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雨中,逆无尘独自一人向前奔去,雨水早已汇成小渠顺着他的两颊不停地往下流淌,高高束起的长发被浸湿成了一簇,拖于脑后。焦急的心情和剧烈的奔跑,在他的脸上映出红光。背上的悬池随着主人的脚步有节奏的律响着。
原来这就是他们的计划,我失误了!夜影内乱与我一点关系都没有,原想打算趁乱把草间云的事引出来,没想到对方的目标居然是她!这大半年内,我未有所行动,一直静待夜影内乱,待到乱心乱了手脚无暇顾及草间云时再进行我的计划。自认为的万全之策最后反而害了她!这次我居然会失误!
逆无尘恨恨地咬紧牙齿,下巴的轮廓更加分明。
为何草间云被定罪,父皇第一个对我下禁出令?这大半年内草间云的名字我一次都未在他面前提及过,还应了他的意旨与佐明珠完了婚。这中间哪一环是我漏想的?
今日的皇宫内院异常的平静,尽管逆无尘挑的是通往刑院最僻静、巡逻侍卫最少的一条路,但至今仍未见一人,感觉事有蹊跷。父皇即然有命不准他离开无尘殿半步,想必早就算定他不会乖乖从命。这一路上定会派重兵把守,为何至今无人出现,连平日里巡逻的士兵…
“站住,什么人?”
正想着,逆无尘身后传来一声喝问。逆无尘当即停住脚步,回身看去。
“无尘殿下!属下该死!”
身后的一行侍卫见是逆无尘,慌忙跪下。
“无尘殿下您这是要去哪里?倾盆大雨的,恐怕会淋坏您的身子,请速速随属下回宫。”
“我刚才还在疑惑,怎么今天的皇宫这么安静。我只是心烦想去散散步,你们不用为我担心,尽好自己的职就行了,不用管我。”
“…属下狗胆,敢问殿下您可是要去刑院?”
“我要去哪还要一一向你们这些下人汇报吗?”
“殿下,皇帝陛下有命,不准殿下您靠近刑院。”
“不想英年早逝的就赶紧给我退下!”
“无尘殿下!”
领头的侍卫突然从地上站起,但还是保持着行礼状。
“恕属下难从命。若不阻止您,属下们也会被陛下问罪。无尘殿下,请您跟我们回去吧。”
话音未落,逆无尘背后的悬池已被抽出,直直地伸向前方。逆无尘的目光沿着剑端射向对方,面无表情,但眼中已经显出杀意。
“阻我者,死!”
眼前的侍卫被这场景慑住了,一时不知该如何。拔剑相向,就要顶对皇族的大不敬之罪,不拔,以他十三皇子的个性,必死无疑。领头的侍卫被逆无尘的眼神慑住,不由自主地后退了小半步。
“陛下有命,无尘殿下今日不得…”
话没说完,此人迅速侧身一跃,摔在地上,一道蓝光与他擦肩而过。身后一声惨叫,一个侍卫避让不及的仰面倒下,手捂左臂,血光四溅。
“殿下您…”
“还听不明白吗?今日挡我者死!”
又一道蓝光,有了一回经验的侍卫们纷纷散开躲避,蓝光落于身后的石阶上,伴着一声令地面微颤的巨响后,火花飞石,石阶上像是被人用利刃割过一般,留下了一道长长的口子。侍卫们个个面露惊恐之色,呆望着石阶上那到裂口,半句话也说不出。这档子邪门之事,打他们从娘胎里出来后还第一次见到。殿下挥出的那道是什么光?等回过神再看时,逆无尘已经跑远了。
“糟了,殿下跑了,快追!”
众人刚欲起身,不知从何处凭空飞来四把白刃,又有两名侍卫被扎中,当场毙命。
“什么人?”
一蒙面黑衣男子从身旁的高墙上翻身跃下,轻盈地落在他们面前。被风扬起的斗篷下露出明晃晃的几排白刃,数目过百。
“大胆刺客,居然敢在宫内行凶!”
