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公五年
【原文】
五年春,公将如棠观鱼者。臧僖伯谏曰:“凡物不足以讲大事,其材不足以备器用,则君不举焉。君将纳民于轨物者也。故讲事以度轨量谓之轨,取材以章物采谓之物,不轨不物谓之乱政。乱政亟行,所以败也。故春蒐夏苗,秋狝冬狩,皆于农隙以讲事也。三年而治兵,入而振旅,归而饮至,以数军实。昭文章,明贵贱,辨等列,顺少长,习威仪也。鸟兽之肉不登于俎,皮革齿牙、骨角毛羽不登于器,则公不射,古之制也。若夫山林川泽之实,器用之资,皂隶之事,官司之守,非君所及也。”公曰:“吾将略地焉。”遂往,陈鱼而观之。僖伯称疾,不从。书曰“公矢鱼于棠”,非礼也;且言远地也。
曲沃庄伯以郑人、邢人伐翼,王使尹氏、武氏助之。翼侯奔随。夏,葬卫桓公。卫乱,是以缓。四月,郑人侵卫牧,以报东门之役。卫人以燕师伐郑。郑祭足、原繁、泄驾以三军军其前,使曼伯与子元潜军军其后。燕人畏郑三军而不虞制人。六月,郑二公子以制人败燕师于北制。君子曰:“不备不虞,不可以师。”曲沃叛王。秋,王命虢公伐曲沃而立哀侯于翼。
卫之乱也,郕人侵卫,故卫师入郕。
九月,考仲子之宫,将《万》焉。公问羽数于众仲。对曰:“天子用八,诸侯用六,大夫四,士二。夫舞所以节八音而行八风,故自八以下。”公从之。于是初献六羽,始用六佾也。
宋人取邾田。邾人告于郑曰:“请君释憾于宋,敝邑为道。”郑人以王师会之。伐宋,入其郛,以报东门之役。宋人使来告命。公闻其入郛也,将救之,问于使者曰:“师何及?”对曰:“未及国。”公怒,乃止,辞使者曰:“君命寡人同恤社稷之难,今问诸使者,曰‘师未及国’,非寡人之所敢知也。”
冬十二月辛已,臧僖伯卒。公曰:“叔父有憾于寡人,寡人弗敢忘。”葬之加一等。
宋人伐郑,围长葛,以报入郛之役也。
【译文】
五年春,隐公准备到棠地观看捕鱼。臧僖伯劝阻说:“凡是物品不能用到祭祀和兵戎的大事上,它的材料不能制作礼器和兵器,国君对它就不会有所举动。国君是要把百姓引入正‘轨’、善于取材的人。因此演习大事以端正法度叫做‘轨’,选取材料以制作重要器物叫做‘物’。事情不合于‘轨’、‘物’,叫做乱政。乱政多次施行,国家将由此败亡。所以春蒐、夏苗、秋狝、冬狩这四种打猎的举动,都是在农业空闲时讲习。每三年大演习一次,进入国都整顿军队,回来祭祖告宗庙,宴请臣下,犒赏随员,来计算俘获的东西。要车服文采鲜明,贵贱有别,辨别等级,长少有序,这是讲习威仪。鸟兽的肉不能上宗庙的祭器里,它的皮革、牙齿、骨角、毛羽不用到礼器上,国君就不去射它,这是古代规定。至于山林河泽的产品,一般器物的材料,这是下等人的事情,有关官吏的职责,不是国君所应涉及的。”隐公说:“我是打算视察边境呀!”隐公于是前往棠邑,让捕鱼者摆出捕鱼场面来观看。臧僖伯推说有病没有跟随前去。《春秋》说:“公矢鱼于棠”,这是由于隐公不合于礼仪,而且棠地离国都较远。
