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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1章

  秦宫
  秦宫者,汉大将军梁冀之嬖奴也。宫年少,而兼有龙阳文信之贤,冀与妻孙受争幸之。李长吉为诗云:“越罗衫袂迎春风,玉刻麒麟腰带红。楼头曲宴仙人语,帐底吹笙香雾浓。人间酒暖春茫茫,花枝入帘白日长。飞窗复道传筹饮,午夜铜盘腻烛黄。秃衿小袖调鹦鹉,紫绣麻霞蹯哮虎。折桂销金待晓筵,白鹿青苏半夜煮。桐英永巷骑新马,内屋凉屏生色画。开门烂用水衡钱,卷起黄河向身泻。皇天厄运犹缯裂,秦宫一生花底活。鸾昆夺得不还人,醉睡氍毹满堂月。”
  按:冀妻孙寿,以冀恩封襄城君,兼食阳翟,租岁入五千万,加赐赤绂,比长公主。寿色美而善为妖态,作愁眉啼妆,堕马髻,折腰步,龋齿笑,以为媚惑。寿性钳忌,能制御,冀甚宠惮之。
  初父商,献美人支通期于顺帝,通期有微过,帝以归商,商不敢留,而出嫁之,冀即遣客盗还通期。会商薨,冀行服于城西,私与之居。寿伺冀出,多从苍头,篡取通期归,截发割面,笞掠之,欲上书告其事,冀大恐,顿首请于寿母,寿亦不得已而止。冀嬖爱监奴秦宫,官至太仓令,得出入寿所,寿见宫,辄屏御者,托以言事,因与私焉,宫内外兼宠,威权大震,刺史二千石,皆谒拜之,冀大起第舍,而寿亦对街为宅,殚极土木,互相夸竞,时人谓之木妖。
  孔桂
  孔桂,性便妍,晓博奕蹹鞠,魏祖爱之,在左右出入随从。桂察太祖意欢乐,因言次,曲有所陈,事多见从,数得赏赐,又多馈遗,桂因此服食侯王。太祖既爱桂,五官将及诸侯,亦皆亲之,见《魏志》。
  曹肇
  曹肇有殊色,魏明帝宠爱之。寝止恒同,尝与帝戏赌衣服,有不获,辄入御帐服之径出,其见亲宠类如此。
  周小史
  晋张翰《周小史》诗曰:“翩翩周生,婉娈幼童,年有十五,如日在东。香肤朱泽,素质参红。团转圆颐,菡萏芙蓉。尔形既淑,尔服亦鲜。轻车随风,飞雾流烟。转侧绮磨,顾盼便娟。和颜善笑,美口善言。”
  梁刘遵《繁华》诗云:
  可怜周小童,微笑摘兰丛。
  鲜肤胜粉白,腭脸若桃红。
  挟弹雕陵下,垂钩莲叶东。
  腕动飘香麝,衣轻任好风。
  幸承拂枕选,侍奉华堂中。
  本知伤轻薄,含词羞自通。
  剪袖恩虽重,残桃爱未终。
  蛾眉讵须疾,新妆近入宫。
  所谓周小童者,意即周小史。古有其人,擅美名如子都、宋朝者,而诗人竞咏之耳。
  任怀仁
  晋升平元年,任怀仁年十三,为台书佐乡里。有王祖为令史,恒宠之,怀仁已十五六矣,颇有异意。祖衔恨,至嘉兴,杀怀仁,以棺殡埋于徐祚家田头。祚后宿息日,忽见有鬼至,朝中暮三时食,辄分以祭之,呼云:“田头鬼来就我食。”至瞑眠亦云:“来伴我宿。”如此积时,后夜忽见形云:“我家明日当除服作祭,祭甚丰厚,君可随去。”祚云:“我生人不当相见。”鬼云:“我自隐君形。”祚便随鬼去。计行食顷,便到其家,家大有客。鬼将祚上灵座大食,食尽,合家号泣,不能自胜,谓其儿还,见王祖来,便曰:“此是杀我,人犹畏之,何况于鬼?”便走出,祚即形露,家中大惊。具问祚,因叙本末,随祚迎丧,既去,鬼便断绝。
  慕容冲
  初,秦主符坚之灭燕,冲姊为清河公主,年十四,有殊色,坚纳之,宠冠后庭。冲年十二,亦有龙阳之姿,坚又幸之,姊弟专宠,宫人莫进。长安歌之曰:“一雌复一雄,双飞入紫宫。”咸惧为乱,王猛切谏,坚乃出冲长安。又谣曰:“凤凰凤凰止阿房。”坚以凤凰非梧桐不栖,非竹实不食,乃植桐竹数十万于阿房城以待之。冲后为寇,止阿房军马,坚使使遗冲锦袍一领,称诏曰:“古者兵交,使在其间。卿远来草创得无劳乎?今送一袍,以明本怀,朕于卿恩分如何?一朝忽为此变。”冲命詹事答之,亦称:“皇太后有令,孤今心在天下,岂顾一袍小惠,苟能知命?君臣束手,早送皇帝玺,当宽贷符氏,以酬曩好,终不使既往之施,独美于前。”坚大怒曰:“吾不用王景略阳平公之言,使此虏敢至于此!”
