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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且言这房山县城西十五里,有一座镇店,名节孝镇。镇上有一人,姓李名尽忠,乃系宦门公子。幼年丧父,母亲田氏。娶妻刘氏,乃绿杨滩屠户刘诚之女,乳名锦瓶。这李尽忠虽是家道贫寒,却也母慈子孝,夫倡妇随,一家三口甚是和美。无事时田氏夫人与公子在房中言讲昔日闲话,口唤:“我儿,想当初你父在世之时,最好交友,皆是富贵之家,整年车马盈门,终日高朋满座。你父辞世后,咱的家业凋落,绝了往来,应了俗语:‘穷居闹市无人问,富在深山有远亲。’炎凉世态,令人难以睁眼,反教时人下眼相待,人情浇薄。我儿韶华之年,须要立志恢复家业,与他人并一并肩,扬眉吐气才是正道。”公子口尊:“母亲,孩儿虽则年轻,人情世事也看透了几分!至于富贵贫贱,皆有定数,不可妄求。圣人有云:‘君子固穷,小人穷斯滥矣!’孩儿难比君子,亦断断不作小人,咱母子穷困自守,不屑摇尾乞怜,仰人家鼻息,惹人家白眼,彼富自富,我贫自贫,贫而无谄,乐以忘忧,儿看富贵若浮云耳!”
  母子正然讲话,忽闻门外有人扣门,遂出室来至门内,把大门开放,见是不认识一位过路行客。公子含笑问道:“尊客扣柴扉有何见教?”那人问:“贵府李姓,有一位官印尽忠否?”
  公子说:“小可就是李尽忠。不知有何事故?请进寒舍,以道其详。”那人说:“身当要事,不暇久停。我乃是山东济南府而来,那边有位布客田逢春,托我捎来一封书信,并十两白银,给他外甥的。尊驾即是李尽忠,将此银、信查收便了。”言罢递过,乘骑匆匆而去。
  公子进屋,口尊:“母亲,适才我那舅舅寄来银、信,不知所为何事?”田老夫人闻言,满心欢喜说:“你的舅舅出外有五六年,并无音信,今日寄来银、信,这是一件喜事。不知信内是何言语,你拆封皮,念与为娘听。”公子拆封,念道:田逢春叩拜胞姊老夫人妆前。
  小弟匆匆离乡,睽膈已五载有余。吾姊福祉康健,自有天相吉人,信不诬也。敬启者,小弟在山东济南府城开设德庆隆布店,幸喜买卖兴隆得意,目下积有八百余项之银,奈小弟五旬,缺子乏嗣,桑榆暮景无倚,想至亲骨肉,就是吾姊与外甥耳。料贤甥已成大器,乞胞姊见信后,务必促令外甥赴山东布店,同弟协力做生意。弟若有朝逝世,所赚的资财,属与外人。今压书捎去白银十两,望胞姊笑纳,即请遥安。不另。
  公子念罢,老夫人喜之不尽,口呼:“我儿,现今你舅舅在山东发了财,因为无儿,捎书前来,令你前去。想必咱母子时运至了。所有寄来这十两银子,留下七两俺婆媳家中用度,你拿这三两作盘费,明晨早早起身前去,到那里待上一年半载,你来家一趟,以解老身挂念。”
  公子说:“孩儿记下了。”说话之间,天已昏黑,掌上灯烛,用毕晚饭,回至房中。刘氏锦瓶闻丈夫明晨赴山东,夫妻离别,心中不乐。公子含笑,口呼:“娘子不必伤感,咱原是因穷困所累,不得不然,若不因此,我岂肯抛家舍业,撇妻离母,飘然远游?自古道:男女居室,人之大伦。曾奈丈夫有四方之志,岂可闺房自囿?只因家贫亲老,又不可株守空乏,我此去出于不得已,今时暂别,自有相逢之期,何必悲伤过度?夜已深,安寝罢。”一夜不叙他夫妻枕边之际绸缪之好,忽闻窗外鸡鸣报晓,夫妻二人起来,梳洗拾掇行囊。正是:万里征云千里雁,三更蟋蟀五更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