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后,遂从河西节度、兵部尚书萧嵩,河东副元帅、信安王祎,并引为兵马使。二十一年再转左领军卫郎将、河西讨击副使、左威卫将军、赐紫金鱼袋、清源男,兼检校代州都督。尝短皇甫惟明义弟王昱,憾焉,遂为所陷,贬东阳府左果毅。属河西节度使杜希望谋拔新城,或言忠嗣之材足以辑事,必欲取胜,非其人不可。希望即奏闻,诏追忠嗣赴河西。既下新城,忠嗣之功居多,因授左威卫郎将,专知行军兵马。是秋,吐蕃大下,报新城之役,晨压官军,众寡不敌,师人皆惧焉。忠嗣乃以所部策马而前,左右驰突,当者无不辟易,出而复合,杀数百人,贼众遂乱。三军翼而击之,吐蕃大败。以功最,诏拜左金吾卫将军同正员,寻又兼左羽林军上将军、河东节度副使,兼大同军使。二十八年,以本官兼代州都督,摄御史大夫,兼充河东节度,又加云麾将军。二十九年,代韦光乘为朔方节度使,仍加权知河东节度事。其月,以田仁琬充河东节度使,忠嗣依旧朔方节度。
天宝元年,兼灵州都督。是岁北伐,与奚怒皆战于桑乾河,三败之,大虏其众,耀武漠北,高会而旋。时突厥叶护新有内难,忠嗣盛兵碛口以威振之。乌苏米施可汗惧而请降,竟迁延不至。忠嗣乃纵反间于拔悉密与葛逻禄、回纥三部落,攻米施可汗走之。忠嗣因出兵伐之,取其右厢而归,其西叶护及毗伽可敦、男杀葛腊哆率其部落千馀帐入朝,因加左武卫大将军。明年,又再破怒皆及突厥之众。
自是塞外晏然,虏不敢入。天宝三载,突厥九姓拔悉密叶等竟攻杀乌苏米施可汗,传首京师。四载,加摄御史大夫,充河东节度采访使。五月,进封清源县公。
忠嗣少以勇敢自负,及居节将,以持重安边为务。尝谓人云:“国家昇平之时,为将者在抚其众而已。吾不欲疲中国之力,以徼功名耳。”但训练士马,缺则补之。有漆弓百五十斤,尝贮之袋中,示无所用。军中皆日夜思战,因多纵间谍以伺虏之隙,时以奇兵袭之,故士乐为用,师出必胜。每军出,即各召本将付其兵器,令给士卒,虽一弓一箭,必书其名姓于上以记之,军罢却纳。若遗失,即验其名罪之。故人人自劝,甲仗充牣矣。
四载,又兼河东节度采访使。自朔方至云中,缘边数千里,当要害地开拓旧城,或自创制,斥地各数百里。自张仁亶之后四十馀年,忠嗣继之,北塞之人,复罢战矣。五年正月,河陇以皇甫惟明败衄之后,因忠嗣以持节充西平郡太守,判武威郡事,充河西、陇右节度使。其月,又权知朔方、河东节度使事。忠嗣佩四将印,控制万里,劲兵重镇,皆归掌握,自国初已来,未之有也。寻迁鸿胪卿,馀如故,又加金紫光禄大夫,仍授一子五品官。后频战青海、积石,皆大克捷。
寻又伐吐谷浑于墨离,虏其全国而归。初,忠嗣在河东、朔方日久,备谙边事,得士卒心。及至河、陇,颇不习其物情,又以功名富贵自处,望减于往日矣。其载四月,固让朔方、河东节度,许之。
玄宗方事石堡城,诏问以攻取之略,忠嗣奏云:“石堡险固,吐蕃举国而守之。若顿兵坚城之下,必死者数万,然后事可图也。臣恐所得不如所失,请休兵秣马,观衅而取之,计之上者。”玄宗因不快。李林甫尤忌忠嗣,日求其过。六载,会董延光献策请下石堡城,诏忠嗣分兵应接之。忠嗣黾勉而从,延光不悦。
河西兵马使李光弼危之,遽而入告。将及于庭,忠嗣曰:“李将军有何事乎?”