  郑樱桃
  郑樱桃者,襄国优童也,艳而善淫。石虎为将军,绝嬖之,以樱桃谮杀其妻某氏。后娶某氏,复以樱桃谮杀之。唐李颀有《郑樱桃歌》,误以为妇人,且不得其实,第取其辞耳。歌曰:“石季龙,僭天禄,擅豪雄。美人姓郑名樱桃,樱桃美颜香且泽,娥娥侍寝专宫掖。后庭卷衣三万人,翠眉清镜不得亲。官军女骑一千疋,繁花照耀漳河春。织成花映红轮巾,红旗掣曳卤薄新。鸣鼙走马接飞鸟,铜驮琴瑟随去尘。凤阳重门如意馆,百尺金梯倚银汉。自言富贵不可量,女为公主男为王。赤花双簟珊瑚床,盘龙斗帐琥珀光。淫昏伪位神所恶,灭不香陵终不悟。邺城苍苍白露微,世事翻覆黄云飞。”
  丁期
  丁期,婉娈有容采,桓玄宠嬖之。朝贤论事,宾客聚集,恒在背后坐。食毕,便回盘与之。期虽被宠,而谨约不敢为非。玄临命之日,期乃以身捍刃。
  王确
  王僧达为吴郡太守,族子确,少美姿容,僧达与之私款甚昵。确叔父休,永嘉太守,当将确之郡,僧达欲逼留之,确知其意,避不往。僧达潜于所往后,作大坑,欲诱确来别,杀埋之。从弟僧虔知其谋,禁诃乃止。
  王韶
  王韶,字德茂,少美丽,善姿首。初袭父封都乡侯,为太子舍人,累迁郢州刺使。韶昔为幼童,庾开府信爱之,有断袖之欢。衣食所资,皆信所给。遇客,韶亦为信侍酒,后为郢州,信西上江陵,途经江夏,韶接信甚薄。坐青油幕下,引信入宴,坐信别榻,有自矜色。信稍不堪,因酒酣,乃径上韶床,已复践蹋肴馔,直视韶面谓曰:“官今日形容,大异畴昔。”宾客满座,韶甚惭耻。
  陈子高
  陈子高,会稽山阴人也。世微贱,业织履为生。侯景乱,子高从父寓都下,是时子高年十六,尚总角,容貌艳丽,纤妍洁白如美妇人。螓首膏发,自然蛾眉,见者靡不啧啧。即乱卒挥白刃纵横间,噤不忍下,更引而出之数矣。
  陈司空霸,先时平景乱,其从子茜,以将军出镇吴兴。子高于淮渚,附部伍寄载求还乡,茜见而大惊,问曰:“若不欲富贵乎?盍从我?”子高许诺,子高本名蛮子,茜嫌其俗改名之。茜器颇伟,既爱幸,子高不胜,啮被,被尽裂。茜欲且止,曰:“得无创巨汝邪?”子高曰:“身是公身也,死耳,亦安敢爱?”茜愈益爱怜之。
  子高肤理色泽,柔靡都曼,而猿臂善骑射,上下若风。性恭谨,恒执佩身刀,及侍酒炙。茜性急,有所恚,目若虓虎,焰焰欲啖人,见子高则立解。子高亦曲意傅会,得其欢。茜常为诗赠之曰:“昔闻周小史,今歌白下童。玉尘手不别,羊车市若空。谁愁两雄并,金貂应让侬。”且曰:“人言吾有帝王相,审尔,当册汝为后,但恐同姓致嫌耳。”子高叩头曰:“古有女主,当亦有男后。明公果垂异恩,奴亦何辞作吴孟子邪?”茜大笑,日与狎,未尝离左右。既渐长,子高之具尤伟。茜尝拊而笑曰:“吾为大将,君副之,天下女子兵,不足平也。”子高对曰:“政虑粉阵饶孙吴,非奴铁缠梢,王江州不免落坑堑耳。”其善酬接若此。茜梦骑马登山,路危欲堕,子高推捧而升。将任用之,亦愿为将,乃配以宝刀,备心腹。
