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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五
  观音搭救小亲郎,瑞林气转又还阳。
  监生进京贼运旺,认父改姓坐亲堂。
  话说黄监生与王公子二人下车走进庙中,黑古冬的也不知是何神像。小厮将行李搬入庙中。
  此时雨虽住了,天气还阴,打着火把灯笼往上一照,原来是座观音庙。望后一看,残破不堪。恶贼暗喜说:“温凉盏可属黄某了。”叫小厮将干粮拿出来大家吃些。公子说:“今晚受了罪了。”黄生说:“走路比不得在家,自然不能随意。”公子因乏,倚着供桌不觉睡着了。恶贼一见,把小厮拉在一边,附耳低言说:“我有事与你商议,你若帮我得了官职,放你管家,给你娶妻。”小厮说:“大爷只管分付,小的一定效劳。”恶贼说:“昨日吃酒,我见王公子的温凉盏乃是奇珍。我若得了拿到京中献给严府,那时咱哥们儿何愁富贵功名。”这小厮闻听,连声喝彩说:“这事交于小的。今夜正遇阴天,四顾无人将他勒死,咱哥儿们上京便了。”
  大寿满心欢喜。列公,黄大寿家的这个小厮,名唤刁保,从小儿原是毛贼,偷鸡盗狗,杀人放火,无所不干。后因盗案众多,借大寿的势力投在他家为奴,恶念不改,常常吃酒行凶,动不动儿就横眉瞪眼。一听图宝害命之事,他就连声答应并不惧怕。闲话休提,言归正传。刁保说:“趁此机会,天黑夜晚,事不宜迟,动手要紧。”说罢,将捆行李的麻绳解下,拿在手内说:“大爷站在一旁,看小的要他的性命。”蹑步潜踪,走至公子背后,单臂攥紧卡住公子的颈项,用绳套绕在公子脖子上,而后收紧。这时公子惊醒,睁开两目大叫一声。恶奴那里容公子喊叫,一只手掐着颈项,一只脚踩着心窝。王瑞林仰面朝天难以挣扎。恶奴将麻绳用力一拽,公子喷了一口凉气。刁保复又将麻绳收紧,一连几次,公子气绝身亡。恶奴用手一摸,只觉浑身冰冷,抛了绳头,连忙将公子的衣服解开,把温凉盏取出,递给大寿。恶贼在一旁吓的浑身打战,将宝贝接过来说:“事不宜迟,快些走路要紧。”刁保说:“不必着忙,等我搜一搜他身上还有什么东西。”走至死尸跟前,用手浑身细细的搜取。
  在腰中又得了一个小小的包儿,开了一看,却是一包银子,约有三十多两。恶奴满心欢喜。
  大寿说:“银子是你的,我不要。”刁保把银子揣在怀内。主仆二人一齐动手,连忙把行李搬到车上,套上牲口,也顾不的天黑夜晚路滑泥泞,急急忙忙离了古庙上路而行。
  二贼得宝离古庙,顾不得,道滑泥泞路难行。心慌惟恐人盘问,加鞭催马走如风。按下二贼且不表,再把那,被害亲郎明一明。死尸躺在破庙内,三魂七魄影无踪。
  那天约有三更后,忽然间,来了千灵万应神。护法韦驮进古庙,神目圆睁看分明,见一个死尸躺在地,项上横勒一条绳,年纪不过二十岁,直挺身躯闭两睛。韦驮一见吓一跳,说道是,何人害死这书生?慧眼相观思死因,认的是临凡东斗星。王瑞林,阳寿未终遭大难,吾神难免失察罪,玷辱佛地罪非轻。须得禀明请法旨,某家怎敢任意行。想罢出离观音院,脚挟祥光起在空。霎时间,瞧见南海朝阳洞,这不就,来到普陀落仙风。一按云头望下落,站住韦驮护法神。
