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冬【正文】
一曰:
季冬之月,日在婺女①,昏娄中②,旦氐中③。其曰壬癸,其帝颛顼,其神玄冥,其虫介,其音羽,律中大吕④。其数六,其味咸,其臭朽,其祀行,祭先肾。雁北乡⑤,鹊始巢,雉雊鸡乳⑥。天子居玄堂右个⑦,乘玄辂⑧,驾铁骊,载玄旂,衣黑衣,服玄玉,食黍与彘,其器宏以弇。
命有司大傩⑨,旁磔⑩,出土牛,以送寒气。征鸟厉疾,乃毕行山川之祀,及帝之大臣、天地之神祇。
是月也,命渔师始渔,天子亲往,乃尝鱼,先荐寝庙。冰方盛,水泽复。命取冰。冰已入,令告民出五种。命司农计耦耕事,修耒耜,具田器。命乐师大合吹而罢。乃命四监收秩薪柴,以供寝庙及百祀之薪燎。
是月也,日穷于次,月穷于纪,星回于天。数将几终,岁将更始。专于农民,无有所使。天子乃与卿大夫饬国典,论时令,以待来岁之宜。乃命太史次诸侯之列,赋之牺牲,以供皇天上帝社稷之享。乃命同姓之国,供寝庙之刍豢;令宰历卿大夫至于庶民土田之数,而赋之牺牲,以供山林名川之祀。凡在天下九州之民者,无不咸献其力,以供皇天上帝社稷寝庙山林名川之祀。
行之是令,此谓一终,三旬二日。
季冬行秋令,则白露蚤降,介虫为妖,四鄙入保;行春令,则胎夭多伤,国多固疾,命之曰逆;行夏令,则水潦败国,时雪不降,冰冻消释。【解说】
见《孟冬》。【注释】
①婺女:星宿名,二十八宿之一,又简称“女”,在今宝瓶座。
②娄:星宿名,二十八宿之一,在今白羊座。
③氐:星宿名,二十八宿之一,在今天秤座。
④大吕:十二律之一,属阴律。
⑤乡:向。
⑥雉:山鸡。雊(gòu):山鸡呜叫。乳:鸟生子叫乳,这里指鸡孵小鸡。拰
⑦玄堂右个:北向明堂的右侧室。
⑧辂(lù):车。
⑨傩(nuó):驱除灾疫的祭祀。
⑩旁磔(zhé):在四方之门都割裂牺牲,举行祭祀,以攘除阴气。旁,遍。磔,割牲祭神。
出:这里指制作。土牛:五行说中,土能克水,冬属水,牛属土,所以制作土牛,用它送走冬季阴寒之气。
征鸟:远飞之鸟。征,远行。厉:高。疾:快,迅速。
毕:尽,皆。行:举行。
帝之大臣:指有功于民的前世公卿。神:指天神。祇(qí):指地神。
渔师:负责捕鱼的官。渔:动词,捕鱼。
荐:向鬼神进献。寝庙:祖庙。
方:正。盛:指冰厚而坚硬。孟冬水始冰,仲冬冰益壮,此时冰方盛,已坚厚至极点。
水泽:水聚积的洼地。复:重叠。这句意思是水泽之处冰一层层冻得很坚硬。
入:指冰入窖。
五种:五谷的种子。这句意思是从谷仓中取出各种谷物,选择好的作为种子。
司农:负责农业的官。计:算计,筹划。耦(ǒu)耕:古代的一种耕作方法,两人各执耒耜合耕一尺之地。
耒耜(lěisì):古代像犁的农具,这里代指农具。
具:准备。田器:指耕田的农具。
乐师:乐官之长。大合吹:大规模合奏各种吹奏乐。罢:止,指结束一年之事。
四监:指四监大夫。周制,天子领地内有县有郡,一县辖四郡,每郡有一大夫监临。四监大夫即监临各郡的大夫。收:收缴。秩薪柴:按常规应交纳的薪柴。秩,常。
薪燎:焚柴祭神的燎祭。
穷:尽。次:指十二次。古人为了说明日月星辰的运行,把黄道附近一周天从西向东分为十二个等分,每个等分给一个名称,如星纪,玄枵等,这叫十二次。季冬之月,日躔于玄枵,运行一年,又终于玄枵,所以说“日穷于次”。
