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子虚慢慢睁开眼,一道强光从窗外射来,他赶紧用手遮住,双眼眯成一条缝。指缝间,一个男子的身影背对着他凭窗而立。
好痛!异子虚试着抬了抬身体,却又立刻放弃了,全身筋骨的抽痛让他无力地倒了回去,头痛欲裂,双耳传来阵阵鸣响。听到床上的动静,男子只微微侧了下头,没有说话,也没有其他任何举动。
“你是谁?我在哪?”
无人应答,模糊的记忆渐渐恢复,异子虚猛地睁圆双眼,一把抓住床沿。记得自己最后正在与人打斗,之后就…难道…
“三个胆小鬼!”
门外传来一声女子的训斥。
“平日里大师兄对你们多好,现在他只是稍有不适,你们就一个个吓得连门都不敢进!全是废物!”
一听到这个声音,异子虚再也躺不住了,挣扎着撑起身,谁知手下一软,整个人向床边歪去。扑通!听到声响,房门立刻被人推开。广玉愁进到屋内,一眼楸见地上的异子虚,慌忙上前搀扶,不想却被他粗暴地一把推开。
“你怎么会在这?”
“大师兄,你现在身体不适,别说那么多,我还是先扶你上床休…”
“我问你!你为什么会在这?”
异子虚一声大吼,原本缩在门口的三个身影立即退了回去。停了片刻,广玉愁没有回答,上前欲扶起异子虚,却再次被推开了。
“我自己来!不用你管!”
强忍着疼痛,异子虚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重又爬回到床上,斜靠着床楣。广玉愁想要上前替他盖好被子,被他恶狠狠地瞪了回去。
“说!这怎么回事?”
“大师兄,你又施法过度了…”
“我没问你这个!明明这次师父只派了四个人下山,为什么又偷偷跟着我们?”
“我没有偷偷跟着,是师父派我来的!”
“撒谎!”
“句句属实!师父知道你绝不肯带我下山,每次派给你任务的第二天都会遣我跟上。因为整个露陵派也只有我能制住你的…”
“够了!”
异子虚一声怒吼,广玉愁立刻闭上嘴巴。
“难道你是师父养的狗吗?她让你做什么就做什么!”
广玉愁沉默不语,脸上已显出淡淡的愁容。异子虚看在眼里,嘴下却丝毫不留情。
“你的除妖术在弟子中只能算中下等,跟着我们只会拖累大家。你哪次有看过师父是单独派给你任务的?看见你那张脸就让人反胃!若换做是我,早就躲在山上一辈子不出来见人了。恐怕这世间也只有你如此这般地不知好歹。原以为师父派我任务下山,不用再被你死缠烂打,终于可以耳根清净个几日。真是霉神缠身,阴魂不散。被你缠了十多年,还嫌不够!到底要我怎么做,你才肯滚远一些?”
泪水已经开始在广玉愁的眼中打转,面对异子虚这一连串的口舌之辱,她非但不予以回击,反倒毕恭毕敬地上前行了一礼。
“大师兄教训得有理。你现在定是饿了,不如再休息会,我这就下去让小二准备些饭菜来。”
“我说的话,你是不是都听不懂?”
未给异子虚机会再次发动攻击,广玉愁快一步闪身出了房门,房内立刻安静了下来。半晌,异子虚的声音再次从床边响起。
“你是什么人?为什么会在这里?”
窗口的男子仍旧站着不动,也不作声。似乎刚才什么也没发生一样。
“你是露陵派的人?我怎么以前从没见过你?”
“因为你们露陵派个个都是蠢货!”
“是你?”
异子虚脸色一紧,斜眼向窗边的人影望去,一只手已经伸至床边的衣物下摸到一把短匕。
“我当是你脑子烧坏了,想不到还能认出我的声音。”
男子转过身,慢慢走到床边。异子虚眉头一皱,声音确实一摸一样,可这容貌和这身打扮…疑惑的眼神扫过男子陌生的脸颊,与他双目而对。是他!异子虚刚要动手,却被逆无尘抢先一步,一柄长剑顶上了他的喉部。
“不要轻举妄动,以你现在的体力,杀你只要动一动手指就行。”
异子虚僵了片刻,松开了匕首,将手缩了回来,重新放在被单上。
“你到底什么人?为什么一直跟着我们?我师妹又为何要为你施易容咒?”