曲沃庄伯率领郑军、邢军进攻翼地,周桓王派尹氏、武氏帮助他。在翼地的晋鄂侯逃到随地。夏季,安葬卫桓公。由于卫国发生动乱,所以慢了。四月,郑国人入侵卫国郊外,来报复去年东门这一战役。卫国人带领南燕军队进攻郑国,郑国的祭足、原繁、泄驾带领三军进攻燕军的前面,派曼伯和子元偷偷率领制地的军队袭击燕军的后面。燕国人畏惧郑国的三军,而没有警惕从制地来的军队。六月,郑国的两个公子曼伯和子元在虎牢关打败了燕军。君子说:“不防备意外,就不可以作战。”
曲沃叛逆周天子。秋季,周天子命令虢公攻伐曲沃,而在翼地立哀侯为晋君。
当卫国动乱的时候。郕国人入侵卫国,于是卫国的军队进入郕国。九月,祭仲子庙落成,又准备在庙里献演《万》舞。隐公向众仲询问执羽舞的人数。众仲回答说:“天子用八行,诸侯用六行,大夫四行,士二行。舞,用来调节八种材料所制乐器的乐音而传播八方之风,因此人数在八行以下。”隐公听从了。从此以后献演六羽乐舞,开始使用六行舞人。
宋国人夺取邾国的土地,邾国人告诉郑国说:“请君王攻打宋国,报仇雪恨,敝邑愿意做向导。”郑国人统领周天子的军队和邾军会合,进攻宋国,进入了外城,以报复去年东门这一战役。宋国人派人前来用国君的名义告急求救。隐公听说军队已经进入外城,准备出兵救援宋国,询问使者说:“军队到了什么地方?”使者欺骗他说:“还没有到国都。”隐公大怒,不去救援。他辞谢使者说:“君王命令我一起为宋国的危难忧虑,现询问使者,回答说:‘军队还没有到国都’这就不是我所敢知道的了。”
冬十二月二十九日,臧僖伯去世。隐公说:“叔父对我怨恨,我不敢忘记。”于是按照原等级加一级的葬仪安葬他。宋人攻打郑国,包围长葛,来报复攻进外城这一战役。隐公六年
【原文】
六年春,郑人来渝平,更成也。
翼九宗、五正顷父之子嘉父逆晋侯于随,纳诸鄂。晋人谓之鄂侯。夏,盟于艾,始平于齐也。
五月庚申,郑伯侵陈,大获。往岁,郑伯请成于陈,陈侯不许。五父谏曰:“亲仁善邻,国之宝也。君其许郑。”陈侯曰:“宋、卫实难,郑何能为?”遂不许。
君子曰:“善不可失,恶不可长,其陈桓公之谓乎!长恶不悛,从自及也。虽欲救之,其将能乎?《商书》曰:‘恶之易也,如火之燎于原,不可乡迩,其犹可扑灭?’周任有言曰‘为国家者,见恶如农夫之务去草焉,芟夷蕰崇之,绝其本根,勿使能殖,则善者信矣。’”
秋,宋人取长葛。冬,京师来告饥。公为之请籴于宋、卫、齐、郑,礼也。郑伯如周,始朝桓王也。王不礼焉。周桓公言于王曰:“我周之东迁,晋、郑焉依。善郑以劝来者,犹惧不蔇,况不礼焉?郑不来矣!”