一行侍卫纷纷拔剑出鞘,双眼死死盯住眼前这个不速之客。大雨顺着黑衣男子头顶的斗笠如柱般地不停滴落。半晌,斗笠下传来一声冰冷的话音。
“不想死的就快点滚回去。”
“大胆!今日我要将你就地正法!”
“别说我没给你们机会!”
斗笠下又传来一阵慎人的冷笑,旋即,数把白刃齐刷刷地飞出,血光与惨叫交织成一片。
……
远去的逆无尘忽地停住脚步,回望向身后。难道是自己太敏感了?刚才似乎听见几声惨叫。此刻四周一片寂静,除了瓢泼一般的大雨。逆无尘静待了一会,什么也没听到。刚才是幻听?他也无暇顾及这些,望望远处已经隐约可见的刑院屋顶,逆无尘抹了抹眼部的雨珠,再次向前冲去。
不能让他们把草间云送进轮回炉!
……
刑院大殿内,被反手捆住的草间云跪于大殿中央,头重重地垂至胸前,黑色的碎发盖住了整张脸。四名手持剑盾的卫兵威严地站在她身后。大殿正中央坐着一个年近四十的男子,剑眉冷眼,鹰鼻宽唇,身形瘦削,面色略显苍白。他便是刑部总管,乱心长老的忘年之交太宫罗颜。也是看着草间云成长的几人之一。
这次的番审是太宫罗颜自上任以来遇到过的最古怪的一例,从立案到审讯只有短短十日,中间完全没有调查的时间,还未审讯,皇帝陛下就已经下达诏书定了草间云的罪,而他这个刑部总管却全不知情。他昨晚彻夜未眠,细细研究了一夜,所有的文书与罪状都漏洞百出、疑点重重。如此草率地定罪,难道不是草菅人命吗?
太宫罗颜看了一眼毫无生气地如人偶一般跪于殿下的草间云,再看了看眼前纸上突兀地五个大字:弑皇族之罪。不禁紧锁了眉头。弑皇族?笑话!草间云是他太宫罗颜看着长大的,她究竟是什么人,他会不知道?弑皇族?怕是这里面有太多的暗*作。太宫罗颜瞥了一眼身边的乱心长老。一向以睿智冷静著称的乱心也会有变成这般摸样的一天?失魂落魄,方寸大乱,好像一下子老了十岁。现在是草间云最需要人保护的时候,他居然什么行动都没有…太宫罗颜的眉头锁得更紧了。难道这草间云当真得罪了皇室中哪个了不得的人物,凭乱心这等的权势,都救不回来?
“草间云!”
“……”
“草间云!?”
“草间云,大人问话,敢不回答!”
身后的一名侍卫用脚尖踢了一下草间云的后背,却被太宫罗颜一道怒目吓得缩回了身。
“草间云!”
“唔…”
草间云仍旧将脑袋深深地垂至胸前,半个身子探向前方,摇摇欲坠,有气无力地应了一声。
“你们昨晚对她用刑了?”
“卑…卑职不敢!没…没有这回事!”
身后的牢房管事被太宫罗颜愤怒的喝问吓得口吃。
“草间云,你怎么了?为何不应我?”
仍然没有回应,这般反应让太宫罗颜满脸疑色。
“你们几个过去看看她究竟怎么了。”
“慢!”
几个正欲上前的卫兵被坐在太宫罗颜左侧的近卫总管泰华寅一声止住。
“太宫大人,你这种做法怎么让人感觉你在假公济私啊。犯人不做回应,你都要上前问切,平日里你都是如此宽待他们的吗?”
太宫罗颜僵住脸,挥了挥手,几个卫兵又退了回去。
“本官接到控诉你有弑皇族之罪状纸,且有人证物证为凭,你可认罪?”