逆无尘扬起一边的眉毛,似笑非笑。
“你这也算是有求于人的态度?”
“笑话,我什么时候有求于你过?不管你是谁,有何用意,劝你最好不要和露陵派作对。否则会死得很惨。”
异子虚抬起一双眼睛冷冷地望向逆无尘,阳光下,那淡淡的红色似乎还隐约可见。逆无尘对于他的威胁无动于衷,面无表情,但眼神却越发的阴冷起来。
“只可惜我天生爱逆道而行,你越不让我做的事我越想做。也许哪天我心血来潮,灭了你们露陵派也说不定!”
“你敢!”
异子虚的眼中迸出一道火光。
“我看你连谁才是师父身边的狗都还没搞清楚吧!”
“你敢侮辱我师父?”
异子虚一把抓住逆无尘的剑端,满脸愤怒,一道血印沿着剑身滴在床上。隐在他眼中的红光闪烁不定,如同野兽一般,恨不得将眼前的这个男人撕得粉碎。逆无尘不觉眯起双眼。
这人的眼睛会变色!在林子里亦是如此。情绪失控便会失心?之前疯狂发动攻击的时候,他整个眼睛变得血红,脸上的表情也截然不同,仿佛另一个人。看这样子,似乎本人没什么知觉。该不会是像柳千蝶所说的被妖寄生了吧。若果真如此,那这个除妖门派岂不成了个天大的笑话!
逆无尘猛的抽回悬池,一道血条跟着飞溅出去。
难道他使用的不是天术,而是妖术?
“你从哪里来?为何你会使跟我一样的除妖术?”
“除妖术?”
插回悬池,逆无尘转过身,再次来到窗边,望向窗外。大街上传来商贩的吆喝声,行人虽不多,倒还算热闹。
“你是怎么学会的?”
“我天生就会!”
“你天生就会?你是除妖师?”
“我不懂你在说什么。我所在的地方,这种东西叫天术。”
“天术?你果然不是这里的人!你来自哪里?是什么人?你那里的人都跟你一样会用…会用这种天术?你们都是被什么奇怪的物体附了身才如此的吗?”
果然是寄主。逆无尘嘴角掠过一丝轻蔑的微笑。
“居然还敢自称是除妖师?原来是个妖物。”
异子虚一拳重重地击在床边。
“我是被附了身,但绝对不是妖物!这是除妖术!不是妖术!妖物因为没有实体,只能使用无形之术,但我射出的火球都是有形的!”
“我不想与你争辩,你和你那个除妖门派的事我也一点都不关心。”
“那你为何还要跟着我们?”
“不是我要跟着你们,是你那个师妹求我来的。”
“玉愁?”
“你应该听听她的话,她虽然瞎了一只眼,却看得比你清。”
异子虚扭过头。
“我跟她的事不用你插手!”
房内又是一片寂静。两人都不说话,各怀心思。一个望向窗外,一个对着床沿。最终还是异子虚忍不住先开了口。
“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你来自哪里?你们那里的人是不是都会…天术?”
“这个你没有必要知道。”
异子虚感觉脑门上的血管在跳动。如此嚣张的男人他还是第一次遇到。血液在往脑海里冲,异子虚感到不妙,但却无法停下。
“至少告诉我如何让它不失控的办法吧!”
“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不管怎么用都不会失控。所以才说你使的是妖术,根本不是…”
“我不是妖物!不是!”
红光再次在异子虚的眼中闪烁。逆无尘停了片刻,突然开口发问。
“你知不知道你师父这次派给你的是什么任务?”
异子虚一惊,抬头盯住逆无尘。见他没有回答,逆无尘继续问道。
“那个叫雷蝉的真的什么都知道?”
“谁告诉你这些的?是我师妹?”
逆无尘既没肯定也没否定,异子虚低下头,开始自说自话起来。
“不知道她到底在想些什么,怎么能把门派里的事告诉一个外人?师父再三嘱咐过,要机密行事!真是愚蠢!”
