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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三假仁章
  孟子曰:“以力假仁者霸①;霸必有大国;以德行仁者王②;王不待大。汤以七十里,文王以百里。以力服人者,非心服也,力不赡也③。以德服人者,中心悦而诚服也;如七十子之服孔子也。《诗》云④:‘自西自东,自南自北,无思不服⑤。’此之谓也。”
  【注释】
  ①以力假仁者霸:“力”、谓土地甲兵之力。“假仁”、谓本无仁心,而借其事以为功者也。“霸”、如齐桓、晋文是也。②以德行仁者王…“仁”、即慈爱心。朱注:“自吾得之于心者推之,无适而非仁也。”“王”、读旺音。说文:“王、往也。”百姓所归往也。③赡:足也。④诗:大雅文王有声篇。⑤思:王氏引之谓“句中语助词。”
  【译文】
  孟子说:“用武力来假借仁的名义,去实行侵略,叫做霸;但霸、必有大国做底子。用恩德来推行仁政,叫做王;王,不必待有大国。所以商汤只有七十里的地方,就可以王天下;文王只有百里的地方,就可以王天下;用武力来征服人,人绝不归服。是为力量的不够。用道德来感人,才是心悦诚服,像七十二子之佩服孔子似的,诗经上说:‘从东西南北四方来的百姓,没有一个不心服的。’就是这个的说法。”
  四仁荣章
  孟子曰:“仁则荣①,不仁则辱②。今恶辱而居不仁,是犹恶湿而居下③也。如恶之,莫如贵德而尊士④;贤者在位⑤,能者在职⑥。国家闲暇⑦,及是时,明其政刑,虽大国必畏之矣!《诗》⑧云:‘迨⑨天下之未阴雨,彻彼桑土⑩,绸缪牖户,今此下民,或敢侮予。’孔子曰:‘为此诗者,其知道乎!能治其国家,谁敢侮之!’今国家闲暇,及是时,般乐怠敖,是自求祸也。祸福无不自己求之者!《诗》,云:‘永言配命,自求多福。’《太甲》曰:‘天作孽,犹可违;自作孽,不可活。’此之谓也。”
  【注释】
  ①仁则荣:“仁”、指仁政。“荣”、指国家兴隆。②辱:指国家衰亡。③居下:处卑下近水之地。④贵德尊士:“贵德”、犹尚德。“尊士”、犹尚贤。⑤贤者在位:朱注:“贤,有德者。使之在位,则足以正君而善俗。”⑥能者在职:朱注:“能,有才者。使之在职,则足以修政而立事。”王伟侠云:“此以‘位’‘职’‘贤’‘能’分言,殆今政务,事务划分之意。”甚是。⑦闲暇:指无忧患之时。⑧诗:豳风鸱鸮篇。⑨迨:及也。⑩彻彼桑土:“彻”、通撤。取也。剥也。“桑土”、桑根之皮。“土”、音杜(陆氏经典释文云)。韩诗即作“杜”。方言:东齐谓根曰杜。”绸缪牖户:“缪”、音谋。“绸缪”、广雅并训缠,即缠缚也。“牖户”、言鸟取缚桑根之皮以筑巢也。今此下民:毛诗作“女(汝)下民”或敢侮予:“或敢”、谁敢。“予”、鸟自称也。道:指防患未然之道。般乐怠敖:赵注:“般、大也。孟子伤今时之君,国家适有闲暇,且以大作乐,怠惰敖游,不修政刑,是以见侵而不能距,皆自求祸者也。”诗:大雅文王之篇。永言配命:“永”、长也。“言”、语助词。“配命”、配合天命也。太甲:商书篇名。孽:祸也。违:避也。活:生也。今尚书作“逭”。礼记缁衣引太甲,亦作逭。郑注:“逭、逃也。”
  【译文】
