莫之春,诸君以仆燕路言归,东藩应聘,困鞍马风沙之役,渝树林水鸟之盟,千里相思,一杯为寿。杨雄献赋,自诧雕虫之工。许汜求田,乃为元龙所讳。尊前见在,身外何穷?释尘累而玩物华,厌嚣湫而乐闲旷。卬须我友,天与之时。兵厨之良酝踵来,京洛之名讴自献。谈谑间作,磈磊一空。倒蔗有佳境之余,食苹无此时之美。一之为甚,觉今是而昨非;四者难并,苦夜长而昼短。谪仙所谓醉尽花柳、赏穷江山者,于是乎张本。不有兰亭绝唱,留故事以传之,其在白云老兄,负古人者多矣。
五言古诗,任用韵,共九首,以《寒食灵泉宴集》命篇,而某为之序。诸公可共和之。
德华、周卿、德昭、英孺、文伯、元某。
期而不至者:圣与、子中。
不期而至者:德谦、梦符。
【太原昭禅师语录引】
慈明与琅琊觉皆法兄弟,共扶临济一枝。慈明而下十余世,得玄冥瑀禅师。琅琊而下亦十余世,得虚明亨禅师。玄冥风岸孤峻,无所许可,宁绝嗣而不传。虚明急于接纳,故子孙满天下,又皆称其家,加慈云海、清凉相、罗汉汴与法王昭公,皆是也。屏山为虚明作墓志,以为二公传与不传虽异,而其道并行而不相悖也。
正大初,予在史馆,昭公属予求书屏山所作铭于礼部闲闲公。公初以目疾为辞,予请之坚,公因问:“法王皆来,有何言句?”时昭公方为虚明作塔于法王之朝台,有偈云:“以塔为身,以铃为舌。万仞冈头,横说竖说。”予为公举似,公欣然曰:“铭安在?我当为书之。”盖师家父子,为时贤所称如此。
岁丁酉八月,予自大名还太原,师之徒蔚某出师语录,求作序引。吾家微之有言:“若佛法,师当为予说,而予不当为师说。”故略以数语遗之。
太原元某引。
【暠和尚颂序】
岁甲寅秋七月,余自清凉还太原,会乾明志公出其法兄弟万寿暠和尚颂古百则语,诿余题端。
余往在南都,侍闲闲赵公、礼部杨公、屏山李先生燕谈,每及青州以来诸禅老,皆为万松老人号称辨材无碍,当世无有能当之者。承平时,已有“染衣学士”之目,故凡出其门者,望而知其为名父之子,虽东林隆高出十百辈,而暠于是中犹为上首。其语言三昧,盖不必置论。
余独记屏山语云:“东坡、山谷俱尝以翰墨作佛事,而山谷为祖师禅,东坡为文字禅。”且道暠和尚百则语,附之东坡欤?山谷欤?余亦尝赠嵩山隽侍者《学诗》云:“诗为禅客添花锦,禅是诗家切玉刀。”暠和尚添花锦欤?切玉刀欤?余皆不能知。所可知者,读一则语未竟,觉冰壶先生风味,津津然出齿颊间,当是此老少年作举子时结习未尽尔。志公试以此语问阿师,当发一笑。
中元日,遗山居士元某引。
【《伤寒会要》引】
往予在京师,闻镇人李杲明之有国医之目,而未之识也。壬辰之兵,明之与予同出汴梁,于聊城,于东平,与之游者六年,于今然后得其所以为国医者为详。
盖明之世以赀雄乡里,诸父读书喜宾客,所居竹里,名士日造其门。明之幼岁好医药,时易州人张元素以医名燕赵间,明之捐千金从之学,不数年尽传其业。家既富厚,无事于技,操有余以自重,人不敢以医名之。大夫士或病其资高謇,少所降屈,非危急之疾有不得已焉者,则亦未始谒之也。大概其学如伤寒、气疽、眼目病为尤长。伤寒则著《会要》三十余万言,其说曰:“伤寒家有经禁、时禁、病禁,此三禁者,学医者人知之,然亦顾所以用之为何如耳。”《会要》推明仲景、朱奉议、张元素以来备矣,见证得药,见药识证,以类相从,指掌皆在仓猝之际,虽使粗工用之,荡然如载司南以适四方,而无问津之惑,其用心博矣。于他病也以古方为胶柱,本乎七方十剂之说。所取之药,特以意增损之。一剂之出,愈于托密友而役孝子,他人盖不能也。
北京人王善甫为京兆酒官,病小便不利,目睛凸出,腹胀如鼓,膝以上坚硬欲裂,饮食且不下,甘淡渗泄之药皆不效。明之来,谓众医言:“疾深矣,非精思不能处。我归而思之。”夜参半,忽揽衣而起曰:“吾得之矣。《内经》有之:‘膀胱者,津液之府,必气化乃出焉。’渠辈已用渗泄之药矣,而病益甚,是气不化也。启玄子云:‘无阳者,阴无以生。无阴者,阳无以化。’甘淡渗泄皆阳药,独阳无阴,欲化得乎?”明日以群阴之剂投,不再服而愈。