纪:指日月相会。
回:返回。以上三句是说曰月星辰运行一周天,又返回到原来的位置。
数:指一年的天数。几:近。
更始:重新开始。
专:专一。所使:役使之事。这句意思是农事将要开始,要让农民专心准备农事,不要再有别的役使之事。
饬:饬正。国典:国家的典章制度。典,法。
时令:按季节月份制定的政令。
待:准备。宜:指所宜做之事。
次:编排。诸侯:这里指与天于异姓的诸侯国。列;次序。
赋:贡赋,这里用作动词。
皇天上帝:指上天、五帝。社稷:工神谷神。享:祀。
同姓之国:指与天子同姓即同祖的诸侯国。刍豢:指祭祀用的牺牲。牛羊叫刍,猪狗叫豢。
宰:指小宰,太宰的属官,帮助太宰管理政令。历:排列,依次列出。
九州:古时将天下分为九州,即冀、豫、雍、扬、兖、徐、幽、青、荆。
一终:指一年终了。
三旬二曰:《季夏纪》有“甘雨三至,三旬二日”之语,此处上无所承,恐有脱文,也指雨雪而言(依陶鸿庆说)。
蚤:通“早”。
介虫:有甲壳的动物。介,甲。
鄙:边邑。保:城堡,这个意义后来写作“堡”。
胎夭:指在母腹中及刚出生的动物。
固疾:久治不愈的病。“固”的这个意义后来写作“痼”。
逆:指违背时气。
潦:大水。
时雪:按时令应下的雪。
消释:融化。
士节【正文】
二曰:
士之为人,当理不避其难①,临患忘利,遗生行义②,视死如归。有如此者,国君不得而友③,天子不得而臣④。大者定天下,其次定一国,必由如此人者也⑤。故人主之欲大立功名者,不可不务求此人也⑥。贤主劳于求人,而佚于治事⑦。
齐有北郭骚者⑧,结罘罔⑨,捆蒲苇⑩,织萉屦,以养其母,犹不足,踵门见晏子曰:“愿乞所以养母。”晏子之仆谓晏子曰:“此齐国之贤者也。其义不臣乎天子,不友乎诸侯,于利不苟取,于害不苟免。今乞所以养母,是说夫子之义也,必与之。”晏子使人分仓粟、分府金而遗之,辞金而受粟。
有间,晏子见疑于齐君,出奔,过北郭骚之门而辞。北郭骚沐浴而出,见晏子曰:“夫子将焉适?”晏子曰:“见疑于齐君,将出奔。”北郭子曰:“夫子勉之矣。”晏子上车,太息而叹曰:“婴之亡岂不宜哉?亦不知士甚矣。”晏子行。
北郭子召其友而告之曰:“说晏子之义,而尝乞所以养母焉。吾闻之曰:‘养及亲者,身伉其难。’今晏子见疑,吾将以身死白之。”著衣冠,令其友操剑奉笥而从,造于君庭,求复者曰:“晏子,天下之贤者也,去则齐国必侵矣。必见国之侵也,不若先死。请以头托白晏子也。”因谓其友曰:“盛吾头于笥中,奉以托。”退而自刎也。其友因奉以托。其友谓观者曰:“北郭子为国故死,吾将为北郭子死也。”又退而自刎。
齐君闻之,大骇,乘驲而自追晏子,及之国郊,请而反之。晏子不得已而反,闻北郭骚之以死白己也,曰:“婴之亡岂不宜哉?亦愈不知士甚矣。”【解说】
本篇以及《季冬纪》中的《介立》、《诚廉》、《不侵》都是谈士的节操的。本篇记述了齐国的隐士北郭骚悦服晏子之义、以死为晏子洗清冤诬的事迹,宣扬了士“当理不避其难,临患忘利,遗生行义”的节操,阐发了孟子“舍身取义”的思想。文章呼吁“欲立大功名”的人主当以寻找这样的士作为要务。【注释】
①当:面对。理:义。
②遗生:舍生。
③友:用如动词,交友。
④臣:用如使动,使……称臣。
⑤由:用。
⑥务:致力。
⑦佚(yì):通“逸”。安逸。
⑧北郭骚:春秋时齐国的隐士。北郭,姓;骚,名。
⑨罘(fú):捕兽的网。罔:网。