  韦驼来至南海,落下云头,正遇龙女出洞,说:“师姐,通禀吾神有事通报。”龙女去不多时,说:“菩萨有旨,叫你进见。”韦驼随龙女至九品莲台,双膝跪倒,说:“弟子今夜寻查至黄河北岸菩萨庙内,有东斗星王瑞林被黄大寿、刁保图宝害命,尸首躺在庙内。弟子不敢擅专,请法旨定夺。”菩萨听罢说:“善哉,善哉!东斗星今夜被害,须得贫僧降临凡,走上一遭。”欠起法体,下了九品莲台。龙女手捧净水瓶相随,嘱咐善财童子看守仙山,又说:“韦驮与我同去搭救王瑞林,老僧立时就回。”说罢,照展金光,竟扑黄河北岸。
  观音母,法体金身离南海,龙女相随驾彩云。护法韦驮前引路,降魔杵在掌中擎。祥风普遍三千界,瑞气照满锦乾坤。紫雾缭绕分上下,天花舍利乱飞腾。也有功曹参法驾,接来慈悲神圣僧。大士云端睁慧眼,要观尘世叹连声。苦海茫茫千万载,酒色财气先迷人。金锁玉枷缠身体,妻财子禄乱天真。一旦无常身辞世。还梦空境一样同。慈航难渡红尘客,谁肯回头学念经。菩萨自叹尘世苦,不觉的,来到神堂古庙门。
  菩萨来至古庙,按落祥云,走至庙内,见公子横躺尘埃,说:“善哉,善哉!只惟名利缠身才有此祸。他一时看破红尘,跳出名缰利锁,还不得能够。”说罢,用杨柳枝望公子的身上遍撒甘露,又用圣手一指说:“王瑞林还不回生转世,更待何时。”只见王公子哎哟一蜷腿伸腰,回转阳世。菩萨一见公子回生,抛下一张柬帖,带领韦驮龙女回南海而去。
  这话不表,再说王瑞林回阳转世,睁开两目。
  王瑞林,死尸得了甘露水,悠悠气转又还魂。青龙白虎提元气,婴儿食乳长精神。炼丹炉内冲天火,阎王殿上有人赢。哎哟一声睁二目,翻身坐在地埃尘。刁保大寿无踪影,那去行凶动手人。
  公子自言自语说:“我从梦中惊醒,见刁保将我按在地下,麻绳套住脖项,用力一煞,我就昏迷过去,把我勒死,如何有气转还阳?这是真的吗?”摸了摸脉搏在跳,又摸了摸胸前温凉盏没了,腰中银子也无踪影。公子说:“是了,皆因我昨日醉后不妨,卖弄宝贝,恶贼陡起恶念,主仆商议将我害死,拿我的温凉盏上京去了。”公子想罢,放声大哭。
  公子悲哀腮流泪,大骂刁保与黄生。平素与你无仇恨,为什么,无故害我命残生。万恶滔天毒又狠,岂不怕,明有王法暗有神。偷去碧玉温凉盏,主仆得意进京城。神佛保佑我不死,亲郎气转又回生。赶到京中告御状,我把你,碎剁千刀才趁心。
  公子在庙中痛骂了一会,抬头望外一看,只见云开雾散,迎着月光,见一张柬帖落在地上,心中纳闷,往前拾起,拿在手中,借月光一看有八句诗,上写着:
  观音圣母降尘凡,打救亲郎结善缘。大寿爱宝终有报,刁保害命有神天。
  北去南回皆不可,功名妻子待他年。正东有你安身处,且耐时光免祸缠。
