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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晋献公之时,东郭民有祖朝者,上书献公曰:“草茅臣东郭民祖朝,愿请闻国家之计。”献公使使出告之曰:“肉食者已虑之矣,藿食者尚何与焉。”祖朝对曰:“大王独不闻古之将曰桓司马者,朝朝其君,举而宴,御呼车,骖亦呼车。御肘其骖曰:‘子何越云为乎?何为籍呼车?’骖谓其御曰:‘当呼者呼,乃吾事也;子当御正子之辔衔耳。子今不正辔衔,使马卒然惊,妄轹道中行人。必逢大敌,下车免剑,涉血履肝者,固吾事也,子宁能辟子之辔,下佐我乎?其祸亦及吾身,与有深忧,吾安得无呼车乎!’今大王曰:‘食肉者已虑之矣,藿食者尚何与焉?’设使食肉者一旦失计于庙堂之上,若臣等之藿食者,宁得无肝胆涂地于中原之野与?其祸亦及臣之身,臣与有其忧深,臣安得无与国家之计乎?”献公召而见之,三日,与语,无复忧者。乃立以为师也。
  客谓梁王曰:“惠子之言事也善譬,王使无譬,则不能言矣。”王曰:“诺!”明日见,谓惠子曰:“愿先生言事则直言耳,无譬也。”惠子曰:“今有人于此而不知弹者,曰:‘弹之状何若?’应曰:‘弹之状如弹。’则谕乎?”王曰:“未谕也。”“于是,更应曰:‘弹之状如弓,而以竹为弦。’则知乎?”王曰:“可知矣。”惠子曰:“夫说者固以其所知谕其所不知,而使人知之。今王曰‘无譬’则不可矣。”王曰:“善!”
  孟尝君寄客于齐王,三年而不见用,故客反谓孟尝君曰:“君之寄臣也,三年而不见用,不知臣之罪也?君之过也?”孟尝君曰:“寡人闻之:缕因针而入,不因针而急;嫁女因媒而成,不因媒而亲。夫子之材必薄矣,尚何怨乎寡人哉?”客曰:“不然,臣闻周氏之喾,韩氏之卢,天下疾狗也。见兔而指属,则无失兔矣;望见而放狗也,则累世不能得兔矣。狗非不能,属之者罪也。”孟尝君曰:“不然,昔华舟杞、梁战而死,其妻悲之,向城而哭,隅为之崩,城为之纮。君子诚能刑于内,则物应于外矣。夫土壤且可为忠,况有食谷之君乎?”客曰:“不然!臣见鹪鹩巢于苇苕,著之以发,建之,女工不能为也,可谓完坚矣。大风至,则苕折卵破子死者,何也?其所托者使然也。且夫狐者,人之所攻也;鼠者,人之所熏也。臣未尝见稷狐见攻、社鼠见熏也,何则?所托者然也。”于是孟尝君复属之齐,齐王使为相。
  陈子说梁王,梁王说而疑之曰:“子何为去陈侯之国,而教小国之孤于此乎?”陈子曰:“夫善亦有道,而遇亦有时。昔傅说衣褐带剑,而筑于秕传之城,武丁夕梦旦得之,时王也;宁戚饭牛康衢,击车辐而歌硕鼠。桓公得之,时霸也;百里奚自卖五羊之皮,为秦人虏,穆公得之,时强也。论若三子之行,未得为孔子骏徒也。今孔子经营天下,南有陈、蔡之厄,而北干景公,三坐而五立,未尝离也。孔子之时不行,而景公之时怠也。以孔子之圣不能以时行说之怠,亦独能如之何乎?”
  林既衣韦衣,而朝齐景公。齐景公曰:“此君子之服也?小人之服也?”林既逡巡而作色曰:“夫服事何足以端士行乎?昔者,荆为长剑危冠,令尹子西出焉;齐短衣而遂偞之冠,管仲、隰朋出焉;越文身鬰发,范蠡、大夫种出焉;西戎左衽而椎结,由余亦出焉。即如君言,衣狗裘者当犬吠,衣羊裘者当羊鸣,且君衣狐裘而朝,意者得无为变乎?”景公曰:“子真为勇悍矣!今未尝见子之奇辩也,一邻之斗也?千乘之胜也?”林既曰:“不知君之所谓者何也。夫登高临危而目不眴,而足不陵者,此工匠之勇悍也;入深渊,刺蛟龙,抱鼋鼍而出者,此渔夫之勇悍也;入深山,刺虎豹,抱熊罴而出者,此猎夫之勇悍也;不难断头裂腹,暴骨流血中流者,此武士之勇悍也。今臣居广廷,作色端辩以犯主君之怒,前虽有乘轩之赏,未为之动也;后虽有斧质之威,未为之恐也:此既之所以为勇悍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