光弼进而言曰:“请议军。”忠嗣曰:“何也?”对曰:“向者大夫以士卒为心,有拒董延光之色,虽曰受诏,实夺其谋。何者?大夫以数万众付之,而不悬重赏,则何以贾三军之勇乎?大夫财帛盈库,何惜数万段之赏以杜其谗口乎!彼如不捷,归罪于大夫矣。”忠嗣曰:“李将军,忠嗣计已决矣。平生始望,岂及贵乎?今争一城,得之未制于敌,不得之未害于国,忠嗣岂以数万人之命易一官哉?假如明主见责,岂失一金吾羽林将军,归朝宿卫乎!其次,岂失一黔中上佐乎?此所甘心也。虽然,公实爱我。”光弼谢曰:“向者恐累大夫,敢以衷告。大夫能行古人之事,非光弼所及也。”遂趋而出。及延光过期不克,诉忠嗣缓师,故师出无功。李林甫又令济阳别驾魏林告忠嗣,称往任朔州刺史,忠嗣为河东节度,云“早与忠王同养宫中,我欲尊奉太子。”玄宗大怒,因征入朝,令三司推讯之,几陷极刑。会哥舒翰代忠嗣为陇右节度,特承恩顾,因奏忠嗣之枉,词甚恳切,请以己官爵赎罪。玄宗怒稍解。十一月,贬汉阳太守。七载,量移汉东郡太守。
明年,暴卒,年四十五。子震,天宝中秘书丞。
其后哥舒翰大举兵伐石堡城,拔之,死者大半,竟如忠嗣之言,当代称为名将。先是,忠嗣之在朔方也,每至互市时,即高估马价以诱之,诸蕃闻之,竞来求市,来辄买之。故蕃马益少,而汉军益壮。及至河、陇,又奏请徙朔方、河东戎马九千匹以实之,其军又壮。迄于天宝末,战马蕃息。宝应元年,追赠兵部尚书。
史臣曰:郭虔瓘、郭知运、王君、张守珪、牛仙客、王忠嗣,立功边域,为世虎臣,班超、傅介子之流也。然虔瓘以万人征西,请给公乘、熟食,可谓谋之不臧矣。君以父执登陴,兵竟不出,此则不知门外之事,义断恩也。守珪以至诚感神,取材成堰,与夫耿恭拜井,有何异焉?仙客爰自方隅,骤登廊庙,显招物议,独善其身,盖才有不周,昧于陈力就列。忠嗣因青蝇之点,几危其身,谗人之言,诚可畏也!