  公子看罢柬帖上的言辞,才知圣母临凡,连忙向南倒身下拜,默默的祝赞说:“弟子日后果然功成名就,夫妇团圆,必将此庙重新翻盖,另塑金身。”叩头已毕,又把柬帖仔细观看说:“前四句不必再讲,第五句‘北去南回皆不可’,自然是京中也去不得了,家也回不得了。第六句‘功名妻子待他年’,想来日后还能功名成就,夫妇团圆。第七句‘正东有你安身处’,是教我投奔东方寻找安身之处。第八句‘且耐时光免祸缠’,是不教我妄动。我如今少不得投奔东方,寻找安身立命之所,以免再有灾难临头。”
  话说王公子拿定主意要奔东方,坐在庙中想后思前,仰天长叹。
  公子痛,泪汪汪,悲声惨切动感情。喊一声,天来又叫一声地;哭一声,天伦又叫一声娘;咒一声,刁保恶奴泪如雨;骂一声,大寿凶徒气满腔。最不该,妄想投亲离故土;最不该,痴心妄想上帝邦;最不该,旅店贪杯甚耽酒;最不该,卖弄宝贝碧玉缸。幸喜菩萨相怜念,瑞林死去又还阳。可怜我,家乡有路难回转,手内无钱谁肯帮。从今后,落魄好似丧家狗,乞食叫化辱宗祖,残生未知丧何方。公子哭了多半夜,不觉红日出扶桑。
  东方大亮这公子立起身来抖了抖衣服上的灰土,迈步出庙。只见大道旁有往东去的一条小路,公子想:“就照菩萨的言语奔东方去便了。”
  这公子,悲悲切切离古庙,直奔东方小路行。孤身流落天涯外,寂寞苍凉好惨情。信步前行往东走,也不知,此去何方与地名。一气走了三十里,这公子,腹内发慌两腿疼。
  王公子从小娇生惯养,几时受过这样苦处,腹内发慌腰酸腿疼,挣扎不来,坐在路旁放声大哭。
  抬头望东一看,有一座村庄。走不多时来到庄口,仅是些草舍茅庵,再往里走,也有酒铺饭铺。有待进饭铺吃饭,怎奈腰内空虚,要叫化哀求,脸上又羞愧。公子想:“我原是宦家子弟,祖父三辈作官,何等样的人家,今日到我身上就叫化求食,岂不辱没了先人。情愿饿死,不肯作乞丐,叫爷爷奶奶,挨门求告。”
  公子羞脑变成怒,不觉气愤满胸膛。
  垂首踉跄往东走,腹内展转自思量。
  瑞林自幼怀大志,光宗耀祖进庙廊。
  谁想今日遭大难,饥饿难当奔他乡。
  腹内发慌缺钱钞,意欲叫化愧难当。
  怒气满胸往前走,忽然想起事一桩。
  公子想:“且住,我虽然无钱,身上还有衣服,何不脱下一件,当几百钱,买饭充饥,岂不是好。”想罢,走到无人之处,将靠身的一件布衫脱下,到当铺里当了三百文钱,在饭铺饱餐一顿。出了饭铺,天色已晚,一想今晚何处安身?无奈找了一座破庙,推开隔扇走进庙内,坐在地下望外观瞧。不觉明月东升,又听得城内钟声响亮。公子想:“这钟声渺渺,月色溶溶,叫我抛家失业之人好不伤心。”
  王瑞林,单身独坐破庙内,愁肠万种痛伤情。又只见,明月东升清光照,城内角楼起了更。一更里,月色新,公子凄凉泪沾襟。愁听雨漏来二滴,闷对银河欲断魂。
  眼望家乡泪如雨,追想双亲气似云。我本名门贵公子,今作抛家舍业人。二更里,月光圆,瑞林长吁眼望天。银河耿耿花荫中,路坏影黑举步艰。伤心自叹真命苦,好事成仇难作冤。