  王大司马僧辨,下京师,功为天下第一,陈司空次之。僧辨留守石头城,命司空守京口,推以赤心,结廉蔺之分,且为第三子頠约娶司空女,頠有才貌,尝入谢,司空女从窗隙窥之,感想形于梦寐。谓其侍婢曰:“世宁有胜王郎子者乎?”婢曰:“昨见吴兴东阁日直陈某,且数倍王郎子。”盖是时茜解部,佐司空在镇。女果见而悦之,唤欲与通。子高初惧罪谢不可,不得已遂私焉。女绝爱子高,尝盗其母阁中珠宝与之,价值万计。又题一诗于团扇,画比翼鸟其上以遗子高曰:
  人道团扇如圆月,侬道圆月不长圆。
  愿得炎州无霜色,出入欢袖千百年。
  事渐泄,所不知者司空而巳。
  会王僧辨有母丧,未及为頠礼娶,子高常恃宠,凌其侣,因窃团扇与頠,且告之故,頠仇恨以语僧辨,用他事停司空女婚。司空怒,且谓僧辨之见图也。遂发兵袭僧辨,并其子缢杀之。茜率子高实为军锋焉,自是子高引避不敢入。茜知之,仍领子高之镇,女以念极结气死。司空为武帝,崩后,茜以犹子,入嗣大统。子高为右卫将军散骑常侍,以功封文招县子。废帝时,坐诬谋反诛,人以为隐报焉。
  张浪狗
  唐僖宗,宠内园小儿张浪狗。一日以无马告,因密与百金,俾自买之。浪狗求得马,置宣徽南院中。帝因独行往观,绕马左右,连称好马。其马未调,忽尔腾跃,踏帝左胁,遂昏倒。浪狗惊惶以银盂注尿灌之,良久方苏。伪称气疾,竟以大渐。
  王承休
  蜀后主王衍时,宦官王承休,以优笑狎昵见宠。有美色,恒侍少主寝息,久而专房。承休多以邪僻奸秽之事媚其主,主愈宠之。承休娶妻严氏,亦嬖于后主,与韩昭为刎颈交,所谋皆互相表里。承休一日请从诸军,拣选骁勇数千,号龙武军,自为统帅,特加衣粮。因乞秦州节度使,且云:“愿与陛下于秦州采掇美丽。”上从之,以此决幸秦之计,中外切谏不从。及车驾至汉州,而魏兵已围凤州,羽书飞报少主,犹使臣下设计,沮其东行曰:“朕恰要亲看相杀。”已闻诸将弃城走,乃仓皇遁还。王承休拥麾下之师,及妇女孩幼万余口,金银缯币,于西番买路归蜀,沿路被掠。迨至蜀,存者百余人,魏主破蜀,斩之。
  王祭酒
  相传南京,旧有王祭酒,尝私一监生。其人忽梦鳣出胯下以语人,人因为谑语曰:
  其人一梦甚跷蹊,黄鳣钻臀事可疑。
  想是翰林王学士,夜深来访旧相知。
  兵子
  一市儿,慕兵子色,而无地与狎。兵子夜司直通州仓,凡司直出入门者,必籍记之甚严。市儿因代未到者名,入与狎。其夜月明,复有一美者玩月,市儿语兵子曰:“吾姑往调之。”兵子曰:“可。”美者大怒,盖百夫长胤子也,喧斗不已,市儿遂殴美者死,弃尸井中。兵子曰:“君为我至,义不可忘,我当代君死,君可应我名出矣。但囹圄中,愿相顾也。”市儿遂出,而兵子自称杀人坐死,兵子囚囹圄二年,食皆自市儿所馈,后忽不继。招之,又不至,恚恨久之,诉于司刑者。司刑乃出兵子,入市儿,逾年行刑,兵子复曰:“渠虽负义,非我初心,我终不令渠死,我独生耳!”亦触木死尸傍。
  车梁