【译文】
六年春,郑人来要求解怨结好,当时叫做“更成”。
晋国翼都的九宗五正顷父的儿子嘉父到随地迎接晋侯,把他安排在鄂地,晋国人称为鄂侯。
夏季,和齐国在艾地结盟,开始和齐国结好。
五月十一日,郑伯攻打陈国,大获全胜。往年,郑伯请求和陈国讲和,陈侯不答应。五父劝谏说:“亲近仁义而和邻国友好,这是国家最宝贵的措施,您还是答应郑国的请求吧!”陈侯说:“宋国和卫国才是真正的祸患。郑国能做什么?”因此就没有答应。君子说:“善不可丢失,恶不可滋长,这说的就是陈桓公吧!滋长了恶而不悔改,马上就得招致祸害。如果挽救,未必办得到!《商书》说:‘恶的蔓延,如同遍地大火,不可以靠拢,难道还能扑灭?’周任有话说:‘治理国家的人,见到恶,就好像农夫急于除杂草一样,锄掉它聚积起来肥田,铲除它的老根,不要使它再生长,那么善的事物就能发展了。’”
秋季,宋人占领长葛。冬季,京城派人来报告饥荒,隐公就代周向宋、卫、齐、郑诸国请求购买谷物,这是合于礼的。郑伯去周都城,开始朝见周天子,周天子不予礼遇。周桓公对周天子说:“我们周室东迁,依靠的就是晋国和郑国。友好地对待郑国,用以勉励后来的人,还恐怕人家不来,何况不加礼遇呢?郑国不会来了。”
隐公七年
【原文】
七年春,滕侯卒。不书名,未同盟也。凡诸侯同盟,于是称名,故薨则赴以名,告终称嗣也,以继好息民,谓之礼经。
夏,城中丘,书,不时也。齐侯使夷仲年来聘,结艾之盟也。秋,宋及郑平。七月庚申,盟于宿。公伐邾,为宋讨也。初,戎朝于周,发币于公卿,凡伯弗宾。冬,王使凡伯来!聘。还,戎伐之于楚丘以归。
陈及郑平。十二月,陈五父如郑莅盟。壬申,及郑伯盟,歃如忘。泄伯曰:“五父必不免,不赖盟矣。”
郑良佐如陈莅盟,辛巳,及陈侯盟,亦知陈之将乱也。
郑公子忽在王所,故陈侯请妻之。郑伯许之,乃成昏。
【译文】
七年春,滕侯去世。《春秋》没有记载滕侯的名字,是由于没有和鲁国同盟的缘故。凡是诸侯各国缔结过同盟,就互相把国名向神明报告,所以当国君死后则在讣告上也写上名字,这是为了向同盟国报告国君去世和继承的人,以便继续过去的友好关系,并以此安定人民,这是礼仪的大法。
夏季,在中丘筑城。《春秋》加以记载,是由于妨碍了农时。齐僖公派夷仲年前来聘问,这是为了巩固艾地的盟会。秋季,宋国和郑国讲和。七月十七日,在宿地结盟。隐公攻打邾国,这是为宋国而去攻打的。
当初,戎人朝觐周王,向公卿送了财币,只有凡伯不款待,也不回报。冬季,周天子派凡伯来鲁国聘问。在回去的路上,戎人在楚丘对他加以截击,俘虏他回去。
陈国与郑国议和。十二月,陈国的五父到郑国参与结盟。初二,和郑庄公盟誓,歃血的时候随随便便。泄伯说:“五父一定不免于祸,因为他不认为结盟是国家的利益。”
郑国的良佐到陈国参加结盟。十一日,和陈侯结盟,看出了陈国将要发生叛乱。郑国的公子忽在周天子那里,因此陈侯请求把女儿许配他。郑伯同意,于是就订了婚。
隐公八年
【原文】
八年春,齐侯将平宋、卫,有会期。宋公以币请于卫,请先相见,卫侯许之,故遇于犬丘。
郑伯请释泰山之祀而祀周公,以泰山之祊易许田。三月,郑伯使宛来归祊,不祀泰山也。
夏,虢公忌父始作卿士于周。
四月甲辰,郑公子忽如陈逆妇妫。辛亥,以妫氏归。甲寅,入于郑。陈钅咸子送女。先配而后祖。钅咸子曰:“是不为夫妇。诬其祖矣,非礼也,何以能育?”