  三更里,月徘徊,书生愁闷锁双眉。凉夜深沉人寂寞,黑夜惨且悲。口中咒骂黄大寿,我与你,山海冤仇今世为。他年得遂凌云志,定把凶徒狗命追。四更里,月影稀,亲郎无语把头低。阵阵寒风催人冷,点点湿露透纱衣。怨恨苍天无报应,神天察照总是虚。凶恶有福家门庆,善良无故受凌逼。五更里,月光惨,书生愁虑不能眠。惨星疏落天将晓,旅店鸡声到耳边。公子这才双合眼,阳台一梦到家园。手拉双亲才讲话,猛然惊醒是佛庵。这公子,悲哀惨切想故土,插翅能飞难上难。今日始明真道理,人生长安道路艰。瑞林无奈出古庙,仔细留神四下观。
  公子想:“我也走吧。”欠身离坐,心中又想:“我只顾往东走,走到何日是个了结。昨日一件衣服当了三百钱,吃一顿饭使了四十多钱,还剩了二百多钱,再胡弄五六天,把钱使完了,难道饿死不成。也罢,还是依着菩萨言语且往东走,看是如何。”连忙迈步又奔东方而走。这公子河内洗脸,庙里睡觉,一连又走了几天。忽然看见一座城池。公子说:“我腰中还有几十文钱,何不进城里买些东西充饥。”说着来到城下,举目观瞧。
  公子迈步到城下,举目留神仔细观。但只见,敌楼高耸冲霄汉,三层滴水紫云漫。昆仑顶上祥云绕,微微纹兽吐祥烟。城墙砌砖高又险,鱼麟密集甚牢坚。箭眼层层列四位,垛口双双紧相连。对对白鹅分绿水,行行紫烟绕河边。护城河边白浪滚,更喜红堂影清澜。一道石桥横水面,两边紧配玉栏干。钉钻铁打门两扇,出入行人人旺欢。公子迈步进城内,又只见,街道宽大广人烟。铺面丛杂买卖盛,各行生意甚周全。绸缎铺,湖绉绫罗细蜀锦;梭布铺,漂白飞花京翠蓝;嫁妆铺,箱柜桌椅楠木案;估衣铺,红裙紫袄绿罗衫;绒线铺,包头手巾针和线;首饰铺,盘龙飞凤并头莲。倾银铺,细丝九七共九三;铁匠铺,刀枪斧钺锤钻错;木匠铺,檩门窗裹头棺;粮食店,芝麻料豆各色米;鲜果铺,橘柑佛手和香橼;油盐店,葱姜醋蒜椒料酱;茶叶铺,武夷松罗和六安;干果铺,龙眼乌梅糖炒栗;干菜铺,木耳黄花豆腐干;南烟铺,社塘兰花福建叶;槟榔铺,鸡心糟口与安南;颜料铺,西路银朱分五色;香腊铺,定粉胭脂与麝兰;盒子铺;烧鸭烧鸡风干肉;生药铺,丸散膏丹饮片全;晕饭铺,东坡烧肉炒猪肝;茶馆里,南糖细果炸什美;酒肆里,木瓜百花与惠泉。
  各行生意数不尽,作买作卖闹声喧。三街六市好热闹,县衙盖在正中间。皂衣班头门前站,虎头牌高挂甚威严。书生看罢时多会,要寻饭铺去饱餐。
  公子腹中饥饿,要寻饭铺吃饭。未知如何,下回分解。
  六
  话说公子要买饭吃,腰中钱少不敢往大饭铺里去,找了个小饭铺,要了些东西。一边吃着一边开言讲话,说:“堂倌,我借问一声,此处是什么地方?”堂倌说:“此处是魏县。”公子说:“属那里管,”堂倌说:“大名府所管。”公子闻听,腹内沉吟,说:“我怎么糊里糊涂走到大名府魏县来了。”公子把饭吃完,会了帐,走到街前。公子想:“此乃城里,夜晚有人寻察,还得出城。”想罢,出了北门,又走了三里多地。看看天晚,四面并无村庄。又往东看影影绰绰有一片树木,想有人家。公子只得奔树林而来,不多时,走至跟前,却是一座庄院。
  王瑞林,举目留神看庄院,果然幽雅不非凡。五柳三槐围村舍,翠白苍松影蔽天。庄前一道长流水,牛关困卧在庄前。鸡鸣狗咬汪汪叫,晚鸟归林闹声喧。公子看罢心犯想,腹内沉吟好几番。
  公子想:“看路北这个大门甚是宽敞,里面必有空房,我何不上前去借宿一夜,明日再走。”
