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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译文】
  公孙丑问孟子道:“假如夫子做到齐国的卿相。能够推行大道,就是从此为霸诸侯,称王天下,也不算什么稀奇,可是到了这样;是否没有疑惧而不动心呢?”孟子说:“不会,我四十岁就不动心了。”公孙丑说:“像这样。那么夫子的勇气远胜过孟贲了!”孟子说:“这个并不难。告子比我先不动心了。”公孙丑说:“要不动心,有什么方法吗?”孟子说:“有。就像北宫黝培养勇气,肌肤如果被刺,是不会屈桡的;眼睛被刺,是不会逃避的。他在想,就是一根毫毛受了挫辱,就像被人在公共场所鞭挞一样。他既不受辱于穿布衣的贫民,也不受辱于万乘的国君。认为杀死一个万乘的国君,就像杀死一个穿布衣的平民一样。他从来不怕那些诸侯,如有斥骂他的声音,他必定回复的。至于孟施舍培养勇气,他说:‘打起仗来,认为不可胜的。就像能打胜的一样。勇往直前,决不计算。倘若计算敌人力量才进去,考虑胜利有才交战。这是怕敌人的强大军力,舍那里能为必胜呢?只是胆壮不怕罢了。’孟施舍的气象,很像曾子的反身求己;北宫黝的气象,很像子夏的笃守圣道。这两个人的勇气,不知那个好些;可是孟施舍是把握住培养勇气的要领了。从前曾子告诉子襄说:‘你好勇吗?我曾听过孔子谈论大勇,自己反省,要是我的理屈,对方虽穿宽大布衣的平民,我怎能不害怕呢?自己反省,要是我的理直,对方就是千万人,我也要去抵抗他。’孟施舍培养勇气的要领,又不如曾子所守的义理,更为简要了。”
  公孙丑说:“请问夫子的不动心,和告子的不动心,有什么不同?可以讲给我听听吗?”孟子说:“告子曾说过:‘所言于理有未通的地方,不要再用心去思想,所行于心有未安的地方,不要再求气来帮助。’所行于心有未安的地方,不再求气来帮助,这还可以;所言于理有未通的地方,不再用心去思索,这是不可以。因为心的趋向就是志,志、是气的统帅;气是志的卒徒,并且充满在人的体内。这志朝向那里,气就跟随到那里,所以说‘要把握志。同时不要扰乱了气。’”公孙丑说:“既然说‘志朝那里,真气就跟随到那里。’何必又说‘要把握志,同时不要扰乱了气’呢!”孟子说:“因为志专一时,气必随它走动;但在气专一时,也会影响到志。如同一个人,或是跌倒的,或是跑快的,都是气的作用;但是反而震荡了他的心志。”公孙丑问:“请问夫子不动心有何特长?”孟子说:“我知言,我善培养浩然之气。”公孙丑说:“请问什么叫做浩然之气?”
  孟子说:“到是很难说的,这种气,是极大的,也是极刚的,要用直道的培养它,不加以伤害,就可充塞于天地之间。这种气,是配合正气与大道的,没有这种气,便胆怯了。这是平时集聚正义所产生的,并不是从外面袭取一两件时事偶然合于义呢!若是行为不能满足于内心时,就胆怯了,所以我说告子还不知道什么是义,因为他认为义是在外的。必定要有集义的事,不可忘记;虽是不可忘记,也不可助长它。不要像宋国人的样子:宋国有一个农夫,担忧他的秧苗老不长大,就去田间把苗全拔高些,然后疲困的回到家里,告诉他家人说:‘今天我累死了!我帮助秧苗长大了!’他的儿子连忙跑去一看,那秧苗已经枯萎了。现在天下的人,不助苗长的很少、认为养气没有益处,便抱弃不管它,就像不去除草而养秧苗的;晓得养气有益处,却去助长,就像那拔起秧苗似的。不但没有益处,反而妨害了它。”公孙丑说:“什么叫做知言?”孟子说:“听那偏曲的话,知他是被私念的遮蔽;听那放荡的话,知他内心有了陷溺;听那邪僻的话,知他违反了正道;听那躲闪的话,知他是穷于应对。拿治理天下的人来说,这四种病生在他的心里,就必定危害到政治,既在政治上表现,就危害到各种行事。便是圣人复生,也必定认为我所说的是对的。”公孙丑说:“孔门弟子,像宰我、子贡:是会说话的;冉牛、闵子、颜渊,是很有德行的;孔子兼有这两种长处,但孔子却谦虚地说:‘我对辞会,仍是不行呢。’现在夫子既能养气,又能知言,已经是圣人了吧!”孟子说:“哦!这是什么话!从前子贡问孔子说:‘夫子是圣人了吧?’孔子说:‘圣人、我是不能够做;不过,我研究是不会满足的,教学是不会厌倦的。’
  子贡说:‘研究不会有满足,就是智;教学不会有厌倦,就是仁。既仁且智,夫子已是圣人了!’这圣人的名,孔子尚且不敢当,你说我是圣人,这是什么话呢?”公孙丑说:“我曾私下听人说,子夏、子游,子张、三人的学问道德,都有圣人的一部分;冉牛、闵子、颜渊,已备有圣人的全体,不过稍为微小些。请问夫子愿意比那一个才安心呢?”孟子说:“暂且丢开这话不谈。”公孙丑说:“伯夷、伊尹怎么样?”孟子说:“他二人和我走的路子不同。不是他喜欢的国君绝不事奉,不是他喜欢的百姓绝不使用;天下太平,就出来做官;天下混乱,就退隐家居。这是伯夷的作风。没有什么不可事奉的国君;没有什么不可使用的百姓;天下太平,固然出来做官;天下混乱,也要出来做官。这是伊尹的作风。可以做官就做官,可以隐居就隐居;可以久留就久留,可以远去就速去。这是孔子的风格。这三个人,都是古圣人,我皆未能学习到,可是我心里所向往的,倒是愿学孔子呢!”公孙丑说:“伯夷、伊尹和孔子的至圣,都是相等吗?”
  孟子说:“不然,自有人类历史以来,没有一个像孔子这样的伟大!”公孙丑说:“那么他们有相同地方吗?”孟子说:“有的,假使得到百里的土地,让他们做国君,都可以朝服诸侯,统一天下。假使要他们做一件不义的事,杀一个无罪的人,就是得到天下,他们都不愿意做的。这是他们相同的地方。”公孙丑说:“请问他们不同的地方在那里?”孟子说:“像宰我、子贡、有若这三个人,他们识见都高,足够了解圣人,即使夸大一些,也不至于怀着私心,阿附他们所尊敬的人。宰我说:‘据我所看的夫子。远胜过尧舜呢!’子贡说:‘夫子见了先王创作的典礼,就知道他们所推行的政事;听了先王制定的乐章,就知道他们所遗存的道德;从百代以后,评论百代以前的君王,没有人能够逃避他的观察。自有人类历史以来。没有比夫子更伟大了!’有若说:“岂止是人类呢?麒麟对于一般走兽,凤凰对于一般飞鸟,泰山对于矮小的丘垤,河海对于无源的流潦,都是同类的,圣人对于世界的众人,也是同类。不过,超出了他的同类,特拔挺起于群生之中,自有人类历史以来,没有比夫子更伟大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