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翠钿送万金归到书房中,对万金道:“你方才看的春意儿送了我罢。”万金道:“你是内家宅眷,要他何用?”翠钿道:“便要他,管我怎的?”万金执意不肯道:“恐日后老爷知道,不当稳便。”翠钿道:“这春意儿你就不肯送,还指望日后我容你进去!”就使个性儿起来,往外竟走。万金连忙扯住,跪下道:“非是我不肯相送,只为恐人知道。若是姐姐要时,尽意拿去便了。”就开了书箱捡了送与翠钿。翠钿道:“好人偏不肯做,如今待我把这春意儿拿去与主母,看熟了都要你一件件做完方才饶你哩。”两个又玩了一会,送翠钿出了书房,各自去睡,不必细说。
却说姑苏主在床里思想万金,再也睡不着,翻来覆去,一时身子疲倦,朦胧有些瞌睡,忽然梦见一个婆婆,领着两个孩儿,走到床前道:“姑苏主,你与冯万金交媾,今当有孕,我有两个孩儿送你为女,来日当与冯万金收去,日后自有好处。”姑苏主醒来,却是南柯一梦。心中暗想道:“此梦甚是奇异,若是果有此事,怎生是好?且未可全信。”又睡了一觉起来,梳洗已毕。那赵曼还睡在床上,姑苏主走近床前叫丫头端了一杯茶来,与赵曼吃了。又闲话了半晌。赵曼着衣而起。梳洗了,到了外边料理家务。闲时只与冯万金戏耍。万金得空时,姑苏主也时常唤上楼来取乐,不觉光阴易过,日月如梭,又是个月日。腹内渐渐有些大起来,姑苏主终日忧疑,恐怕赵曼知觉。赵曼生性又是嫉妒,克暴戾,最备赖的人。若是做出来,性命难保,心下十分忧愁。悄悄地叫翠钿道:“自头一次与万金相会之际,五更时分梦见一个老婆,领着两个孩儿对我道‘我这两个孩子送与你为女’,醒来时还不信。不想如今我腹中渐渐大了,倘若老爷知道,你我性命难保,怎生计较方好?”翠钿道:“有这等异事,必须处置,得万全才妙,”只见他思想了一会道:“我有计在此了,老爷所喜的是万金,又不常常到主母房中来的,主母不若推托有病,要到王太太家里养病,请医调治。那时到了王家,再作区处。待生产了就叫万金收去,再回府中有何不可?”姑苏主道:“此计甚好,全仗你干得妥贴便是。”翠钿道:“我自然一力承当,不必挂念。”
姑苏主自此之后,就假装有病起来,赵曼闻得有病,进房来望。见姑苏主容貌黄瘦,心中大骇。姑苏主看见赵曼,掉下泪来说道:“妾身有病,不敢惊动相公。不料日重一日,却怎生是好?”赵曼道:“不知夫人患了什么病?”姑苏主道:“腹中胀满,饮食少进,心里烦闷,兼我府中往来人众,更觉烦心,妾正欲禀知相公,暂回娘家,请医调治,免得相公费心。”赵曼道:“既在这里不像意,暂且归家调治也好,但盘缠日用,我自着人送去。”姑苏主得了这话,便不胜之喜。赵曼备下轿子马,着翠钿送姑苏主到王家好生服侍。姑苏主上轿,回到家中,一家人都来迎接。进内父亲王孙问道:“这向日身子健否?”姑苏主道:“便是有些不健,因此回来调治”翠钿道:“家府中人来往甚多,夫人怕人搅扰,以此回来。要寻一间清静房子,调养几时。想得太太西院书房十分幽雅,更有花木可以消遣,故此特来。”王孙听了,即命家僮打扫西院。当晚整了一桌酒,父母与姑苏主同吃共饮,讲了些家常话儿。姑苏主假意不饿,吃了晚饭就到西院中安歇去了。那西院果然十分幽雅,再无一个人影出入。就是父亲也不过歇,三五日来望一次,早晚只用翠钿陪伴,好不像意,却是神仙一般快活。赵曼差人来望,只说未好,心下时刻记念。却遇孝元皇帝差赵曼去外国封王,前来与姑苏主作别而去。
不觉光阴似箭,又早到了一个月日,腹内更大。冯万金见赵曼不在家里,便思想姑苏主旧时恩爱。去香铺里买了几帖合香袋儿,又买了些时新果子,来到王家探望。走到门上向门公说道:“小人是赵府一个长随,赵爷寄信回来,要见主母。”门公听了通报姑苏主。姑苏主道:“着他进来相见。”门公出来领了冯万金一直走到西院。万金见了姑苏主,十分亲热得紧,把香袋儿果子都送与姑苏主收了。翠钿道:“冤家,都是你前日与主母作乐,有了孕。如今教我冷清清避在这里,亏你下的狠心,再也不来望望。”万金道:“小人实不知主母抱病有孕,故不曾常来看,怎敢忘了主母厚恩。况老爷在家不敢来此,今日特地前来,只说寄信方得到此。既是有孕必要寻个方法。”姑苏主道:“正为着这件事情才等你来。若后,分娩之后,你可悄悄藏了出去,抚养成人,也不枉了我与你恩爱之情。”万金道:“未知几时分娩,小人可来。”姑苏主道:“你约莫月尽来便是,千万不可忘了。”说罢,万金辞别而去。
出了大门,心中悒怏,忙去城隍庙里祈签。又不十分明白。万金出了庙门,恰好遇着一个论命的先生。这先生不是凡人,原来是送生奶奶变化的,来指点万金。万金见了即忙打了一个揖道:“先生,我有一个内眷怀孕在身,未知几时分娩?特来叩问灵课。”那先生答道:“你祷祝了,看卦上如何?”万金拿起卦筒,向空祷告了递与先生。先生通试了,把金牌掷下占得个天风,妒卦道于卦上,就该分娩了。只是嫌他带了钩陈,到念九日寅时准产。万金送了卦钱回身思量。“带个孩儿出来不打紧,怎得一个乳母乳他方好。”转到府中日夜心焦,只是放心不下。看看又是念六日了,再没摆布。正走出府门来,这也是天下主母降生,自然有机会凑他。却好撞着一个婆子,对万金道:“特来与大叔作线。”万金道:“是何人家女子?”婆子道:“说起话长。所说的不是女子,是个寡妇,生的十分美貌,作事伶俐,如今廿一岁了,上无父母公婆,只生得一个遗腹子,才得九个月,不料五六日前死了。终日在家啼哭,我见他孤苦,再三劝他再嫁丈夫,以了终身事体,他便应承了,我就说起大叔来。他说曾住过赵府房子,也是认得大叔的,若得应允,今晚便可成亲,不识尊意如何?”不想这话正合冯万金要寻乳母的意思,就满口应承道:“使得,使得,只是我未曾寻得房子,怎么好?”婆子道:“不要寻房子,他是要坐产招夫的。”万金道:“这样更好。”便去袖中取出一两银子递与婆子道:“拿去摆酒,待我进房中收拾行李,取了聘金便来。”当晚,两个成亲不必细说。
第7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