  公子想罢,上前叩门。只见一个安童出来问说:“是谁?”公子说:“烦你通报一声,我是过路之人,寻不着旅店,借宿一宵,明早就行。”安童闻听说:“待我去给你通禀。”说罢反身而去。
  且说这个庄叫祥瑞庄,这一家乃是一个员外,姓苗名任,安人梁氏,老两口年纪六旬,只有一子名叫苗栋,年方十四岁,生得仪表堂堂,甚是伶俐,员外安人爱如珍宝。从九岁上,就请了先生教训诗书。这先生并无作兴,是一个溜光锤,掉了把儿,成了溜光滑了。员外见先生无用,便把他辞了。苗栋因此白闲着。这日,员外正与安人商议请先生教书,忽见安童进来禀说:“员外在上,外面有一人是过路的,前来借宿,禀员外知道。”苗任连忙欠身说:
  “待我去瞧瞧。”迈步出了房门来,到大门外,睁昏花两目观看来人。且说王公子见里面出来一个老者。
  王公子,举目留神看员外,打量年高有寿仙。只见他,头戴一顶新草帽,身穿一件旧罗衫。白袜云鞋登足下,蓝绒丝带系腰间。容貌虽老精神满,鬓发皆白面带欢。目似郎星眉如月,身轻体健立门前。公子看罢忙施礼,口尊长者面堆欢。员外一见抬头看,目视王门白小男。只见他,头戴儒巾多破损,皂履双登甚破残。面目虽然带尘土,可喜他,品格风采正少年。胸藏锦绣通经典,腹隐珠玑志不凡。苗员外,看罢还礼呼贵客,有何见教到茅庵。
  苗任口呼:“贵客来此,有何见教?”公子口呼,“长者,在下要在贵宅借宿一宵,未知尊意如何?”员外说:“这有何难,现成的房屋,若不嫌弃,请进里面待茶。”把公子让进书房。安童献茶,茶罢搁盏。员外口称:“贵客高姓大名?那里人氏?来到敝处,有何贵干?”
  公子闻听低头一想:“且住,我若把实话告诉于他,岂不违了圣母言词,待我混他一混。”
  口呼:“长者,在下姓王名叫瑞林,乃是河南永宁县人氏。”
  公子有语呼长者,贵耳留神仔细听。先父在日作御史,任上得病赴幽冥。
  我母子扶灵归故土,保宁家园效务农。家门不幸遭天火,我的母,惊吓交加一命坑,万贯家财成灰土,奴仆分散各西东。王瑞林,奋志读书习文业,寒窗十载守清灯。前年在县中秀士,一心要,上京赶考奔功名。不曾望,走至慈州遇强盗,行李盘费一扫净。虽然不曾伤性命,盘费全无难进京。有心奔回原籍去,无脸回见众亲朋。左右两难无去路,信步游行奔正东。几处遍找无旅店,斗胆惊动老太翁。员外听罢将头点,连连赞叹两三声。
  员外说:“宦门公子失敬失敬。”分付家人点灯看饭。
  家人领命去了。这时王公子问:“长者,贵姓高名,尊庚高寿?”员外回言说:“老汉姓苗名任,虚度六十岁。敢问公子贵庚?”瑞林说:“痴长二十一岁。”二人正然叙谈,只见安童放上桌子,把饭菜摆在面前。员外连忙相让,公子欠身离坐口呼:“长者素不相识,今蒙留宿,已感激不尽,如何又好扰饭?”员外说:“公子不必太谦让,若嫌饭粗老汉就不敢相让。”公子不敢推辞,饱食一顿。家人撤去杯盘,安童献上两盅清茶。漱口已毕,苗员外口呼:
  “公子,方才闻听公子之言,竟是行踪无定。老汉到有一个主意,未知尊意从也不从?”