  陕西车御史梁,按部某州,见拽轿小童,爱之。至州,令易门子,吏目以无应,车曰:“如途中拽轿小童亦可。”吏曰:“小童乃递运所夫。”驿丞喻其意,进言曰:“小童曾供役上官。”竟以易之,强景明戏作《拽轿行》云:“拽轿拽轿,被狡童兮大人要。”末云:“可惜吏目却不晓,好个驿臣到知道。”
  梁生
  梁生,东粤小吏也,所嬖狡重,为邑长俞华麓所夺。俞每出,童乘马随之。梁愤甚,乃挟利刃,俟童于路,胁之。使下,遂挟以西窜。俞抵衙,问童何在,左右以马不进对。久之徒马耳,俞怒甚,左右亦惊疑。询诸途人,言梁生也,而梁生家云:“实未归。”有司承命旨,索之不获,乃梏其父,而悬重赏购生。生居西粤岁余,闻俞迁去乃归。有司以俞渔猎外色已甚,颇不直之,以故释生父,而纵生不问,生与童相好如初。
  万生
  龙子犹《万生传》云:“万生者,楚黄之诸生也。”所善郑生曰孟哥,始遇郑于观优处,垂髻也,未同而言应,进以雪梨不却。万喜甚,期明日更会于此,将深挑之,而郑不果来,访其耗,则已奉父命从学中州矣,惘然者久之。凡岁余复遇诸途,则风霜盈面,殊不似故吾,万心怜乃更甚,数从周旋,遂缔密好,邑少年以为是鬼子者,而亦娈童耶。欲相与谪郑以耻万生,万不顾也,匿郑他所饮食焉。久之,郑色泽如故。稍行都市中,前邑少年更相与夸郑生美,争调之,郑亦不顾。盖万与郑出入比目者数年,而郑齿长矣。万固贫士,而郑尤贫。万乃为郑择婚,且分割其舍三之一舍之,而迎其父母养焉。万行则郑从,若爱弟。行远则郑为经理家事,若干仆,病则侍汤药若孝子。斋中设别榻,十日而五宿。两家之人,皆以为固然,不之讶。叩其门,登其堂,亦复忘其为两家者,子犹曰:“天下之人之于情,有如万郑二生者乎?或言郑生庸庸耳,非有安陵龙阳之资,而承绣被金丸之嬖,万生误矣。虽然,使安陵龙阳而后嬖,是以色升耳,乌乎情?且夫颜如桃李,亦安能久而不萎者哉?万惑日者言,法当客死,乃预嘱其内戚田公子皮,其友杨也万,一如日者言:‘二君为政,必令我与郑同穴。’吁!情疾若此,虽有美百倍,吾知万生亦不与易矣。郑生恂恂寡言,绝与浮薄子不类,而躯殊渺小,或称之,才得六十斤,亦异人也。”
  张幼文
  张幼文与张千仞俱世家子,幼文美如好女,弱不胜衣,而尤善修饰。经坐处,如荀令之留香也。千仞与之交甚密,出入比目。及院试发案,二人连名,人咸异之。既娶,欢好无倦。而妇人之不端者,见幼文无不狂惑失志,百计求合,幼文竟以是犯血症。千仞日侍汤药,衣不解带。疾革,目视千仞不能言,千仞曰:“吾当终身无外交,以此报汝,如违誓,亦效汝死法。”幼文点头,含泪而逝,时年未二十也。千仞哀毁,过于伉俪。久之千仞复与朱生者为密约,半载亦犯血症。千仞之伯父伯起,卧园中,夜半忽梦承尘豁开,幼文立于上,伯起招之使下,幼文答曰:“吾不下矣,只待八大来同行耳。”千仞八房居长,故小名“八大”也。又曰:“欲得《金刚经》,烦楷书见慰。”语毕忽不见,而叩门声甚急,伯起惊觉,则千仞家报凶信者也。誓亦灵矣哉!伯起为作小传,并写《金刚经》数部焚之。