赞曰:陇山之西,幽陵之北,爰有戎夷,世为残贼。二郭、二王,守珪、仙客,御寇之功,存乎方策。
○高仙芝封常清哥舒翰
高仙芝,本高丽人也。父舍鸡,初从河西军,累劳至四镇十将、诸卫将军。
仙芝美姿容,善骑射,勇决骁果。少随父至安西,以父有功授游击将军。年二十馀即拜将军,与父同班秩。事节度使田仁琬、盖嘉运,未甚任用,后夫蒙灵察累拔擢之。开元末,为安西副都护、四镇都知兵马使。
小勃律国王为吐蕃所招,妻以公主,西北二十馀国皆为吐蕃所制,贡献不通。
后节度使田仁琬、盖嘉运并灵察累讨之,不捷,玄宗特敕仙芝以马步万人为行营节度使往讨之。时步军皆有私马,自安西行十五日至拨换城,又十馀日至握瑟德,又十馀日至疏勒,又二十馀日至葱岭守捉,又行二十馀日至播密川,又二十馀日至特勒满川,即五识匿国也。仙芝乃分为三军:使疏勒守捉使赵崇玭统三千骑趣吐蕃连云堡,自北谷入;使拨换守捉使贾崇瓘自赤佛堂路入;仙芝与中使边令诚自护密国入,约七月十三日辰时会于吐蕃连云堡。堡中有兵千人,又城南十五里因山为栅,有兵八九千人。城下有婆勒川,水涨不可渡。仙芝以三牲祭河,命诸将选兵马,人赍三日干粮,早集河次。水既难渡,将士皆以为狂。既至,人不湿旗,马不湿鞯,已济而成列矣。仙芝喜谓令诚曰:“向吾半渡贼来,吾属败矣,今既济成列,是天以此贼赐我也。”遂登山挑击,从辰至巳,大破之。至夜奔逐,杀五千人,生擒千人,馀并走散。得马千馀匹,军资器械不可胜数。
玄宗使术士韩履冰往视日,惧不欲行,边令诚亦惧。仙芝留令诚等以羸病尫弱三千馀人守其城,仙芝遂进。三日,至坦驹岭,直下峭峻四十馀里,仙芝料之曰:“阿弩越胡若速迎,即是好心。”又恐兵士不下,乃先令二十馀骑诈作阿弩越城胡服上岭来迎。既至坦驹岭,兵士果不肯下,云:“大使将我欲何处去?”
言未毕,其先使二十人来迎,云:“阿弩越城胡并好心奉迎,娑夷河藤桥已斫讫。”
仙芝阳喜以号令,兵士尽下。娑夷河,即古之弱水也,不胜草芥毛发。下岭三日,越胡果来迎。明日,至阿弩越城,当日令将军席元庆、贺娄馀润先修桥路。仙芝明日进军,又令元庆以一千骑先谓小勃律王曰:“不取汝城,亦不斫汝桥,但借汝路过,向大勃律去。”城中有首领五六人,皆赤心为吐蕃。仙芝先约元庆云:
“军到,首领百姓必走入山谷,招呼取以敕命赐彩物等,首领至,齐缚之以待我。”
元庆既至,一如仙芝之所教,缚诸首领。王及公主走入石窟,取不可得。仙芝至,斩其为吐蕃者五六人。急令元庆斫藤桥,去勃律犹六十里,及暮,才斫了,吐蕃兵马大至,已无及矣。藤桥阔一箭道,修之一年方成。勃律先为吐蕃所诈借路,遂成此桥。至是,仙芝徐自招谕勃律及公主出降,并平其国。
天宝六载八月,仙芝虏勃律王及公主趣赤佛堂路班师。九月,复至婆勒川连云堡,与边令诚等相见。其月末,还播密川,令刘单草告捷书,遣中使判官王廷芳告捷。仙芝军还至河西,夫蒙灵察都不使人迎劳,骂仙芝曰:“啖狗肠高丽奴!
啖狗屎高丽奴!于阗使谁与汝奏得?”仙芝曰:“中丞。”“焉耆镇守使谁边得?”
曰:“中丞。”“安西副都护使谁边得?”曰:“中丞。”“安西都知兵马使谁边得?”曰:“中丞。”灵察曰:“此既皆我所奏,安得不待我处分悬奏捷书!