  孟子说:“人君能行仁政,自然得到光荣;不能行仁政,便受耻辱。今天的人君,虽知有厌恶耻辱,而却居心不仁。如同厌恶潮湿,而反住到低洼的地方。如果真是怕受耻辱,不如重视道德,尊敬贤能之士,使贤德的人居高位,能干的人任要职,趁着国家没有忧患的时候,修明政刑,虽是大国,也必定畏他了。诗经上说:‘乘着天还没有落雨时,剥取那桑树根的皮,缠结修补了窝巢,今后在这窝底下的人,谁敢来欺侮我?’孔子读这诗说:“做这诗的人,他已知防患未然的道理啊!能及早治理好国家,还有谁敢欺侮他?’现在的人君,正是逢着国家平安无事的时候,就大大地享乐起来,荒惰遨游,不理政事,这不是自己求祸吗?须知祸福,没有不是自己求来的。诗经上说:‘永远配合看天理,自己就能求得幸福!’书经太甲篇说:‘天降下的灾祸,还可以逃避;自己造成的罪恶,那就不能活命了。’就是这个说法。”
  五尊贤章
  孟子曰:“尊贤使能,俊杰①在位,则天下之士,皆悦而立于其朝矣。市廛②而不征,法③而不廛,则天下之商,皆悦而愿藏于其市矣。关,讥而不征④夕则天下之旅,皆悦而愿出于其路矣。耕者,助而不税⑤,则天下之农,皆悦而愿耕于其野矣。廛,无夫里之布⑥,则天下之民,皆悦而愿为之氓⑦矣。信⑧能行此五者。则邻国之民,仰之若父母矣。率其子弟,攻其父母:自生民以来,未有能济⑨者也。如此。则无敌于天下;无敌于天下者,天吏也⑩。然而不王者,未之有也。”
  【注释】
  ①俊杰:皆才智出众之士。说文云:“材过千人曰俊。材过万人曰杰。”②廛:市宅也。③法:官吏税货之法。朱注引张子曰:“或赋其市地之廛而不征其货,或治之以市官之法而不赋其廛。”④关,讥而不征:“讥”、呵察。言公家设关卡于境内,仅盘察奸宄,不抽取其货物税。⑤助而不税:赵注:“助者、井田什一,助佐公家治公田:不横税赋。”礼记王制:“古者公田借而不税。”郑注:“借之言借也。借民力治公田。”按“助”、亦借义。⑥廛无夫里之布:“廛”、民居。“里”,亦居也。“布”、钱也。“里布”,即住宅税。“夫布”、即人口税。江永群经补义:“凡民居区成关市邸舍,通谓之廛。上文所旨“廛在市”,故知为市宅。此所言廛,泛指民居。周礼遂人“夫一廛”,许行“愿受一廛”之廛,皆非市宅也。⑦氓:民也。“为之氓”、犹言为其氓。“之”,代名词。⑧信:诚也。⑨济:成也。⑩“天吏者、天使也。为天所使,诛伐无道,故谓之天吏也。”朱注:“奉行天命,谓之天吏。”
  【译文】
  孟子说:“尊重贤德的人,任用才能的人;使才德出众的人皆担任重要职位,天下的士人,自然高兴愿立身在他的朝廷做官呢。在市场上,或只征取地税及房捐,不征收货物税;或只依法征取货物税,不征牧屠捐,天下的商人,自然高兴愿藏在他的市场上做生意呢。在关卡上,只盘问一些奸宄的人,却不征收货物税,天下的旅客,自然高兴愿在他的道路上行走呢。耕种的人,只叫他帮助耕种百亩的公田,不再征他私田的税;天下的农夫,自然高兴愿在他的田野里耕种呢。对百姓的住宅,只要他们依法服役完税,就不再征收其它的苛捐杂税;天下的百姓,自然高兴愿做他的人民呢。如果真能实行这五种德政,那邻国的百姓仰望爱慕他,就如同仰望爱慕自己的父母一样。假使率领这些父母的子弟;来攻打他自己的父母,自有人类历史以来,从来不会成功的。这样,天下就没有敌过他的。天下没有敌过他的,就是奉行天命的官吏,像这样还不能王天下,是绝对没有的。”
  六不忍章