  伯起,亦好外。闻有美少年,必多方招至,抚摩周恤,无所不至。年八十余,犹健。或问:“先生多外事,何得不少损精神?”伯起叹曰:“吾于此道,心经费得多,贤经费得少,故不致病。”有倪生者,尤伯起所欢。亲教之歌,便演所自编诸剧。及冠,为之娶妻,而倪容骤减。伯起为吴语谑之云:
  个样新郎忒煞■,看看面上肉无多。
  思量家公真难做,不如依旧做家婆。
  时传以为笑。
  全氏子张氏子
  苏州山塘全大用,为象山尉,有赘婿江汉,年弱冠,风仪修美,遂与五郎神遇,绸缪嬿婉,情同伉俪,其室人竟不敢与夫同宿。江郎病瘠日甚,全氏设茶筵宴之,终不能绝。后遇异人,飞符禳除乃已。万历丙午年事。
  又苏城查家桥店人张二子,年十六,白皙美风仪,一日遇五郎见形其家,诱与为欢,大设珍肴,多诸异味。白昼命刀手置烧鳗数器,酣饮欢呼,倏忽往来,略无嫌忌,后忽欲召为小婿,限甚促,父母哀之不许。寻二日,子死矣。
  朱凌溪
  宝应朱凌溪,为陕西提学时,较文至泾阳,与一士有龙阳之好。濒归,朱赠以诗云:
  欲发不发花满枝,欲行不行有所思。
  我之所思在泾渚,春风隔树飞黄鹂。
  某督学
  吾乡一先达(讳其名),督学闽中。闽尚男色,少年俱修泽自喜。此公阅名时,视少俊者暗记之。不论文艺,悉加作养,以此得谤。罢官之时,送者日数百人,皆髫年美俊,如一班玉笋,相随数日,依依不舍。归乡不咎失官,而举此夸人,以为千古盛事。
  吕子敬秀才
  吉安吕子敬秀才,嬖一美男韦国秀。国秀死,吕哭之恸,遂至迷惘,浪游弃业。先是,宁藩废宫有百花台,吕游其地,见一人美益甚,非韦可及,因泣下沾襟。是人问故,对曰:“倾国,伤我故人耳。”是人曰:“君倘不弃陋劣,以故情亲新人,新即故耳。”吕喜过望,遂与相狎。问其里族,久之,始曰:“君无讶,我北人也。我即世所称善歌汪度,始家吴门,不意为宁殿下所嬖,专席倾宫。亡何,为娄妃以妒鸩杀我,埋尸百花台下,幽灵不昧,得游人间,见子多情,故不嫌自荐。君之所思韦郎,我亦知之,今在蒲城县南,仙霞岭五通神庙中。五通所畏者天师,倘得符构之,便可相见。”吕以求天师,治以符咒。三日,韦果来曰:“五通以我有貌,强夺我去,我思君未忘,但无繇得脱耳。今幸重欢,又得汪郎与偕,皆天缘所假。”吕遂买舟挟二男,弃家游江以南,数岁不归,后人常见之,或见或隐,犹是三人云。
  俞大夫
  俞大夫华丽,有好外癖。尝拟作疏奏上帝,欲使童子后庭诞育,可废妇人。其为孝廉时,悦一豪贵家歌儿,与其主无生平,不欲令知。每侵晨,匿一厕中,俟其出。后主人稍觉,乃邀与欢焉。为留三日,主人曰:“不须倾盖之欢,竟成如兰之臭。”俞曰:“恨如兰之臭,从厕中来耳。”
  牧童