齐人卒平宋、卫于郑。秋,会于温,盟于瓦屋,以释东门之役,礼也。
八月丙戌,郑伯以齐人朝王,礼也。公及莒人盟于浮来,以成纪好也。冬,齐侯使来告成三国。公使众仲对曰:“君释三国之图以鸠其民,君之惠也。寡君闻命矣,敢不承受君之明德。”
无骇卒。羽父请谥与族。公问族于众仲。众仲对曰:“天子建德,因生以赐姓,胙之土而命之氏。诸侯以字为谥,因以为族。官有世功,则有官族,邑亦如之。”公命以字为展氏。
【译文】
八年春,齐侯打算让宋、卫两国和郑国议和,已经有了结盟的日期。宋殇公用金钱向卫国请求,希望先见面。卫侯同意,所以在犬丘举行非正式会见的仪式。
郑伯请求免除对泰山的祭祀而祭祀周公,用泰山旁边的祊地交换鲁国在许地的土地。三月,郑庄公派宛来致送祊地,表示不再祭祀泰山了。
夏季,虢公忌父开始在成周做卿士。四月初六郑公子忽去陈国迎娶妻子妫氏。十三日,带着妫氏回来。十六日,进入郑国。陈钅咸子送妫氏到郑国。他们先同居而后告祭祖庙。钅咸子说:“这不能算夫妇。欺骗了他的祖先。这不合于礼义,怎么能够生育呢?”齐国人终于使宋、卫两国和郑国讲和。秋季,在温地会见。在瓦屋结盟,丢弃东门这一旧怨,这是合于礼法的。
八月某一天,郑庄公带着齐国人朝觐周天子,这是合于礼法的。隐公和莒子在浮来结盟,以达成纪国的友好。冬季,齐侯派人来报告宋、卫、郑三国议和的事。隐公派众仲回答说:“君王使三国摒弃相互仇视的图谋,安抚他们的百姓,这都是君王的恩惠。寡君听到了,怎能不承受君王的明德!”无骇死,羽父为他请求谥号和族氏。隐公向众仲询问关于族氏的事。众仲回答说:“天子建立有德之人以做诸侯,根据他的生地而赐姓,分封土地而又赐给他姓氏。诸侯用他的字作为谥号,他的后人又以这作为族氏。前代做官而他的世代有功绩,就可以用官名作为族氏。也有以封邑为族氏的。”隐公命令用无骇的字作为族氏,就是展氏。
隐公九年
【原文】
九年春,王三月癸酉,大雨霖以震,书始也。庚辰,大雨雪,亦如之。书,时失也。凡雨,自三日以往为霖。平地尺为大雪。
夏,城郎,书,不时也。
宋公不王。郑伯为王左卿士,以王命讨之,伐宋。宋以入郛之役怨公,不告命。公怒,绝宋使。秋,郑人以王命来告伐宋。冬,公会齐侯于防,谋伐宋也。
北戎侵郑,郑伯御之。患戎师,曰:“彼徒我车,惧其侵轶我也。”公子突曰:“使勇而无刚者尝寇,而速去之。君为三覆以待之。戎轻而不整,贪而无亲,胜不相让,败不相救。先者见获必务进,进而遇覆必速奔,后者不救,则无继矣。乃可以逞。”从之。
戎人之前遇覆者奔。祝聃逐之。衷戎师,前后击之,尽殪。戎师大奔。十一月甲寅,郑人大败戎师。
【译文】
九年春,周历三月初十日,有“大雨霖”,并有雷震,《春秋》记载了开始的日期。十七日,有“大雨雪”,《春秋》也只记开始的日期。因此记载,是由于天时不正常的缘因。凡是下雨,连续下三天以上就叫“霖”;平地雪深一尺就叫“大雪”。
夏季,在郎地筑城。《春秋》记载这件事,是由于妨碍了农时。
宋殇公不去朝见周天子。这时郑庄公正担任周天子的卿士,于是用天子的名义讨伐他。郑国进攻宋国。宋国由于被攻外城那次战役对隐公不满,不来报告。隐公发怒,就断绝与宋国的往来。
秋季,郑国人用天子的名义前来报告攻打宋国。
冬季,隐公和齐僖公在防地结盟,策划进攻宋国。
北戎人攻打郑国。郑庄公率兵抵御他们,又担心戎军战斗力强大,说:“他们是步兵,我们用战车,我很担心他们从后边忽然绕到我军之前袭击我们。”公子突说:“派遣一些勇敢而不刚强的兵士,和敌人一接触就赶紧退走,君王就设下三批伏兵等待他们。戎人轻率而不整肃,贪婪而不团结,打赢了各不相让,打败了各不相救。走到前面的见到有财物俘虏,必然一意前进,前进而遭遇伏兵,必然赶快奔逃。走在后面的人不去救援,敌兵就没有后援了。这样,我们就可以得胜。”郑庄公听从了公子突的意见。