  孟子曰:“人皆有不忍人之心①。先王②有不忍人之心,斯有不忍人之政矣。以不忍人之心,行不忍人之政。治天下可运之掌上。所以谓人皆有不忍人之心者:今人乍③见孺子④将入于井,皆有怵惕恻隐⑤之心;非所以内交⑥于孺子之父母也,非所以要誉⑦于乡党⑧朋友也,非恶其声⑨而然也。由是观之:无恻隐之心,非人也;无羞恶⑩之心,非人也;无辞让之心,非人也;无是非之心,非人也。恻隐之心,仁之端也;羞恶之心,义之端也;辞让之心,礼之端也;是非之心,智之端也。人之有是四端也,犹其有四体也。有是四端而自谓不能者,自贼者也。谓其君不能者,贼其君者也。凡有四端于我者,知皆扩而充之矣;若火之始然,泉之始达。苟能充之,足以保四海;苟不充之,不足以事父母。”
  【注释】
  ①不忍人之心:不忍伤害他人之心。即下文所言“恻隐之心”。②先王:指古圣王,如尧、舜、禹、汤、文武诸圣君。③乍:暂也。猝也。④孺子:“孺”、濡也。言濡弱也。“孺子”、即始能爬行而无知识之小儿也。⑤怵惕恻隐:“怵惕”、惊惧貌。“恻隐”、伤痛貌。⑥内交:与纳同。结交也。⑦要誉:“要”、求也。求好声名也。⑧乡党:古者二千五百家为乡,五百家为党。合文犹今言“乡里”、或“邻里”。⑨恶其声:谓恶其不仁之毁也。“恶”、读去声。“声”、声誉。⑩羞恶:朱注:“羞、耻己之不善也。恶、憎人之不善也。”辞让:朱注:“辞、解使去己也。让、推以与人也。”是非:朱注:“是、知其善而以为是也。非、知其恶而以为非也。”端:始也。首也。朱注:“恻隐、羞恶、辞让、是非,情也。仁、义、礼、智、性也。心、统性情者也。端、绪也。因其情之发,而性之本然可得而见,犹物之在中而绪见于外也。”四体:四肢。贼:害也。扩:廓也。张小使大谓之廓。然:即燃之本字。违:通也。四海:犹言天下也。古以中国四境,皆有海环之,故曰四海。朱注:“四端在我,随处发见,知皆即此推广,而充满其本然之量,则其曰新又新,将有不能自己者矣。能由此而遂充之,则四海虽远,亦吾度内,无难保者。不能充之,则虽事之至近而不能矣。”
  【译文】
  孟子说:“人皆有不忍伤害人的心。古代帝王也有不忍伤害人的心,便有不忍伤害人的政治。能用不忍伤害人的心施行不忍伤害人的政治,平治天下,好像在手掌上运转弹丸一样容易了。我为什么说人都有不忍伤害人的心呢?譬如现在有人忽然看见一个无知的小孩,将要爬入井里,马上就有恐惧和怜悯的心情表现出来。这种心情完全出于天性,不是想借借交结小孩子的父母,也不是想博得邻里朋友的称赞,更不是讨嫌有不仁的名声才如此做呢?从这点看来,没有怜悯伤痛的心,不能算得人;没有羞耻憎恶的心,不能算得人;没有辞谢推让的心,不能算得人;没有辨别是非的心,也不能算得人。怜悯伤痛的心,是仁的发端;羞耻憎恶的心,是义的发端;辞谢推让的心,是礼的发端;辨别是非的心,是智的发端。一个人有这四个善端,如同身上有手足四肢一样。有了这四个善端,还说自己不能做善事,便是甘心自弃,自己贼害天性了;说他的君不能做善事,是贼害他的君了。凡是知道四个善端是在自己本身的,就知道尽量的推广它,充实它,如同初燃烧的火焰,越来越旺盛;初流出的泉水,越来越汹涌。如果能扩充这四个善端,就足够保有天下;如果不能扩充,就连奉事父母都不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