  沧州近海处,有牧童,年十四五。虽农家子,颇白皙。一日陂畔午睡醒,觉背上似负一物,然视之无形,扪之无质,问之亦无声,怖而返。以告父母,无如之何。数日后,渐似拥抱,渐似抚摩,继而渐似梦魔,遂为所污。自是狎媟无时,而无形无质无声,则仍如故。时或得钱物果饵,亦不甚多。邻塾师语其父曰:“此恐是狐,宜藏猎犬,俟闻媚声时,排闼嗾攫之。”父如所教,狐叫然破窗出,在屋上跳踯,骂童负心。垫师呼与语曰:“君幻化通灵,定知世事,夫男女相悦,感以情也,然朝盟同穴,久过别船者,尚不知其几。至若娈童,本非女质,抱衾荐枕,不过以色为市耳,当其傅粉熏香,含娇流盼,缠头万锦,回笑千金,非不似碧玉多情,回身就抱,迨富者资尽,贵者权移,或掉臂长辞,或倒戈反噬,翻云覆雨,自古皆然。王韶之于庾信,慕容冲之于符坚,载在史册,其尤著者也。其所施者如彼,其所报者尚如此。然则与此辈论交,如抟沙作饭矣。况君所赠,曾不及五陵豪贵之万一,而欲此童心坚金石,不亦伪乎?”语讫,寂然良久,忽问顿足曰:“先生休矣!吾今乃始知吾痴。”浩叹数声而去。
  女有淫具
  某先达当访友之北峰,夏夜散步村外,不觉稍远,闻秋田中有呻吟声,寻声往视,乃一童子裸体卧。询其所苦,言:“薄暮过此,遇垂髫艳女,招与语。悦其韶秀,就与调谑。女言父母皆外出,邀到家小坐,引至秫叶深处,有屋三楹,阒无一人。女阖其户,出瓜果,共食。笑言既洽,弛以登榻,比拥之就枕,则女忽变形为男子,状貌狰狞,横施强暴,怖不敢拒,竟受其污,蹂躏楚毒,至于晕绝。久而渐苏,则身卧荒烟蔓草间,并室户失所在矣。”盖魅悦此童之色,幻女形以诱之也。见利而趋,反为利饵,其自及也宜矣。
  某巨室
  杂说称娈童始黄帝,殆出依托。比顽童始见《商书》,然出梅赜伪古文,亦不足据。《逸周书》称美男破老,殆指是乎。《周礼》有不男之讼,注谓天阉不能御女者。然自古至今,未有以不能御女成讼者。经文简质,疑其亦指此事也。凡女子淫佚,发乎情欲之自然。娈童则本无是心,皆幼而受绐,或势劫利诱耳。相传某巨室,喜狎狡僮。而患其或愧拒,乃多买端丽小儿,未过十岁者,与诸童媟戏时,使执烛侍侧,种种淫状,久而见惯,视若当然。过三数年,稍长可御,皆顺流之舟矣。有所供养僧规之曰:“此事世所恒有,不能禁檀越不为。然因其自愿,譬诸挟妓,其过尚轻。若处心积虑,凿赤子之天真,则恐干神怒。”某不能从,后卒罹祸。夫术取者造物所忌,况此事而以术取哉。
  东乡太岁
  里胥宋某,所谓东乡太岁者也。爱邻童秀丽,百计诱与狎。为童父所觉,迫童自缢。其事隐密,竟无人知。一夕梦被拘至冥府,云为童所诉,宋辨曰:“本出相怜,无相害意,死由尔父,实出不虞。”童言:“尔不相诱,我何缘受淫?我不受淫,何缘得死?推原祸本,非尔其谁?”宋又辨曰:“诱虽由我,从则由尔。回眸一笑,纵体相就者谁乎?本未强干,理难归过。”冥官怒叱曰:“稚子无知,陷尔机阱,饵鱼充馔,乃反罪鱼耶!”拍案一呼,悚然惊寤。后官以贿败,宋名丽案中,祸且不测,自知业报,因以梦备告所亲。逮及狱成,乃仅拟城旦,窃谓梦境无凭也。比三载释归,则邻叟恨子之被污,乘其妇独居,饵以重币,已见金夫不有躬矣。宋畏人多言,竟惭而自缢。然则前之幸免,岂非留以有待?示所作所受,如影随形哉!