“真正愚蠢的是你吧!你连你师父真正的用意都不知道!”
“你…”
“跟妖首谈判,你师父居然派你这个随时都会丧心病狂的徒弟去,她若不是想除掉这个妖首,就是想让你去白白送命!”
“我再说一遍,不许侮辱我师父!”
“看来你还真什么都不知道…”
“大师兄!”
房门外传来广玉愁一声惊呼。端在手中的托盘啪地摔在地上,食物溅得到处都是。她也顾不了那么多,直接冲入屋内,对着双眼已经慢慢发红的异子虚一边念诵咒文,一边取出怀中的符纸开始比划。
“你在干什么!把这东西拿开!我没有失控!”
异子虚一把抓过符纸,撕得粉碎。广玉愁显然对这一切早已习以为常,丝毫不顾忌在场的逆无尘,一把抱住异子虚,像哄小孩一样,双手轻轻拍打着他的后背,口中喃喃。
“没事了!没事了!”
这招立刻见效。挣扎了几下的异子虚渐渐安静了下来,双手搭在床边,既不说话,也不反抗,任由他师妹抱住头部,轻声哄着。广玉愁手上的动作没停下,反过脸冲窗边的逆无尘使了个眼色,示意他先出去。逆无尘原本不想理会她,但更不想呆在这房中看这两人“亲热”。拿起悬池转身就走。
“果然是个疯子!”
落脚的小客栈后面有个庭院,这里人不多。逆无尘还未站定多久,广玉愁跟着也来到这个小庭院。
“不去照看你的大师兄,一会他发起疯来,一把火烧了这间客栈。”
“不打紧,他已经睡下了。看来你暂时不能接近他了,你好像特别容易引他失控。”
“他被妖物寄生了,你们还让他当除妖师?”
“你也认为他是妖物?”
广玉愁转身向逆无尘,平静地问道。
“难道不是吗?”
“不是!他使用的虽不是一般的除妖术,但绝非妖术。妖术都是虚幻之术,而大师兄的火术真真切切,可以点燃物体,可以烧毁一切。且若真被妖附了身,体内的妖只有在吞噬了寄主的灵魂后才能发挥妖术。一旦灵魂被吞噬,就不会再回归本性,一辈子被妖所控制。而大师兄的失心只是暂时的。他一定是被其他的什么东西附了身。”
“其他的东西?”
逆无尘跟着重复了一遍。
“我也不知道,听师父说,大师兄刚被送来露陵派的时候还是个刚刚学会走路的幼童。很容易失控,常常引发大火,烧毁家具和书籍。但随着年龄的增长,失控的次数慢慢减少。到最后也似乎完全控制住了,即使过度使用除妖术也不会失心。”
“那昨日树林里那场打斗你又如何解释?”
“大师兄的失心状态确实已经持续很久没有复发。只是最近的两个月…不知何故,他的情绪极易失控,这种失控的场面多次发生。说实话,我也不知为何师父会挑这种时候,派这么重要的任务给他。”
最近的两个月?逆无尘的思绪被引了上来。记得他和草间云跌入轮回炉,来到表界就发生在大约两个月前。难道只是巧合?说来他们三人身上确实有着一个共同点:天术。异子虚的突然失控,会跟他们有关?还是说他体内附着的那个东西跟他们有关?
“这里除了他,还有其他人会用这种除妖术吗?”
“就我所知,只有他了!一般的除妖术都是借由烧符纸唤出无形之物发动攻击,没有像他这般的。”
逆无尘一手托住下巴。
“你说他被带到露陵派时只是个幼童?可知是谁人送他过来的?”
“这个师父倒没提过,只听说大师兄的家人在那之前就逝世了,他被送到露陵派时已经成了孤儿。”
孤儿?草间云被乱心收养的时候,也因为意外变成了孤儿。会不会这两者之间也有联系?中间缺失的线索太多。暂时还无法连上。先静观一段时间,也许还会有其他施用天术的人出现,包括新的线索。如果她口中的那个妖首雷蝉通晓这个世界所有事情,说不定能给他一个答案。当然,在查明真相之前,最重要的是先找到草间云!
第40节天术?除妖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