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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吴王欲伐荆,告其左右曰:“敢有谏者死。”舍人有少孺子者,欲谏不敢,则怀丸操弹,游于后园,露沾其衣,如是者三旦。吴王曰:“子来,何苦沾衣如此?”对曰:“园中有树,其上有蝉,蝉高居悲鸣饮露,不知螳螂在其后也;螳螂委身曲附欲取蝉,而不知黄雀在其傍也;黄雀延颈欲啄螳螂,而不知弹丸在其下也。此三者,皆务欲得其前利而不顾其后之有患也。”吴王曰:“善哉。”乃罢其兵。
  楚庄王欲伐阳夏,师久而不罢,群臣欲谏而莫敢。庄王猎于云梦,椒举进谏曰:“王所以多得兽者马也,而王国亡,王之马岂可得哉?”庄王曰:“善!不谷知诎强国之可以长诸侯也,知得地之可以为富也,而忘吾民之不用也。”明日饮诸大夫酒,以椒举为上客,罢阳夏之师。
  秦始皇帝太后不谨,幸郎嫪毐,封以为长信侯,为生两子。毐专国事,浸益骄奢,与侍中左右贵臣俱博饮酒醉,争言而斗,瞋目大叱曰:“吾乃皇帝之假父也,窭人子何敢乃与我亢!”所与斗者走行白皇帝,皇帝大怒,毐惧诛,因作乱,战咸阳宫。毐败,始皇乃取毐四支车裂之,取其两弟囊扑杀之,取皇太后迁之于萯阳宫,下令曰:“敢以太后事谏者,戮而杀之!”从蒺藜其脊肉干四肢,而积之阙下,谏而死者二十七人矣。齐客茅焦乃往上谒曰:“齐客茅焦愿上谏皇帝。”皇帝使使者出问:“客得无以太后事谏也?”茅焦曰:“然。”使者还白曰:“果以太后事谏。”皇帝曰:“走往告之,若不见阙下积死人邪?”
  使者问茅焦,茅焦曰:“臣闻之天有二十八宿,今死者已有二十七人矣,臣所以来者,欲满其数耳。臣非畏死人也。”走入白之,茅焦邑子同食者,尽负其衣物行亡。使者入白之,皇帝大怒曰:“是子故来犯吾禁,趣炊镬汤煮之!是安得积阙下乎!趣召之入。”皇帝按剑而坐,口正沫出。使者召之入,茅焦不肯疾行,足趣相过耳。使者趣之,茅焦曰:“臣至前则死矣!君独不能忍吾须臾乎?”使者极哀之。茅焦至前,再拜,谒起称曰:“臣闻之,夫有生者不讳死,有国者不讳亡。讳死者不可以得生,讳亡者不可以得存。死生存亡,圣主所欲急闻也,不审陛下欲闻之?”皇帝曰:“何谓也?”茅焦对曰:“陛下有狂悖之行,陛下不自知邪?”皇帝曰:“何等也?愿闻之。”茅焦对曰:“陛下车裂假父,有嫉妒之心;囊扑两弟,有不慈之名;迁母萯阳宫,有不孝之行;从蒺藜于谏士,有桀纣之治。今天下闻之,尽瓦解无向秦者,臣窃恐秦亡,为陛下危之。所言已毕,乞行就质。”乃解衣伏质。皇帝下殿,左手接之,右手麾左右曰:“赦之!先生就衣,今愿受事。”乃立焦为仲父,爵之上卿。皇帝立驾千乘万骑,空左方自行迎太后萯阳宫,归于咸阳。太后大喜,乃大置酒待茅焦,及饮,太后曰:“抗枉令直,使败更成,安秦之社稷,使妾母子复得相会者,尽茅君之力也。”
  楚庄王筑层台,延石千重,延壤百里,士有反三月之粮者。大臣谏者七十二人皆死矣。有诸御己者,违楚百里而耕,谓其耦曰:“吾将入见于王。”其耦曰:“以身乎?吾闻之,说人主者,皆闲暇之人也,然且至而死矣。今子特草茅之人耳。”诸御己曰:“若与子同耕,则比力也;至于说人主,则不与子比智矣。”委其耕而入见庄王。庄王谓之曰:“诸御己来!汝将谏邪?”诸御己曰:“君有义之用,有法之行。且己闻之,土负水者平,木负绳者正,君受谏者圣。君筑层台,延石千重,延壤百里,民之衅咎,血成于通涂,然且未敢谏也,己何敢谏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