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武十三年九月,諭禮部左侍郎張衡、左都御史詹徽等:「有司公宴擾民,今後支與官鈔,布政司一千貫,以下另詳。」十月,衡等奏行遵守,凡遇正旦、聖節、冬至,公宴錢於本處官錢內支給,無府、州、縣都司、衞所移文附近有司關用。每節,布政司一千貫,(在城都司、衞所附郭大小衙門官吏、師生、耆民俱赴本司筵宴。)府,(有都司七百貫,以下各有差。)州,(有衞五百貫,以下有差。)縣,(有衞四百貫,以下有差。)無有司衙門。(此條可參見明太祖實錄卷二0四洪武二十三年九月癸丑條。)(衞四百貫,所一百五十貫。)十九年,又賜有司朝覲,每員給盤纏鈔一百貫,在任歲支柴炭鈔五十貫。又定引錢,為堂食費。
太祖命圖大辟囚造罪被刑之狀於錦衣衞外垣,俾人得見為懲戒,亦象刑懸魏之義。
太祖平亂國用重典,當時政刑具有成書。及輯古事,勸懲諸王百官,往往今人少見之,如彰善癉惡錄、逆臣錄、清戒錄、永鑑錄、志戒錄、世臣總錄等甚多。
國初,犯大辟者,其家屬多請代刑,上并宥之,如五倫書所載是也。其後繼請,乃一切許之為多,既以杜奸譎,且因成其孝弟,非迂細者所知。吾蘇戴用代其父,王敬代其兄,餘未殫紀,至有都文信代婦翁。
高祖惡頑民竄跡緇流,聚犯者數十人,掘地埋其軀,十五并列,特露其頂,用大斧削之,一削去數顆頭,謂之「鏟頭會」。時有神僧在列,因示神變,元既喪隨復出,凡三五不止,乃釋之,并罷斯會。
國初重辟,凌遲處死外,有刷洗,躶置鐵床,沃以沸湯,以鐵箒刷去皮肉。有梟,令以鈎鈎脊懸之。有稱竿,縛置竿杪,彼末懸石稱之。有抽腸,亦掛架上,以鈎入穀道鈎腸出,卻放彼端石,屍起腸出。有剝皮,剝贓酷吏皮置公座,令代者坐警。以懲有數重者,有挑膝蓋,有錫蛇游等,凡以止大憝之辟也。(上嘗往行國學,見縣屍連比,屍手足動,以為尚活,語之曰:「汝欲放?吾行放矣。」既還,無幾晏駕。)迨作祖訓,即嚴其禁。至哉!聖心之仁矣。
洪武中,徵高僧復見心,其師訢笑隱止之曰:「上苑亦無頻婆果,且留殘命吃酸梨。」復不聽。後竟被誅,瀕死而悔,因道訢語。上聞,逮訢至,將殺之,訢曰:「此故偈,臣偶舉,非有它也。」上問:「何出?」訢曰:「出在大藏某錄,在某函某卷某葉。」命檢視,果然,乃釋之。
高皇微行大中橋傍,聞一人言繁刑者,語近不遜。上怒,遂幸徐武寧第,武寧已出,夫人出迎上,上問:「王安在?」夫人對以何事在何所,夫人欲命召,上止之。又言:「嫂知吾怒乎?」夫人謝不知。因大懼,恐為王也,叩首請其故,上曰:「吾為人欺侮。」夫人又請之,上怒甚,不言。久之,命左右往召某兵官帥兵三千持兵來,上默坐以待。夫人益恐,以為决屠其家矣,又迄不敢呼王。頃之,兵至,上令二兵官守大中、淮清二橋,使兵自東而西誅之,當時頓滅數千家。上坐以俟返命乃興。
偽周用黃敬夫、蔡彥文、葉德新為參軍,謀國事,三人皆奴才也。丁未春,蔡、葉伏誅於南京,(「蔡葉伏誅於南京」,「蔡」字前原有「黃」字,據明朱當〈氵眄〉國朝典故本刪去。)風乾其屍於竿,一月黃已死。初,吳人有為十七字詩云:「丞相做事業,專用黃蔡葉,一夜西風來,乾鱉。」竟成其讖。