  苗员外,眼望书生腮含笑,启齿开言公子称,老汉到有一件事,不知公子可依从。在下膝前有一子,名唤苗栋甚年轻,今年才交十四岁,始读诗书刚启蒙。去年里,先生辞馆归家去,因此上,荒疏文章和五经。贵客若不相嫌弃,将犬子,拜求台下作门生。待等后年中秀士,那时节,进京乡试奔功名。员外说罢一席话,公子闻听喜气生。
  王公子听罢员外之言,心中欢喜,口内不言,腹中暗想说:“果应了菩萨之言。细看此老甚是善良,我何不就在此安身,不但教了人,就是我也可以温习经史。遵依菩萨之言,等过了这两年灾难,到后年考试之年再去赴考投亲。倘若一举成名登了金榜,那时再访仇人,报仇不迟,一定是这个主意。”公子想罢,满面堆欢口呼:
  “长者,虽蒙不弃,如此厚待于我,只恐学生年轻才短有误令郎学业。”员外说:“先生无须过谦,宦门之子,家学渊源,且为黉门秀才,那有才短之理。今日夜已深沉,公子乃走路之人,想来必然乏困,暂且歇息一夜,明日再令犬子拜师不迟。”说罢站起,分付家人伺候公子。
  “小老儿暂且告辞,请公子自便。”王瑞林欠身相送,苗员外回后院而去。员外去后,公子进房内举目四面观看,原来却是通连的两间正房,甚是干净,床上早已铺设停当,又有两个小厮在旁扶侍。公子看罢,满心欢喜,只说得了安身之处,闲坐一会,也就脱衣安寝。一宿晚景不提,次日清晨,苗员外带着苗栋进了书房。未知如何,下回分解。
  七
  话说苗员外带着苗栋进书房,宾主见礼已毕,员外叫苗栋拜王公子为师。彼此归坐,叙谈多时,员外告辞回后而去。王公子就给苗栋上书,试探他的学问。原来却也满了篇了,就是不通,却喜生性聪明,是一个读书的气质,一说就能领会,王瑞林满心欢喜。从此以后,王公子就在苗员外家教书。列位须要紧记着这个节目,后面自有接叙。
  再说恶贼黄大寿与恶奴刁保,不顾天黑夜晚道路泥泞,奔走如飞。
  恶贼得宝离古庙,顾不得,道滑泥泞路难行。踏泥带水催车辆,加鞭打马走如风。不多时来阴云散,月轮高照满天星。一气走了七十里,来到邯郸一座城。鸡声三唱东方亮,人困马乏腹内空。不敢进城观风景,关厢内,找寻饭铺把饥充。人马俱各饱餐一顿,他二人,心虚胆怯那敢停。大路惟恐人盘问,只找幽僻小道行。担惊受怕登古道,那一日,瞧见神京顺天城。
  二人一路上担惊受怕,来到北京,在正阳门外找店住下。这黄贼改名田子寿。次日,进京城投在年七的门下,拜年七为义父,送了年七一千银子,将温凉盏拿出求他转送阁老门下,希图一官半职。年七受了恶贼的来物,将温凉盏转献阁老。严嵩见温凉盏甚是奇异,满心欢喜,遂将恶贼升为知县。书要简洁为妙。田子寿主仆在京城住了也有一个多月。那一日,在礼部抽签,正抽个河南邯郸县的知县。恶贼心内欢喜,在礼部打点一番,又到严府年府辞行,准备行装去邯郸上任。又叫刁保接取家眷。
  恶奴到永宁县十里铺家中,将产业尽卖。不多几日卖完,就有那好事的民人访问王公子的下落。刁保说:“过河失足掉进水里淹死了,尸首不知去向。”众人闻听,信以为真,个个叹息不止。又问黄生的下落,刁保说:“我家主人上京不第,遇见一门亲戚,现在京里作官,留下我主人京中居住。因此来接家眷。”众人也不理会,信以为真。这也不在话下。且说刁保变了家资,三下五除二,赚了有百十两银子,治了牲口车辆,将细软东西装了一车。田子寿的妻子杨氏坐在里面,四五个仆夫丫鬟也坐了一辆,刁保与三四个家人骑着骡马,车夫赶着车辆,径奔邯郸而行。这一日来至任上,田子寿夫妻相见甚是欢喜,就把刁保放了管家,给他娶了老婆。黄大寿又将图宝害命,认父得官,更名改姓的缘故告诉了一遍。杨氏闻听,又惊又喜。田子寿自从升任以后,就任意胡行,贪财好色,苦害黎民,信宠刁保,欺压百姓。