北戎的前哨部队遇到了伏兵逃跑。祝聃追逐他们,衷戎军从中将敌军截断,前后夹攻,把敌人全部歼灭。戎军后继部队拼命逃命。十一月二十六日,郑人把戎军打得大败。
隐公十年
【原文】
十年春,王正月,公会齐侯、郑伯于中丘。癸丑,盟于邓,为师期。
夏五月,羽父先会齐侯、郑伯伐宋。
六月戊申,公会齐侯、郑伯于老桃。壬戌,公败宋师于菅。庚午,郑师入郜。辛未,归于我。庚辰,郑师入防。辛已,归于我。
君子谓:“郑庄公于是乎可谓正矣。以王命讨不庭,不贪其土以劳王爵,正之体也。”
蔡人、卫人、郕人不会王命。秋七月庚寅,郑师入郊。犹在郊,宋人、卫人入郑。蔡人从之,伐戴。八月壬戌,郑伯围戴。癸亥,克之,取三师焉。宋、卫既入郑,而以伐戴召蔡人,蔡人怒,故不和而败。九月戊寅,郑伯入宋。冬,齐人、郑人入郕,讨违王命也。【译文】
十年春,周历正月,鲁隐公在中丘会见齐僖公、郑庄公。二月二十五日,在邓地结盟,决定出兵日期。
夏五月,羽父事先会合齐侯、郑伯,进攻宋国。
六月某日,隐公在老桃会见齐侯、郑伯。初七日,隐公在菅地打败宋军。十五日,郑国军队进驻郜地。十六日,郑国把郜归还给我国。二十五日,郑国军队又开进防地。二十六日,郑国把防地占有。辛已,归于我国。
君子认为:“郑庄公这样做,可以说合于正道了。用天子的命令讨伐不来朝觐的诸侯,自己不贪求土地,而以犒赏受天子的爵位的鲁国,这是得到治理政事的根本了。”
蔡国人、卫国人、郕国人没有按照天子的命令会师讨伐宋国。
秋季,七月初五日,郑国的军队进入本国的远郊,仍然停留在那里。宋军、卫军趁此攻进郑国。蔡军跟在后面进攻戴地。八月初八日,郑庄公包围戴地。初九日,攻下戴地,俘虏了三国军队。
宋军、卫军已经攻入郑国,而又为了攻打戴地才联合蔡军。蔡国人发怒。由于三支军队没有协作而失败。九月某日,郑庄公率军攻入宋国。冬季,齐军、郑军攻入郕国,这是讨伐郕国违背天子的命令。
隐公十一年
【原文】
十一年春,滕侯、薛侯来朝,争长。薛侯曰:“我先封。”滕侯曰:“我,周之卜正也。薛,庶姓也,我不可以后之。”
公使羽父请于薛侯曰:“君与膝君辱在寡人。周谚有之曰:‘山有木,工则度之;宾有礼,主则择之。’周之宗盟,异姓为后。寡人若朝于薛,不敢与诸任齿。君若辱贶寡人,则愿以滕君为请。”薛侯许之,乃长滕侯。
夏,公会郑伯于来阝,谋伐许也。郑伯将伐许,五月甲辰,授兵于大宫。公孙阏与颍考叔争车,颍考叔挟辀以走,子都拔棘以逐之,及大逵,弗及,子都怒。
秋七月,公会齐侯、郑伯伐许。庚辰,傅于许,颍考叔取郑伯之旗蝥弧以先登。子都自下射之,颠。瑕叔盈又以蝥弧登,周麾而呼曰:“君登矣!”郑师毕登。壬午,遂入许。许庄公奔卫。
齐侯以许让公。公曰:“君谓许不共,故从君讨之。许既伏其罪矣,虽君有命,寡人弗敢与闻。”乃与郑人。
郑伯使许大夫百里奉许叔以居许东偏,曰:“天祸许国,鬼神实不逞于许君,而假手于我寡人。寡人唯是一二父兄不能共亿,其敢以许自为功乎?寡人有弟,不能和协,而使糊其口于四方,其况能久有许乎?吾子其奉许叔以抚柔此民也,吾将使获也佐吾子。若寡人得没于地,天其以礼悔祸于许?无宁兹许公复奉其社稷。唯我郑国之有请谒焉,如旧昏媾,其能降以相从也。无滋他族,实偪处此,以与我郑国争此土也。吾子孙其覆亡之不暇,而况能禋祀许乎?寡人之使吾子处此,不唯许国之为,亦聊以固吾圉也。”乃使公孙获处许西偏,曰:“凡而器用财贿,无置于许。我死,乃亟去之。吾先君新邑于此,王室而既卑矣,周之子孙日失其序。夫许,大岳之胤也,天而既厌周德矣,吾其能与许争乎?”