据高丽奴此罪,合当斩,但缘新立大功,不欲处置。”又谓刘单曰:“闻尔能作捷书。”单恐惧请罪。令诚具奏其状曰:“仙芝立奇功,今将忧死。”其年六月,制授仙芝鸿胪卿、摄御史中丞,代夫蒙灵察为四镇节度使,征灵察入朝。灵察大惧,仙芝每日见之,趋走如故,灵察益不自安。将军程千里时为副都护,大将军毕思琛为灵察押衙,行官王滔、康怀顺、陈奉忠等,尝构谮仙芝于灵察。仙芝既领节度事,谓程千里曰:“公面似男儿,心如妇人,何也?”又谓思琛曰:“此胡敢来!我城东一千石种子庄被汝将去,忆之乎?”对曰:“此是中丞知思琛辛苦见乞。”仙芝曰:“吾此时惧汝作威福,岂是怜汝与之!我欲不言,恐汝怀忧,言了无事矣。”又呼王滔等至,捽下将笞,良久皆释之,由是军情不惧。
八载,入朝,加特进,兼左金吾卫大将军同正员,仍与一子五品官。九载,将兵讨石国,平之,获其国王以归。仙芝性贪,获石国大块瑟瑟十馀石、真金五六馲驼、名马宝玉称是。初,舍鸡以仙芝为懦缓,恐其不能自存,至是立功,家财钜万,颇能散施,人有所求,言无不应。其载,入朝,拜开府仪同三司,寻除武威太守、河西节度使,代安思顺。思顺讽群胡割耳捴面请留,监察御史裴周南奏之,制复留思顺,以仙芝为右羽林大将军。十四载,封密云郡公。
十一月,安禄山据范阳叛。是日,以京兆牧、荣王琬为讨贼元帅,仙芝为副。
命仙芝领飞骑、彍骑及朔方、河西、陇右应赴京兵马,并召募关辅五万人,继封常清出潼关进讨,仍以仙芝兼御史大夫。十二月,师发,玄宗御望春亭慰劳遣之,仍令监门将军边令诚监其军,屯于陕州。是月十一日,封常清兵败于汜水。
十三日,禄山陷东京,常清以馀众奔陕州,谓仙芝曰:“累日血战,贼锋不可当。
且潼关无兵,若狂寇奔突,则京师危矣。宜弃此守,急保潼关。”常清、仙芝乃率见兵取太原仓钱绢,分给将士,馀皆焚之。俄而贼骑继至,诸军惶骇,弃甲而走,无复队伍。仙芝至关,缮修守具,又令索承光守善和戍。贼骑至关,已有备矣,不能攻而去,仙芝之力也。
封常清,蒲州猗氏人也。外祖犯罪流安西效力,守胡城南门,颇读书,每坐常清于城门楼上,教其读书,多所历览。外祖死,常清孤贫,年三十馀,属夫蒙灵察为四镇节度使,将军高仙芝为都知兵马使,颇有材能,每出军,奏傔从三十馀人,衣服鲜明。常清慨然发愤,投牒请预一傔。常清细瘦目类脚短而跛,仙芝见其貌寝,不纳。明日又投牒,仙芝谓曰:“吾奏傔已足,何烦复来!”
常清怒,倨谓仙芝曰:“常清慕公高义,愿事鞭辔,所以无媒而前,何见拒之深乎?公若方圆取人,则士大夫所望;若以貌取人,恐失之子羽矣!”仙芝犹未纳。
常清自尔候仙芝出入,晨夕不离其门,凡数十日,仙芝不得已,补为傔。
开元末,会达奚部落背叛,自黑山北向,西趣碎叶,玄宗敕灵察邀击之。灵察使仙芝以二千骑自副城向北至绫岭下,遇贼击之。达奚行远,人马皆疲,斩杀略尽。常清于幕中潜作捷书,具言次舍井泉,遇贼形势,克获谋略,事颇精审。
仙芝所欲言,无不周悉,仙芝大骇异之。仙芝军回,灵察赏劳,仙芝去奴袜带刀见。判官刘眺、独孤峻等逆问之曰:“前者捷书,谁之所作?副大使幕下何得有如此人”仙芝曰:“即仙芝傔人封常清也。”眺等揖仙芝,命常清进坐,与语如旧相识,众人方异之。以破达奚功,授叠州地下戍主,便以为判官。累以军功授镇将、果毅、折冲。