  田子寿,小人得志作知县。贪财好色害黎民,有钱得生无钱死,严刑拷打要金银。再搭这,万恶刁保凶如虎,在外为非胡乱行。欺压良善交恶棍,依仗势力害好人。子寿信宠贼刁保,明知他,任意胡为并不嗔。主仆通同行万恶,这不就,苦死邯郸一县民。
  这话按下不表。且说御史云龙自从送张诰命与王公子回家之后,不觉十数年。这老爷年近六旬,也生了一位公子,名叫治宽,年方三岁,云公夫妇十分疼爱。云老爷只等公子到来,终无消息,叫家人留心访查。谁知过了科场并无音信。云老爷腹内反想:“莫非他这几年还没得秀才,所以不来考试,就不考试也该完娶婚姻。二人现在俱已长成,我夫妇年已见老,不如我差家人迎接他母子前来完婚。”想罢,就把管家云义叫来,将前言告诉一遍,给了他二百银子,到河南由他交给夫人公子作进京盘费,另外又给了他三十两银子作路费。云义领了主人之命,走到外面治办行装,不敢迟延。次日骑上一匹快马,单身独自冒雨冲风径奔河南而走。非只一日,那一日来到永宁县找到安乐村中。抬头观看到见庄前站立一个老者,云义起镫离鞍,手拉嚼环,眼望老者拱手,开言口呼:“长者,借问一声,咱们庄中有个王公子住在何处?烦劳指引一声。”老者见问连忙答礼说:“贵客可问的是已故御史王老爷的公子?”云义说:“正是,我乃御史云老爷的家人。皆因王公子与我家小姐俱已长成,特差我来接公子进京完婚。”老者闻听,不由的长叹说:“可惜!可惜!老汉如要说来,尊驾休得烦恼。”
  老者有话尊贵客,仔细留神听我言。王公子,自从那年回家转,母子守分乐田园,安然度日十几载,母慈子孝一家欢。不幸天灾遭火难,夫人一吓染黄泉。房屋家财全烧尽,只剩下,公子一人受熬煎。无奈将地全典卖,土房两间把身安。奋志读书中秀才,才高八斗不非凡。本县中,有个监生黄大寿,家中豪富广银钱,爱敬公子文学好,时常来往助贫寒。今年四月初八日,与公子,一同赴考去求官。前者黄宅家人到,搬取家眷卖田园。小老儿,也曾访问王公子。他说是,掉在黄河被水淹。尸首无踪无下落,年轻不幸丧黄泉。老者说到这句话,云义闻听吓一躜。
  云义口尊:“长者,这话可是真吗?”老者说:“难道哄你不成。那人说王公子在船边上站着,不知怎么就掉在河内了,是他亲眼见的。”老儿说罢,云义呆呆的站了半日,无奈何告辞老者,骑上牲口回京而去。不一日,来到家门,走进仪门,打听云公在书房间坐,连忙进去。请安已毕,将二百银子放在桌上。云老爷心内惊异说:“你怎么又把银子拿回,莫非亲家太太与姑爷没来吗?”云义见问,只得将老者之言细细的回了一遍。云老爷不听犹可,听了此言,如同站高楼失脚,扬子江急流崩舟。
  云老爷,听罢家人一席话,肠内着忙惊又惊,大叫一声疼杀我,刀搅柔肠一样同。忽然想起王御史,仁兄连连尊几声,只惟咱俩投一契,患难相交好弟兄。为此上,两家儿女结秦晋,一言为定无变更。实指望,在京长大成亲事,完却心头事一宗。不想仁兄身染病,呜呼一命赴幽冥。云御史,想念故友疼爱婿,痛泪交流大放声。
  云老爷放声大哭,云公子在旁也落泪。陈氏诰命在上房内听见老爷悲痛声音,连忙出房来到书房门口。侍女掀帘,诰命走进屋内,坐在炕上,口尊老爷因何悲痛,未知如何,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