⑩捆:砸。编蒲苇时要边编边砸,使之牢固。
葩屦(fēijù):麻鞋。
踵门:走到门上。踵,脚后跟。用如动词。晏子:春秋时齐人,名婴,字平仲,继其父桓子为齐卿,后相景公,以节俭力行名显诸侯。
所以养母:用以奉养母亲的东西,这里指粮食。
说:悦,悦服。
府:国家储藏财物的地方。
辞:谢绝。
见疑于齐君:被齐君猜忌。见,表被动。
出奔:指逃到外国避难。
沐浴:洗发洗身。北郭骚沐浴而出,以示恭敬有礼。
焉适:到哪里去。适,到……去。
伉(kàng):当,承担。
白:这里是洗清冤诬的意思。
著(zhuo):穿戴。
奉:捧。笥(sì):苇或竹制的方形盛器。
造:到……去。
复者:指君庭门前负责传话通禀的下级官吏。
侵:这里是被动用法。
托:托付。
国故:等于说“国难”,指国家遭受的凶丧、战争等重大变故。
驲(rì):古代驿站专用的车。
郊:上古时代国都城外百里以内称郊。
反:返回,用如使动。
介立一作立意【正文】
三曰:
以贵富有人易,以贫贱有人难。今晋文公出亡①,周流天下②,穷矣,贱矣,而介子推不去③,有以有之也④。反国有万乘,而介子推去之,无以有之也。能其难,不能其易,此文公之所以不王也。
晋文公反国,介子推不肯受赏,自为赋诗曰:“有龙于飞⑤,周遍天下。五蛇从之⑥,为之丞辅⑦。龙反其乡⑧。得其处所。四蛇从之,得其露雨⑨。一蛇羞之⑩,桥死于中野。”悬书公门。而伏于山下。文公闻之曰:“!此必介子推也。”避舍变服,令士庶人曰:“有能得介子推者,爵上卿,田百万。”或遇之山中,负釜盖簦,问焉,曰:“请问介子推安在?”应之曰:“夫介子推苟不欲见而欲隐,吾独焉知之?”遂背而行,终身不见。
人心之不同,岂不甚哉?今世之逐利者,早朝晏退,焦唇干嗌,日夜思之,犹未之能得;今得之而务疾逃之,介子推之离俗远矣。
东方有士焉,曰爰旌目,将有适也,而饿于道。狐父之盗曰丘,见而下壶餔以鯆之。爰旌目三餔之而后能视,曰:“子何为者也?”曰:“我狐父之人丘也。”爰旌目曰:“!汝非盗耶?胡为而食我?吾义不食子之食也。”两手据地而吐之,不出,喀喀然遂伏地而死。
郑人之下也,庄跻之暴郢也,秦人之围长平也,韩、荆、赵,此三国者之将帅贵人皆多骄矣,其士卒众庶皆多壮矣,因相暴以相杀,脆弱者拜请以避死,其卒递而相食,不辨其义,冀幸以得活。如爰旌目已食而不死矣,恶其义而不肯不死。令此相为谋,岂不远哉?【解说】
所谓“介立”是独立的意思,本篇用以指士节操高洁,独立于世。文章介绍了介子推、爰旌目的事迹:介子推在晋文公出亡、“周流天下”、最窘迫、最微贱的时候,一直追随文公左右,而当晋文公返国之后,却羞于受赏,隐居山中,终身不仕;爰旌目饿昏于道,宁死不吃盗丘之食。文章最后以韩、荆、赵三国“将帅贵人”、“士卒众庶”作为反衬,颂扬了士的“介立”。【注释】
①今:疑是“昔”字之误(依松皋圆说)。
②周流:遍行。
③介子推:春秋时晋国的隐士。他曾跟随晋文公出亡十九年,文公返国后,他不肯受赏,与母亲一起隐居山中,终身不仕。《左传·僖公二十四年》、《史记、晋世家》关于介子推的记载与本篇有所不同。他书或作“介之推”、“介推”。
④有以:有可以用来……的……。
⑤有龙于飞:喻晋公子重耳(晋文公)出亡。于,词头,无义。
⑥五蛇:喻跟随公子重耳出亡的五位贤士:赵衰、狐偃、贾佗、魏(chōu)、介子推。
⑦丞:辅佐。