西台掾萧君瑞,二月中病伤寒发热,医以白虎投之,病者面黑如墨,本证遂不复见,脉沉细,小便不禁。明之初不知用何药也,及胗之,曰:“此立夏以前误用白虎之过,得无以投白虎耶?白虎大寒,非行经之药,止能寒腑脏。不善用之,则伤寒本病隐曲于经络之间。或更以大热之药救之,以苦阴邪,则它证必起,非所以救白虎也。有温药之升阳行经者,吾用之。”有难者云:“白虎大寒,非大热何以救?君之治奈何?”明之曰:“病隐于经络间,阳大升则经不行,经行而本证见矣。本证又何难焉?”果如其言而愈。
魏邦彦之夫人,目翳暴生,从下而上,其色绿,肿痛不可忍。明之云:“翳从下而上,病从阳明来也。绿非五色之正,殆肺与肾合而为病耶。”乃就画工家以墨调腻粉,合而成色,谛视之,曰:“与翳色同矣,肺肾为病无疑矣。”乃泻肺肾之邪,而以入阳明之药为之使。既效矣,而他日病复作者三,其所从来之经与翳色各异。乃复以意消息之曰:“诸脉皆属于目,脉病则目从之,此必经络不调。经不调,则目病未已也。”问之果然。因如所论而治之,疾遂不作。
冯内翰叔献之侄栎,年十五六,病伤寒,目赤而顿渴,脉七八至。医欲以承气下之,已煮药,而明之适从外来。冯告之当用承气,明之切脉,大骇,曰:“几杀此儿!《内经》有言:‘在脉,诸数为热,诸迟为寒。’今脉八九至,是热极也。而《会要大论》云:‘病有脉从而病反者,何也?脉至而从,按之不鼓,诸阳皆然。’此传而为阴证矣。趣持姜附来,吾当以热因寒用法处之。”药未就而病者爪甲变,顿服者八两,汗寻出而愈。
陕帅郭巨济病偏枯,二指著足底不能伸,迎明之京师。明之至,以长针刺委中,深至骨而不知痛,出血二三升,其色如墨。又且谬刺之,如是者六七。服药三月,病良愈。
裴择之夫人病寒热,月事不至者数年,以喘嗽矣,医者率以蛤蜊、桂、附之等投之。明之曰:“不然。夫病阴,为阳所抟,温剂太过,故无益反害。投以寒血之药,则经行矣。”已而果然。宣德侯经历之家人,病崩漏,医莫能效。明之切脉,且以纸疏其证,多至四十余种。为药疗之,明日而二十四证减。前后五六日,良愈,侯厚谢而去。明之设施,皆此类也。
戊戌之夏,予将还太原,其子执中持所谓《会要》者来,求为序引。乃以如上事冠诸篇,使学者知明之之笔于书,其已试之效,盖如此云。
闰月望日,河东元某书于范尊师之正一宫。
【《元氏集验方》序】
予家旧所藏多医书,往往出于先世手泽。丧乱以来,宝惜固护,与身存亡,故卷帙独存。壬寅冬,闲居州里,因录予所亲验者为一编,目之曰《集验方》,付抟、拊辈,使传之。且告之曰:“吾元氏由靖康迄今,父祖昆弟仕宦南北者又且百年,官无一麾之寄,而室乏百金之业。其所得者,此数十方而已,可不贵哉?”
十二月吉日,书于读书山之东龛。
【《周氏卫生方》序】
定襄周侯梦卿,弱冠从其兄户籍判官器之作举子。遭罹兵乱,投迹戎行,屡以战多,取千户封,佩金符,然其举子习气故在也。中年以来,颇以医药卜筮为事,孤虚壬遁,风角鸟占,俱号精备。军旅问病患疮,猝为之投剂。救疗既广,遂为专门之业。以夏课缀葺之勤,而移之芝术、参桂之下,好事者有秘方可责目前之效者,必来告之。岁月既久,浸成卷帙,凡若干卷、若干首,以《周氏卫生方》目之。
予以世契之故,得传录焉。窃谓医药大事也,古人以为药犹兵,然兵杀人之器,善用之者能以杀人者生人,不善用之则反以生人者杀人。世之君子,留意于性命之学者良有旨哉。予于周侯,不独美其已试之功与兼爱之心,又以见其角逐风尘之际,虽有独扫千军之勇,果非乐于战斗以人命为轻者,故为道所以然者,冠诸篇。
遗山元某引。
第37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