秦從龍,字元之,洛陽人,為元江南行臺侍御史,避亂居鎮江。王師下金陵,命徐太傅、湯信公狥鎮江,上謂徐曰:「入城為吾訪秦元之,言予欲見意。」既而得之,馳報上。上令某王以金幣聘之。從龍與妻偕來,上至龍灣迎候。時上居富民陳家,(「時上居富民陳家」,原無「時」字,據明朱當〈氵眄〉國朝典故本補。)因與陳同處,日久共謀晝,深見采納。既而上居元御史臺,徙從龍居西門外,謨議益密,稱為先生而不名,每以漆版書訊問答,人不得知也。乙巳歲,求還鎮江,上餞之郊外,握手為別。既卒,上適督軍江上,遂幸其家,哭之慟,亦命營葬,厚贍其家。
洪武中,郭德成為驍騎指揮。嘗入禁內,上以黃金二錠置其袖,曰:「第歸,勿宣出。」德成敬諾。比出宮門,納靴中,佯醉,脫靴露金。閽人以聞,上曰:「吾賜也。」或尤之,德成曰:「九關嚴密如此,藏金而出,非竊耶?且吾妹侍宮闈,吾出入無間,安知上不以相試。」眾乃服。
洪武中,造徐中山坊表初成,江陰侯吳良、靖海侯吳禎兄弟薄暮過之,問左右曰:「何以稱大功坊?」對曰:「此魏國公第也。」良乘醉逕擊,壞額署,有司以聞。明日,二吳入朝,上怒問:「何以壞吾坊?」良對曰:「臣等與徐達同功,今獨達賜第表里,且稱大功,陛下安乎?」上笑曰:「毋急性。」未幾,令有司即所封地建宅二區賜之。在今江陰縣,良居前,(「在今江陰縣良居前」,原缺「今江陰縣良居」六字,原無「在」字,皆據明朱當〈氵眄〉國朝典故本補。)稱前府,禎居後,稱後府,甚弘麗也。
宋祭酒訥剛嚴當其職,高皇殊眷之,君臣之契莫倫。上燕居,常思見之,不欲數召勞煩,令畫工陰寫其神以來。工往,潛處簾幙,訥方公服,危坐不語,工亟圖以進。上覽之,收訖。明日,訥朝罷,上謂曰:「昨日某時,卿曾公服坐堂上乎?」對曰:「然。」上曰:「何以有怒色?」訥惶恐對曰:「適一生獻茶,踣而碎茶甌,臣不覺怒。且念臣不才,不能教率所致,有負陛下委任,故含怒自訟,未責此生耳。」因問何以知之,上出像,語其故,笑而慰之,更賜以茶。
危學士素以勝國名卿事我太祖,年既高矣,上重其文學,禮遇之。一日,上燕坐屏後,素不知也,步履屏外,甚為舒徐,上隔屏問為誰?素對曰:「老臣危素。」語復雍緩。上低聲笑曰:「我只道是文天祥來。」(或云伯夷、叔齊。)
太祖召楊維禎,將用之。維禎八十餘矣,作老客婦謠以見意。或勸上殺之,上曰:「老蠻子正欲吾成其名耳。」不僇而遣之。一時頗高其事,宋學士送以詩,詹同文為作傳,皆假借之,所謂非義之義也。維禎直不恭耳,予有論暴其罪,此不載。
宋學士景濂以王佐才受聘草昧間,輔成帝業,制禮樂,定律曆,敷文德,頌武功,太祖眷禮隆篤。其孫祚得罪當死,(「其孫祚得罪當死」,明史卷一二八宋濂傳「祚」為「慎」。)以學士故未赴市,學士不敢請。既而,且連坐學士。高后遣奏上,乞念宋先生教太子諸王之功,請免其死。上未允,皇太子泣請,亦未蒙恩命。太子窘,遽投金水河,左右救上。以聞,上乃釋公,竄之松蟠。
第6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