⑧龙反其乡:喻晋文公返国继位。
⑨露雨:喻恩泽。
⑩一蛇:喻介子推自己。
桥死:疑是“槁死”(依毕沅校说)。中野:野外。
书:指介子推所赋之诗。
伏:藏匿,这里指隐居。山:据《左传》、《史记》记载,当为绵上山,即今山西介休县东南四十里的介山。
避舍变服:古礼,国有凶丧祸乱之事,君主离开宫室居住,改穿凶丧之服。晋文公避舍变服以示引咎自责。
百万:指百万亩。
釜(fǔ):炊器,敛口,圆底,有的有二耳,像现在蒸锅的下半部分。簦(dēng):有长柄的笠,类似今天的伞。
见(xiàn):显现。这里是出仕的意思。
背:以背向之,即转过身去。
晏:晚。
嗌(yì):咽喉。
爰旌目:人名。
有适:有所往,即到某地去。适,往。
饿:饿得奄奄一息。
狐父(fū):地名。丘:人名。
壶餐:与“壶飧(sūn)”义同,盛在壶中的水泡饭。飧,水泡饭。餔(bǔ):通“哺”。给……吃,喂。
食(sì):给……吃。
据地:抓着地。
喀喀(kèkè):象声词,形容呕吐之声。
(音未详):邑名,据下文当是韩国之邑。
庄跻:战国时楚国奴隶起义的领袖。暴:侵掠,洗劫。郢:楚国国都。
秦人之围长平也:秦昭王四十七年(公元前260年)秦将白起把赵括率领的赵国军队围困在长平(今山西高平西北),赵括被射死,赵军四十万人被俘活埋。
卒:终。递:顺次,一个接一个。
冀:希望。幸:侥幸。
恶其义:憎恶他的不义(依许维遹说)。
诚廉【正文】
四曰:
石可破也,而不可夺坚;丹可磨也①,而不可夺赤。坚与赤,性之有也。性也者,所受于天也,非择取而为之也。豪士之自好者,其不可漫以汙也②,亦犹此也。
昔周之将兴也,有士二人,处于孤竹③,曰伯夷、叔齐④。二人相谓曰:“吾闻西方有偏伯焉⑤,似将有道者,今吾奚为处乎此哉?”二子西行如周,至于岐阳⑥,则文王已殁矣⑦。武王即位,观周德⑧,则王使叔旦就胶鬲于四内⑨,而与之盟曰⑩:“加富三等,就官一列。”为三书,同辞,血之以牲,埋一于四内,皆以一归。又使保召公就微子开于共头之下,而与之盟曰:“世为长侯,守殷常祀,相奉桑林,宜私孟诸。”为三书,同辞,血之以牲,埋一于共头之下,皆以一归。伯夷、叔齐闻之,相视而笑曰:“!异乎哉!此非吾所谓道也。昔者神农氏之有天下也,时祀尽敬而不祈福也;其于人也,忠信尽治而无求焉;乐正与为正,乐治与为治;不以人之坏自成也,不以人之庳自高也。今周见殷之僻乱也,而遽为之正与治,上谋而行货,阻兵而保威也。割牲而盟以为信,因四内与共头以明行,扬梦以说众,杀伐以要利,以此绍殷,是以乱易暴也。吾闻古之士,遭乎治世,不避其任;遭乎乱世,不为苟在。今天下,周德衰矣。与其并乎周以漫吾身也,不若避之以洁吾行。”二子北行,至首阳之下而饿焉。
人之情,莫不有重,莫不有轻。有所重则欲全之,有所轻则以养所重。伯夷、叔齐,此二士者,皆出身弃生以立其意,轻重先定也。【解说】
本篇颂扬了伯夷、叔齐的气节。伯夷、叔齐反对武王伐纣,据《史记·伯夷列传》记载,他们曾“叩马而谏”;周灭商后,他们耻食周粟,饿死在首阳山。作者认为他们这种宁死“以洁吾行”的气节有如石之“坚”、丹之“赤”,是不可“夺”、不可磨灭的。当然,在今天看来,伯夷、叔齐逆历史潮流而动,他们的“气节”是不足取的。【注释】
①丹:硃砂。
②漫:污。以:连词,相当于“而”。
③孤竹:古国名,在今河北卢龙一带。