君子谓:“郑庄公于是乎有礼。礼,经国家,定社稷,序民人,利后嗣者也。许无刑而伐之,服而舍之,度德而处之,量力而行之,相时而动,无累后人,可谓知礼矣。”
郑伯使卒出豭,行出犬鸡,以诅射颍考叔者。君子谓:“郑庄公失政刑矣。政以治民,刑以正邪,既无德政,又无威刑,是以及邪。邪而诅之,将何益矣!”
王取邬、刘、艹为、邘之田于郑,而与郑人苏忿生之田:温、原、纟希、樊、隰郕、木赞茅、向、盟、州、陉、阝贵、怀。君子是以知桓王之失郑也。恕而行之,德之则也,礼之经也。己弗能有而以与人,人之不至,不亦宜乎?
郑、息有违言,息侯伐郑。郑伯与战于竟,息师大败而还。君子是以知息之将亡也。不度德,不量力,不亲亲,不征辞,不察有罪,犯五不韪而以伐人,其丧师也,不亦宜乎!
冬十月,郑伯以虢师伐宋。壬戌,大败宋师,以报其入郑也。宋不告命,故不书。凡诸侯有命,告则书,不然则否。师出臧否,亦如之。虽及灭国,灭不告败,胜不告克,不书于策。羽父请杀桓公,将以求大宰。公曰:“为其少故也,吾将授之矣。使营菟裘,吾将老焉。”羽父惧,反谮公于桓公而请弑之。
公之为公子也,与郑人战于狐壤,止焉。郑人囚诸尹氏,赂尹氏而祷于其主钟巫,遂与尹氏归而立其主。十一月,公祭钟巫,齐于社圃,馆于宀为氏。壬辰,羽父使贼弑公于宀为氏,立桓公而讨宀为氏,有死者。不书葬,不成丧也。
【译文】
十一年春季,滕侯和薛侯前来朝见,争执行礼的先后。薛侯说:“我先受封。”滕侯说:“我是成周的卜正官,薛国是外姓,我不能在他后面。”
鲁隐公派羽父向薛侯商量说:“承君王和滕侯问候寡君,成周的俗话说:‘山上有树木,工匠就加以测量;宾客有礼貌,主人就加以选择。’成周的会盟,异姓在后面。寡人若到薛国朝见,就不敢和任姓诸国并列。如果承君王加惠于我,那就希望君王同意滕侯的请求。”薛侯赞同,就让滕侯先行朝礼。
夏季,隐公和郑庄公在来阝地会见,策划进攻许国。郑庄公准备攻打许国时,五月十四日,在太祖庙内发放武器。公孙阏(子都)和颍考叔争夺兵车,颍考叔挟起车辕奔跑,子都拔出戟追上去。追到大路上,没有追上,子都很愤怒。
秋七月,隐公联合齐侯、郑伯攻打许国。初一日,军队汇合攻打许城。颍考叔拿着郑庄公的旗帜“蝥弧”争先登上城墙,子都从下面用箭射他,颍考叔摔下来死了。瑕叔盈又举着“蝥弧”冲上城,挥动旗帜,大喊说:“国君登城了!”于是郑国的军队全部登上了城墙。初三日,就占领了许国。许庄公逃亡到卫国。
齐侯把许国让给隐公。隐公说:“君王说许国不交纳贡品,所以寡人才跟随君王讨伐它。许国既然已经认了罪,虽然君王有这样的好意,我也不敢参与这件事。”于是就把许国土地送给了郑庄公。