天宝六年,从仙芝破小勃律。十二月,仙芝代夫蒙灵察为安西节度使,便奏常清为庆王府录事参军,充节度判官,赐紫金鱼袋。寻加朝散大夫,专知四镇仓库、屯田、甲仗、支度、营田事。仙芝每出征讨,常令常清知留后事。常清有才学,果决。知留后时,仙芝乳母子郑德诠已为郎将,德铨母在宅内,仙芝视之如兄弟,家事皆令知之,威望动三军。常清出回,诸将皆引前,德诠见常清出其门,素易之,自后走马突常清而去。常清至使院,命左右密引至,厅连节度使宅院,凡经数重门,德诠既过,命随后闭之。德诠至,常清离席谓之曰:“常清起自细微,预中丞兵马使傔,中丞再不纳,郎将岂不知乎?今中丞过听,以常清为留后使,郎将何得无礼,对中使相凌!”因叱之曰:“郎将须暂死以肃军容。”因令勒回,杖六十,面仆地,曳出。仙芝妻及乳母于门外号哭救之,不得,因以其状上仙芝。仙芝览之,惊曰:“已死矣!”及见常清,遂无一言,常清亦不之谢。
诸大将有罪者,击杀二人,于是军中股慄。
十载,仙芝改西节度使,奏常清为判官。王正见为安西节度,奏常清为四镇支度营田副使、行军司马。十一载,正见死,乃以常清为安西副大都护,摄御史中丞,持节充安西四镇节度、经略、支度、营田副大使,知节度事。十三载入朝,摄御史大夫,仍与一子五品官,赐第一区,亡父母皆赠封爵。俄而北庭都护程千里入为右金吾大将军,仍令常清权知北庭都护,持节充伊西节度等使。常清性勤俭,每出征或乘驿,私马不过一两匹,赏罚严明。
十四载,入朝,十一月,谒玄宗于华清宫。时禄山已叛,玄宗言凶胡负恩之状,何方诛讨?常清奏曰:“禄山领凶徒十万,径犯中原,太平斯久,人不知战。
然事有逆顺,势有奇变,臣请走马赴东京,开府库,募骁勇,挑马箠渡河,计日取逆胡之首悬于阙下。”玄宗方忧,壮其言。翌日,以常清为范阳节度,俾募兵东讨。其日,常清乘驿赴东京召募,旬日得兵六万,皆佣保市井之流。乃斫断河阳桥,于东京为固守之备。十二月,禄山渡河,陷陈留,入罂子谷,凶威转炽,先锋至葵园。常清使骁骑与柘羯逆战,杀贼数十百人。贼大军继至,常清退入上东门,又战不利,贼鼓噪于四城门入,杀掠人吏。常清又战于都亭驿,不胜。退守宣仁门,又败。乃从提象门入,倒树以碍之。至谷水,西奔至陕郡,遇高仙芝,具以贼势告之。恐贼难与争锋,仙芝遂退守潼关。
玄宗闻常清败,削其官爵,令白衣于仙芝军效力。仙芝令常清监巡左右厢诸军,常清衣皂衣以从事。监军边令诚每事干之。仙芝多不从。令诚入奏事,具言仙芝、常清逗挠奔败之状。玄宗怒,遣令诚赍敕至军并诛之。
令诚至潼关,引常清于驿南西街,宣敕示之。常清曰:“常清所以不死者,不忍污国家旌麾,受戮贼手,讨逆无效,死乃甘心。”初,常清兵败入关,欲驰赴阙庭,至渭南,有敕令却赴潼关,自草表待罪。是日临刑,托令诚上之。其表曰:
中使骆奉仙至,奉宣口敕,恕臣万死之罪,收臣一朝之效,令臣却赴陕州,随高仙芝行营,。负斧缧囚,忽焉解缚,败军之将,更许增修。臣常清诚欢诚喜,顿首顿首。臣自城陷已来,前后三度遣使奉表,具述赤心,竟不蒙引对。臣之此来,非求苟活,实欲陈社稷之计,破虎狼之谋。冀拜首阙庭,吐心陛下,论逆胡之兵势,陈讨捍之别谋。酬万死之恩,以报一生之宠。岂料长安日远,谒见无由;函谷关遥,陈情不暇!臣读《春秋》,见狼瞫称未获死所,臣今获矣。
昨者与羯胡接战,自今月七日交兵,至于十三日不已。臣所将之兵,皆是乌合之徒,素未训习。率周南市人之众,当渔阳突骑之师,尚犹杀敌塞路,血流满野。臣欲挺身刃下,死节军前,恐长逆胡之威,以挫王师之势。是以驰御就日,将命归天。一期陛下斩臣于都市之下,以诫诸将;二期陛下问臣以逆贼之势,将诫诸军;三期陛下知臣非惜死之徒,许臣竭露。臣今将死抗表,陛下或以臣失律之后,诳妄为辞;陛下或以臣欲尽所忠,肝胆见察。臣死之后,望陛下不轻此贼,无忘臣言,则冀社稷复安,逆胡败覆,臣之所愿毕矣。仰天饮鸩,向日封章,即为尸谏之臣,死作圣朝之鬼。若使殁而有知,必结草军前。回风阵上,引王师之旗鼓,平寇贼之戈鋋。生死酬恩,不任感激,臣常清无任永辞圣代悲恋之至。
常清既刑,陈其尸于蘧蒢上。仙芝归至厅,令诚索陌刀手百馀人随而从之,曰:“大夫亦有恩命。”仙芝遽下,遂至常清所刑处。仙芝曰:“我退,罪也,死不辞;然以我为减截兵粮及赐物等,则诬我也。”谓令诚曰:“上是天,下是地,兵士皆在,足下岂不知乎!”其召募兵排列在外,素爱仙芝,仙芝呼谓之曰:
“我于京中召儿郎辈,虽得少许物,装束亦未能足,方与君辈破贼,然后取高官重赏。不谓贼势凭陵,引军至此,亦欲固守潼关故也。我若实有此,君辈即言实;我若实无之,君辈当言枉。”兵齐呼曰:“枉”,其声殷地。仙芝又目常清之尸,谓之曰:“封二,子从微至著,我则引拔子为我判官,俄又代我为节度使,今日又与子同死于此,岂命也夫!”遂斩之。
哥舒翰,突骑施首领哥舒部落之裔也。蕃人多以部落称姓,因以为氏。祖沮,左清道率。父道元,安西副都护,世居安西。翰家富于财,倜傥任侠,好然诺,纵蒲酒。年四十,遭父丧,三年客居京师,为长安尉不礼,慨然发愤折节,仗剑之河西。初事节度使王倕,倕攻新城,使翰经略,三军无不震慑。后节度使王忠嗣补为衙将。翰好读《左氏春秋传》及《汉书》,疏财重气,士多归之。忠嗣以为大斗军副使,尝使翰讨吐蕃于新城,有同列为副者,见翰礼倨,不为用,翰怒,挝杀之,军中股怵。迁左卫郎将。后吐蕃寇边,翰拒之于苦拔海,其众三行,从山差池而下,翰持半段枪当其锋击之,三行皆败,无不摧靡,由是知名。
天宝六载,擢授右武卫员外将军,充陇西节度副使、都知关西兵马使、河源军使。先是,吐蕃每至麦熟时,即率部众至积石军获取之,共呼为“吐蕃麦庄”,前后无敢拒之者。至是,翰使王难得、杨景晖等潜引兵至积石军,设伏以待之。
吐蕃以五千骑至,翰于城中率骁勇驰击,杀之略尽,馀或挺走,伏兵邀击,匹马不还。翰有家奴曰左军,年十五六,亦有膂力。翰善使枪,追贼及之,以枪搭其肩而喝之,贼惊顾,翰从而刺其喉,皆剔高三五尺而堕,无不死者。左车辄下马斩首,率以为常。
第206章睿宗诸子1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