④伯夷、叔齐:商末孤竹君的两个儿子。相传孤竹君遗命立次子叔齐为继承人,叔齐让位给伯夷,伯夷不受,叔齐也不肯即位。二人相继逃走,后一起投奔周。周武王伐纣,二人曾谏阻;武王灭商后,他们耻食周粟,饿死在首阳山。
⑤偏伯:一方之长,指西伯姬昌。姬昌死后谥为文王。
⑥歧阳:岐山(在今陕西岐山县)之南。
⑦殁(mò):死。
⑧观:示,显示。
⑨叔旦:即周公旦,武王之弟。就:到……去。胶鬲(gé):殷的贤臣,最初贩卖鱼盐,后由周文王举荐给纣。四内:古地名。
⑩盟:在神前立誓缔约。
富:俸禄。就官一列:官居第一等。
为三书,同辞……皆以一归:古人为盟,“先凿地为方坎,杀牲于坎上,割牲左耳,盛以珠盘,又取血盛以玉敦,用血为盟书,成,乃歃血而读书”(见孔颖达《礼记·曲礼下》疏)。盟书备有几份,一份埋于盟所(或沉于河),与盟者各持一份而归,藏于祖庙或司盟之府。以:持。
保召(shào)公:姬姓,名奭(shì),周武王之臣,因封地在召,故称召公或召伯。武王灭纣后,封召公于北燕。成公时任太保,故又称保召公。微子开:即微子启。共头:山名,又作“共首”,在今河南辉县境内。
长(zhǎng)侯:诸侯之长。
常祀:按惯例举行的祭祀。
相(xiàng):等于说“使”。桑林:乐曲名,为殷天子祭祀之乐。
私孟诸:把孟诸作为个人封地。私,用如动词。孟诸,古泽名,在今河南商丘东北。
时祀:四时的祭祀。
乐正与为正,乐治与为治:大意是,百姓乐于公正,就帮助他们实现公正;百姓乐于太平,就帮助他们实现太平。与,连词,因,就。
自成:使自己成功。
庳:低下。
遽(Jù):急速。
上:通“尚”。崇尚。行货:行贿,指与胶鬲、微子启盟誓中的“加富三等”、“宜私孟诸”之类。货,财物。
阻:恃,倚仗。
扬梦:宣扬武王承受天命灭殷之梦。事见《周书·程寤》,今已亡佚,《太平御览五百三十三》载其大略。大意是,周文王妻太姒梦见商之庭长出荆棘,其子姬发取来周庭的梓树,植于宫阙之间,化为松柏棫柞。太姒惊醒,告诉文王。文王说:把姬发召来,在明堂拜谢吉梦,这个梦兆示姬发从皇天上帝那里承受了商的天命。说(yuè)众:取悦众人。
要(yāo):求。
绍:承继。
在:存,生存。
(càn):同“暗”。
并:通“傍(bàng)”。依附。
首阳:山名,在今山西永济县南。饿:这里是饿死的意思。
出身:舍身。
不侵【正文】
五曰:
天下轻于身,而士以身为人①。以身为人者,如此其重也,而人不知,奚道相得②?贤主必自知士③,故士尽力竭智,直言交争,而不辞其患④。豫让、公孙弘是矣⑤。当是时也,智伯、孟尝君知之矣⑥。世之人主,得地百里则喜,四境皆贺;得士则不喜,不知相贺:不通乎轻重也。汤、武,千乘也⑦,而士皆归之。桀、纣,天子也,而士皆去之。孔、墨,布衣之士也⑧,万乘之主、千乘之君不能与之争士也。自此观之,尊贵富大不足以来士矣⑨,必自知之然后可。
豫让之友谓豫让曰:“子之行何其惑也?子尝事范氏、中行氏⑩,诸侯尽灭之,而子不为报;至于智氏,而子必为之报,何故?”豫让曰:“我将告子其故。范氏、中行氏,我寒而不我衣,我饥而不我食,而时使我与千人共其养,是众人畜我也。夫众人畜我者,我亦众人事之。至于智氏则不然,出则乘我以车,入则足我以养,众人广朝,而必加礼于吾所,是国士畜我也。夫国士畜我者,我亦国士事之。”豫让,国士也,而犹以人之于己也为念,又况于中人乎?