“唔…”
草间云仍旧有气无力地应了一声。太宫罗颜的面颊变得越发的僵硬了。
“草间云,本官再问你一次,你可真的知罪?”
“……”
“太宫大人,即然草间云已经认罪,就应该将她正法。今日我与乱心长老都有要务在身,不便在此地久留。现在案情已经明晰,犯人也已经认罪,大人还迟迟不肯结案,刑部办事一向如此拖沓吗?”
太宫罗颜抿紧嘴唇,眼角斜向一旁的泰华寅。谁不知道你泰华寅跟乱心是出了名的死对头。现如今草间云被定以重罪,纵观全局,明眼人一看便知有冤情,泰华总管你到反在这落井下石。再望望殿下的草间云,太宫罗颜再次面露疑惑之色。今日她的行为实在反常,以她的个性,绝不会如此。记得草间云刚被押来的那几日,天天求我帮她申冤,洗脱罪名,现如今却是这种姿态。短短的几日牢狱之苦,能让她性情大变?怎么回事?
“来人,将物证、人证带上来。”
“是!”
不想身旁的泰华寅却一掌击案。
“大人,即然犯人已经认罪,本官认为没有再审的必要,应该立即定罪,想不到刑部办事这么没有效率。”
“泰华总管,不能因为犯人认罪就免去审讯的过程,犯人也许并非出于本意而认罪,你认为呢?”
太宫罗颜冷眼看了看身边的泰华寅。
“你这是什么意思?你在怀疑我?”
“本官不敢,本官完全按章办事,如果泰华总管对朝廷的章程有所异议,可以择日向皇帝陛下谏言。本官深稔泰华总管一向忠心耿耿为皇室卖力,此次的旁听亦是皇帝陛下派下的重任,难道泰华总管您就想如此草率了事?”
“好了好了,要审就快审吧!不要浪费我的时间!”
泰华寅面露不悦之色,正了正身子,大有不再发话之态。
时隔不久,一驼背老妪在卫兵的带领下,畏畏缩缩地跨入殿内。一见堂上的众位高官和满堂全副武装的卫兵,顿时被吓得两脚发软,扑通一声便在殿门口跪下了。
“老人家腿脚不方便,来人,赐座。”
应太宫罗颜的命令,上来两个卫兵左右架住老妪的腋下,将她半扶半拖地带至大殿中央的矮椅上。驼背老妪怔怔地望了望跪在地上的草间云和她身后的四个侍卫,整个人陷进矮椅中,缩成一团,瑟瑟微抖。
老妪刚刚坐下,殿外又传来一阵隆隆的嘈杂声。众人循声望去,一只铁笼被推入殿内。待到铁笼被置定,一个卫兵揭去了覆在笼上的帷布。笼中的异物立刻吸引了在场所有人的眼球。见过的人再见时只觉腹中反复,恶心想吐。未见过的人也只能圆睁了双眼,半张着嘴巴,表情呆滞地望着。殿内立刻一片死寂,笼中之物约莫两米多长,半人半鸟,周身漆黑,受笼子的限制,身体蜷成一团,只一双暗黄色的眼睛空洞地注视着前方,身后一对翅膀一样的东西无力地耸搭着,伴随着呼哧呼哧急促而响亮地呼吸声,它的腹部不停地上下浮动着,时不时从喉咙深处发出一两声哀鸣。看样子已是奄奄一息之时。
铁笼停在了草间云身后,驼背老妪看见笼子吓得呜咽了一声,将身子缩得更紧了,控制不住地浑身颤抖起来。立于草间云身后的的四名侍卫被那股阵阵扑鼻而来的腐臭味熏得头晕脑胀,却不敢动弹。
在众人的一声惊呼中,笼中的怪物猛地爆发出一阵剧烈的颤动,身躯痛苦地扭动起来,继而一股黑色的粘稠物质从口中喷出,一声长长的哀鸣之后,又渐渐恢复了先前奄奄一息之态。见此情景,殿上已有大半人坐立难安了。
第11节审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