  龙淫佃户
  河间马氏家,一佃户年近六旬。独行遇雨,雷电晦冥,有龙探爪,按其笠。以为当受天诛,悸而踣。觉龙碎裂其裤,以为褫衣而后施刑也。不意龙挨转其背,据地淫之。稍转侧缩避,辄怒吼磨牙其顶。惧为吞噬,伏不敢动。移一二刻,始霹雳一声去。呻吟塍上,腥涎满身。幸其子持蓑来迎,乃负以返。初尚讳匿,既而创甚,求医药,始道其实。耘苗之候,馌妇众矣,乃狎一男子;牧竖亦众矣,乃狎一衰翁,此亦不可以理解者。
  潘叟
  潘园叟,年六十余矣,与客作数人同屋寝。忽问其哑哑作颤声,又呢呢作媚语,呼之不应。一夕灯未尽,见其布衾蠕蠕掀簸,如有人交接者,问之亦不言。既而白昼或忽趋僻处,或无故闭门。怪而觇之,辄有瓦石飞击,人方知其为魅所据,久之不能自讳,言:“初见一少年,至园中,似曾相识而不能记忆。邀之坐,问所自来。少年言:‘有一事告君,祈君勿拒。君四世前与我为密友,后忽藉胥魁势豪夺我田,我诉官反遭笞,郁结以死。诉于冥官,主者以契交隙末,当以欢喜解冤,判君为我妇二十年。不意我以业重,遽堕狐身,尚有四年未了。比我炼形成道,君已再入轮回,转生今世。前因难昧,旧债虽消,夙命牵缠,遇于此地,业缘凑合,不能待君再堕女身。便乞相偿,完此因果。’我方骇怪,彼遽嘘我以气,惘惘然如醉如梦。已受其污,自是日必一两至。去后亦自悔恨,然来时又帖然意肯,竟自忘为老翁,不知其何以故也。一夜初闻狎呢声,渐闻呻吟声,渐闻悄悄乞缓声,渐闻切切求免声。至鸡鸣后,乃噭然失声。突梁上大笑曰:‘此足抵此三十矣!’自是遂不至,后葺治草屋,见梁上所画圈,十圈为一行,数之得一千四百四十,正合四年之日数。乃知为所记淫筹。计其来去,不满四年,殆以一度抵一日矣。”或曰:是狐欲媚此叟,故造斯言。然狐之媚人,悦其色摄其精耳。鸡皮鹤发,有何色之可悦?有何精之可摄?其非相媚也明甚。且以扶杖之年,讲分桃之好,逆来顺受,亦太不情。其为身异性存,夙根未泯,自然相就,如磁引针明甚。狐之所云,殆非虚语。然则怨毒纠结,变端百出,至三生之后而未已,亦慎勿造因哉!
  木工子
  登莱间有木工,其子年十四五,甚姣丽。课之读书,亦颇慧。一日自乡垫独归,遇道士对之诵咒,即惘惘不自主,随之俱行。至山坳一草庵,四无居人,道士引入室,复相对诵咒。心顿明了,然口噤不能声,四肢缓亸不能举。又诵咒,衣皆自脱。道士掖伏榻上,抚摩偎倚,调以媟词,方露体近之,忽蹶然却坐曰:“修道二百余年,乃为此狡童败乎?”沉思良久,复偃卧其侧,周身玩视,慨然曰:“如此佳儿,千载难遇,纵败吾道,不过再炼气二百年,亦何足惜!”奋身相逼,势已万万无免理,间不容发之际,又掉头自语曰:“二百年辛苦,亦大不易。”掣身下榻,立若木鸡,俄绕屋旋行如转磨,突抽壁上短剑,自刺其臂,血如涌泉,欹倚呻吟。约一食顷,掷剑呼此子曰:“尔几败,吾亦几败,今幸俱免矣!”更对之诵咒,此子觉,如解束缚,急起披衣,道士引出门外,指以归路,口吐火焰,自焚草庵,转瞬已失所在,不知其为妖为仙也。余谓妖魅纵淫,断无顾虑。此殆谷饮岩栖多年胎息,偶差一念,魔障遂生。幸道力厚深,故忽迷忽悟,能勒马悬崖耳。老子称不见可欲,使心不乱,若已见已乱,则非大智慧不能猛省,非大神通不能痛割。此道士于欲海横流,势不能遏,竟毅然一决,以楚毒断绝爱根,可谓地狱劫中证天堂果矣!其转念可师,其前事可勿论也。
  法外纵淫
  河南一巨室,宦成归里,年六十余矣,强健如少壮,恒蓄幼妾三四人。至二十岁,则治奁具而嫁之,皆宛然完璧。娶者多阴颂其德,人亦多乐以女鬻之。然在其家时,枕衾狎昵与常人同。或以为但取红铅供药饵,或以为徒悦耳目,实老不能男,莫知其审也。后其家婢媪私泄之,实使女而男淫耳。有老友密叩虚实,殊不自讳。曰:“吾血气尚盛,不能绝嗜欲,御女犹可以生子,实惧为身后累;欲渔男色,又惧艾豭之事,为子孙羞,是以出此间道也。”