孟尝君为从,公孙弘谓孟尝君曰:“君不若使人西观秦王。意者秦王帝王之主也,君恐不得为臣,何暇从以难之?意者秦王不肖主也,君从以难之未晚也。”孟尝君曰:“善。愿因请公往矣。”公孙弘敬诺,以车十乘之秦。秦昭王闻之,而欲丑之以辞,以观公孙弘。公孙弘见昭王,昭王曰:“薛之地小大几何?”公孙弘对曰:“百里。”昭王笑曰:“寡人之国,地数千里,犹未敢以有难也。今孟尝君之地方百里,而因欲以难寡人犹可乎?”公孙弘对曰:“孟尝君好士,大王不好士。”昭王曰:“孟尝君之好士何如??”公孙弘对曰:“义不臣乎天子,不友乎诸侯,得意则不惭为人君,不得意则不肯为人臣,如此者三人。能治可为管、商之师,说义听行,其能致主霸王,如此者五人。万乘之严主辱其使者,退而自刎也,必以其血汙其衣,有如臣者七人。”昭王笑而谢焉,曰:“客胡为若此?寡人善孟尝君,欲客之必谨谕寡人之意也。”公孙弘敬诺。公孙弘可谓不侵矣。昭王,大王也;孟尝君,千乘也。立千乘之义而不可凌,可谓士矣。【解说】
所谓“不侵”,是指士凛然不可侵犯。本篇列举了豫让、公孙弘的事例:豫让誓死为智氏报仇,公孙弘敢于为其主回击秦昭王的挑衅,不辱使命。作者借豫让之口表明,士的“尽力竭智”、“不辞其患”是有条件的。这个条件正如豫让所说:“夫众人畜我者,我亦众人事之”;“夫国士畜我者,我亦国士事之”;这就是说要看人主对自己的态度如何。为此,作者提醒人主,仅凭“尊贵富大”不足以招来士,要使士为自己效死力,“必自知士”。本篇夸大了士的作用,公孙弘关于士的一番议论显然是作者为自己这一阶层所作的自我标榜。【注释】
①以身为(wèi)人:为他人献出生命。
②奚道:何由。相得:互相投合。
③自知;无须他人教谕而知。
④交争:相谏。争,诤谏。
⑤公孙弘:战国时齐孟尝君的门客。
⑥智伯:指智伯瑶。
⑦千乘:指拥有兵车千辆的诸侯。
⑧布衣:庶人之服。
⑨来:用如使动,招来。
⑩范氏:即春秋时晋国的贵族士氏,因士会受范地为食邑,故称范氏。这里指范吉射。中行(háng)氏:即春秋时晋国的贵族荀氏,因荀林父为中行主将,后以中行为氏。这里指中行寅。中行,春秋时晋国军制之名。晋置上中下三军,后又增置中行、右行、左行。
不我衣:不给我衣穿。衣,用如动词,给……衣穿。
众人:这里作状语,像畜养众人一样地。下文“国士畜我”中的“国士”也作状语。
朝:朝会。
所:所在之处。
国士:智勇冠于全国的人。
从(zònɡ):指合纵。战国时秦在西方,六国在东,土地南北相连,故将联合六国抗秦称为合纵。“从”的这个意义后来写作“纵”。
意者:抑或。
难(nan):抵抗,与……为敌。
因:就。
之:往。
秦昭王:即秦昭襄王,战国时秦国国君,名稷,公元前306年—前251年在位。
丑:辱。辞:言辞。
薛:齐邑,孟尝君的封地。
百里:百里见方。
臣:称臣。