郑庄公让许国大夫百里侍奉许叔住在许都的东部边邑,说:“上天降祸于许国,鬼神确实对许君不满意,而借我的手惩罚他,我这儿连一两个父老兄弟都不能相安,难道敢把讨伐许国作为自己的功劳?我有个兄弟,不能友好相处,而使他四处乞食,我难道还能长期占有许国?您应当侍奉许叔来安抚这里的百姓,我准备让公孙获来帮助您。假如我得以善终,上天可能又依礼而撤回加给许国的祸害,让许公再来治理他的国家。那时候只要我郑国对许国有所请求,可能还会像对待老亲戚一样,降格而同意的。不要让其他国逼近我们住的这里,来同我郑国争夺这块土地。我的子孙挽救危亡还来不及,难道还能替许国敬祭祖先吗?我让您留在这里,不仅为了许国,也是姑且巩固我的边疆。”于是就让公孙获住在许城的西部边境,对他说:“凡是你的器用财物,不要放在许国。我死后就赶紧离开这里。我祖先在这里新建城邑,眼看周王室已经逐渐衰落,我们这些周朝的子孙一天天丢掉自己的事业。而许国,是太岳的后代,上天既然已经厌弃了成周,我哪里还能和许国争夺呢?”君子认为:“郑庄公在处理这件事情上合乎礼。礼是治理国家、安定社稷、使百姓有序、使后代有利的工具。许国违背法度而庄公讨伐他们,服罪了就宽恕他们,揣度德行而处事,衡量力量而做事,看准了时机而行动,不要让忧虑连累后人,可以说是懂得礼了。”
郑庄公让一百名士兵拿出一头公猪,二十五人拿出一条狗和一只鸡,来诅咒射死颍考叔的凶手。君子说:“郑庄公失掉了政和刑。政用来治理百姓,刑用来纠正邪恶。既缺乏清明的政治,又没有威严的刑法,所以才生业邪恶。已经发生邪恶而加以诅咒,有什么好处!”
周天子在郑国取得邬、刘、艹为、邘的田地,却给了郑国人原来属于苏忿生的土田:温、原、纟希、樊、隰郕、木赞茅、向、盟、州、陉、阝贵、怀。君子因此而知道桓王会失去郑国了,认为“按照恕道做事,是德的准则,礼的常规。自己不能占有,就拿来送给别人。其他人不再来朝见,不也应该吗?”
郑国和息国之间有了口舌,息侯就攻打郑国。郑庄公和息侯在国境内作战,息国的军队大败而回。君子因此而知道息国将要灭亡了,认为“不揣度德行,不考虑力量,不亲近亲邻,不分辨是非,不审查有罪,犯了这五条过错,而还去讨伐别人,他的丧失军队,不也是活该吗!”
冬十月,郑伯带着虢国的军队攻打宋国。十四日,把宋国的军队打得大败,来报复宋国攻入郑国的那次战役。宋国没有来报告这件事,所以《春秋》没有记载。凡是诸侯发生大事,前来报告就记载,不然就不记载。出兵顺利或者不顺利,也是一样。即使国家被灭亡。被灭的不报告战败,夺取胜利的不报告战胜,也不记载在简册上。鲁国大夫羽父请求杀掉桓公,想借此求得宰相的官职。隐公说:“从前由于他年轻的原因,所以我代他摄政,现在我打算把国君的位子交还给他。已经派人在菟裘建筑房屋,我已经打算养老了。”羽父害怕,在桓公那儿诬馅隐公而请求桓公杀掉隐公。
隐公还是当公子的时候,曾率兵同郑国人在狐壤交战,被俘获。郑国人把他囚禁在尹氏那里。隐公贿赂尹氏,并在尹氏所祭神主钟巫之前祷告,于是就和尹氏一同回国而在鲁国立了钟巫的神主。十一月,隐公将要祭祀钟巫,在社圃斋戒,住在宀为氏那里。十五日,羽父让坏人在宀为家刺杀隐公,立桓公为国君。并且讨伐宀为氏,宀为氏被枉杀。《春秋》没有记载安葬隐公,是因为没有按国君的规格为隐公举行丧礼。
第46章左传:隐公(元年~十一年)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