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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诚廉

  【正文】
  四曰:
  石可破也,而不可夺坚;丹可磨也①,而不可夺赤。坚与赤,性之有也。性也者,所受于天也,非择取而为之也。豪士之自好者,其不可漫以汙也②,亦犹此也。
  昔周之将兴也,有士二人,处于孤竹③,曰伯夷、叔齐④。二人相谓曰:“吾闻西方有偏伯焉⑤,似将有道者,今吾奚为处乎此哉?”二子西行如周,至于岐阳⑥,则文王已殁矣⑦。武王即位,观周德⑧,则王使叔旦就胶鬲于四内⑨,而与之盟曰⑩:“加富三等,就官一列。”为三书,同辞,血之以牲,埋一于四内,皆以一归。又使保召公就微子开于共头之下,而与之盟曰:“世为长侯,守殷常祀,相奉桑林,宜私孟诸。”为三书,同辞,血之以牲,埋一于共头之下,皆以一归。伯夷、叔齐闻之,相视而笑曰:“!异乎哉!此非吾所谓道也。昔者神农氏之有天下也,时祀尽敬而不祈福也;其于人也,忠信尽治而无求焉;乐正与为正,乐治与为治;不以人之坏自成也,不以人之庳自高也。今周见殷之僻乱也,而遽为之正与治,上谋而行货,阻兵而保威也。割牲而盟以为信,因四内与共头以明行,扬梦以说众,杀伐以要利,以此绍殷,是以乱易暴也。吾闻古之士,遭乎治世,不避其任;遭乎乱世,不为苟在。今天下,周德衰矣。与其并乎周以漫吾身也,不若避之以洁吾行。”二子北行,至首阳之下而饿焉。
  人之情,莫不有重,莫不有轻。有所重则欲全之,有所轻则以养所重。伯夷、叔齐,此二士者,皆出身弃生以立其意,轻重先定也。【解说】
  本篇颂扬了伯夷、叔齐的气节。伯夷、叔齐反对武王伐纣,据《史记·伯夷列传》记载,他们曾“叩马而谏”;周灭商后,他们耻食周粟,饿死在首阳山。作者认为他们这种宁死“以洁吾行”的气节有如石之“坚”、丹之“赤”,是不可“夺”、不可磨灭的。当然,在今天看来,伯夷、叔齐逆历史潮流而动,他们的“气节”是不足取的。【注释】
  ①丹:硃砂。
  ②漫:污。以:连词,相当于“而”。
  ③孤竹:古国名,在今河北卢龙一带。
  ④伯夷、叔齐:商末孤竹君的两个儿子。相传孤竹君遗命立次子叔齐为继承人,叔齐让位给伯夷,伯夷不受,叔齐也不肯即位。二人相继逃走,后一起投奔周。周武王伐纣,二人曾谏阻;武王灭商后,他们耻食周粟,饿死在首阳山。
  ⑤偏伯:一方之长,指西伯姬昌。姬昌死后谥为文王。
  ⑥歧阳:岐山(在今陕西岐山县)之南。
  ⑦殁(mò):死。
  ⑧观:示,显示。
  ⑨叔旦:即周公旦,武王之弟。就:到……去。胶鬲(gé):殷的贤臣,最初贩卖鱼盐,后由周文王举荐给纣。四内:古地名。
  ⑩盟:在神前立誓缔约。
  富:俸禄。就官一列:官居第一等。
  为三书,同辞……皆以一归:古人为盟,“先凿地为方坎,杀牲于坎上,割牲左耳,盛以珠盘,又取血盛以玉敦,用血为盟书,成,乃歃血而读书”(见孔颖达《礼记·曲礼下》疏)。盟书备有几份,一份埋于盟所(或沉于河),与盟者各持一份而归,藏于祖庙或司盟之府。以:持。
  保召(shào)公:姬姓,名奭(shì),周武王之臣,因封地在召,故称召公或召伯。武王灭纣后,封召公于北燕。成公时任太保,故又称保召公。微子开:即微子启。共头:山名,又作“共首”,在今河南辉县境内。
  长(zhǎng)侯:诸侯之长。
  常祀:按惯例举行的祭祀。
  相(xiàng):等于说“使”。桑林:乐曲名,为殷天子祭祀之乐。
  私孟诸:把孟诸作为个人封地。私,用如动词。孟诸,古泽名,在今河南商丘东北。
  时祀:四时的祭祀。
  乐正与为正,乐治与为治:大意是,百姓乐于公正,就帮助他们实现公正;百姓乐于太平,就帮助他们实现太平。与,连词,因,就。
  自成:使自己成功。
  庳:低下。
  遽(Jù):急速。
  上:通“尚”。崇尚。行货:行贿,指与胶鬲、微子启盟誓中的“加富三等”、“宜私孟诸”之类。货,财物。
  阻:恃,倚仗。
  扬梦:宣扬武王承受天命灭殷之梦。事见《周书·程寤》,今已亡佚,《太平御览五百三十三》载其大略。大意是,周文王妻太姒梦见商之庭长出荆棘,其子姬发取来周庭的梓树,植于宫阙之间,化为松柏棫柞。太姒惊醒,告诉文王。文王说:把姬发召来,在明堂拜谢吉梦,这个梦兆示姬发从皇天上帝那里承受了商的天命。说(yuè)众:取悦众人。
  要(yāo):求。
  绍:承继。
  在:存,生存。
  (càn):同“暗”。
  并:通“傍(bàng)”。依附。
  首阳:山名,在今山西永济县南。饿:这里是饿死的意思。
  出身:舍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