友:交友。
管、商:指管仲、商鞅。
霸王:用如动词,成就霸、王之业。
严:尊,这里是威重的意思。
谢:道歉。
凌:侮辱。序意一作廉孝
【正文】
维秦八年①,岁在涒滩②,秋甲子朔③。朔之日,良人请问十二纪④。文信侯曰⑤:尝得学黄帝之所以诲颛顼矣⑥,“爰有大圜在上⑦,大矩在下⑧,汝能法之,为民父母。”蓋闻古之清世⑨,是法天地。凡十二纪者,所以纪治乱存亡也,所以知寿夭吉凶也。上揆之天⑩,下验之地,中审之人,若此则是非可不可无所遁矣。
天曰顺,顺维生;地曰固,固维宁;人曰信,信维听。三者咸当,无为而行。行也者,行其理也,行数,循其理,平其私。夫私视使目盲,私听使耳聋,私虑使心狂。三者皆私设,精则智无由公。智不公,则福日衰,灾日隆。以日倪而西望知之。
赵襄子游于囿中,至于梁,马却不肯进。青荓为参乘。襄子曰:“进视梁下,类有人。”青荓进视梁下,豫让却寝,佯为死人。叱青荓曰:“去,长者吾且有事。”青荓曰:“少而与子友,子且为大事,而我言之,是失相与友之道;子将贼吾君,而我不言之,是失为人臣之道。如我者惟死为可。”乃退而自杀。青荓非乐死也,重失人臣之节,恶废交友之道也。青荓豫让,可谓之友也。【解说】
本篇是《吕氏春秋》的后序,有残缺错简。前半只言十二纪,后半言赵襄子豫让事与本篇无关,为他篇错入,而言八览、六论部分已亡佚。这大概就是后人将它从书末移置于此的缘故。
本篇主要讲《吕氏春秋》编著的宗旨和意图。它备天地万物古今之事是要“纪治乱存亡也,知寿夭吉凶也”。它公开申明自己的理论根据是“法天地”的思想,它认为只要天地人三者都各得其所,就可以无为而行了。它特别提出要循其理,去其私,否则就会“福日衰,灾日隆”。【注释】
①维:句首语气词,无义。秦八年:指秦始皇八年(依高诱说)。
②岁:岁星,这里指太岁。太岁是古人假想的与岁星相背运行的星体,它运行一周天正与赤道附近的十二次相合,古人以此记年。涒(tūn)滩:太岁年名,即申年。
③甲子朔:初一那天是甲子。朔,每月的第一天叫朔。
④良人:君子(依高诱说)。
⑤文信侯:指吕不韦,吕不韦被封为文信侯。
⑥颛顼(zhuānxū):古代帝王名,黄帝之孙。
⑦爰;句首语气词,无义。大圜:指天。
⑧大矩:指地。
⑨清世:清平之世。
⑩揆(kuí):度量。
遁:失。
维:句中语气词。
理:当作“数”(依陶鸿庆说)。数,指天数。
行数:当作“行其数”(依刘咸炘说)。
精:甚。
倪:通“睨”。斜视,这里是斜的意思。西望:日暮(依高诱说)。
梁:桥。
类:像。
却:当作“卬”(依王念孙说)。卬即仰字。
长者:豫让自称。吾:当为衍文(依毕沅说)。事:指刺杀赵襄子。
贼:动词,杀。
第12章季冬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