  两叟
  吉木萨(乌鲁木齐所属也)屯兵张鸣凤调守卡伦(军营瞭望之名),与一菜园近。灌园叟年六十余,每遇风雨,辄借宿于卡伦。一夕,鸣凤醉以酒而淫之。叟醒大恚,控于营弁。验所创尚未平,申上官,除鸣凤粮。时鸣凤年甫二十,众以为必无此理,或疑叟或曾窃污鸣凤,故此相报。然覆鞫两造,皆不承,咸云怪事。有官奴玉保曰:“是固有之,不为怪也!曩牧马南山,为射雉者惊,马逸,惧遭责罚,入深山追觅,仓皇失道,愈转愈迷。经一昼夜,不得出。遥见林内屋角,急往投之,又虑是盗巢,或见戕害,且伏草间觇情状。良久,有二老翁携手笑语,出坐盘石上,拥抱偎倚,意殊亵狎。俄左一翁牵右一翁伏石畔,姿为淫媟。我方以窥见阴私,惧杀我灭口,惴惴蜷缩,不敢动。乃彼望见我,了无愧怍,共呼使出,询问何来,取二饼与食,指归路曰:‘从某处见某树,转至某处,见深涧,沿之行,一日可至家。’又指最高一峰曰:‘此是正南,迷即望此,知方向。’又曰:“空山无草,汝马已饥而自归,此间熊与狼至多,勿再来也。”比归家,马果先返。今张鸣凤爱六十之叟,非此老翁类乎?惟二翁不知何许人,遁迹深山,似亦修道之士,何以所为乃如此?”因树屋书影,记仙人马绣头事,称其比及顽童,云中有真阴可采,是容成术,非但御女,兼亦御男。然采及老翁,有何裨益?而修炼果有此法,亦邪师外道而已,上真定无此也。
  两宠僮
  一士夫位已显矣,不近女色,专幸狡重。有最宠者病,亲侍汤药,衣不解带。及僮病不起,誓不再近男女。僮犹未之信,解所佩刀割其势,为家人所持不果。又一大夫有宠僮死,殡殓之厚,过于子弟。七七大作佛事以资冥福,为文祭奠,哀毁过情。噫!外宠之好,汉哀几于禅位,符主竟成敌国,季龙为之杀妻,僧达遂将坑侄。然色衰宠弛,则罪及余桃,此龙阳君所以有前鱼之泣也。若二君者,情则笃矣,安能免颠倒悖谬之讥乎?然以此笃挚之情,移之君则忠,移之亲则孝,移之兄弟则友,移之妻则义,移之友则生死交。岂不为人伦之芳轨欤?奈何溺而不悟也。悲夫!
  琴书
  琴书姓胡氏,本名士贤,淮人,少失恃。父老而穷,佣于人。士贤寄食于舅氏,舅亦生计拙,薪水不能支。士贤乃择主觅食,适章子客淮南郡守署,购小奚给使令,有介绍士贤来者,章子一见悦焉。士贤貌不逮中人,顾恂恂然如不胜衣,状殊可怜,发多而长,体虽癯不足掩骨。章子默然喜曰:“吾寂处,此一物足消我忧矣。”问其年,甫弱冠,问其值,岁四金。章子勉力许之。更名曰琴书。琴书在侪伍中,少而柔,群思染指焉,以言挑之,佯不解,终不答。不逞者,思强鱼肉之,辄手击而去。主人微伺焉,谓其介,未敢犯,恐遭伊拒为耻。追随数月矣,同起居一室中,惟心怜之,恒为之下帷覆被,以将其爱。琴书防外侮,自扞甚严,虽暑夜不解裤而寝。一夕,月色入室,光照四壁,琴书下帷熟睡,体与月映,玉润莹然。章子自外入,见之不胜情,微抚之。琴书自梦中惊跃,章即抱持之,接以唇,咂咂有声。琴书正色曰:“相公,何为者?请自重,无为旁人窥。琴书何足惜,得不为相公声名累乎?”章子跽而请曰:“自子来,吾即有心怜子久矣,今发乎情,子忍漠然相抑耶?”琴书曰:“人非草木,岂竟无知,自某侍左右,相公未尝以疾言遽色加我,岂真我善事主人,不遭谴责哉!特相公姑息含容之耳。且某有时无礼,语不逊,相公若不闻,平日加惠于琴书者甚渥。相公家,某稔知贫素,书记之禄又薄,日用费,寻常虽一钱不轻使。顾琴书有所请,必勉强以徇,匪独相公念琴书,琴书亦为相公心死矣。思有以报主恩而未得当也。卑贱陋恶之躯,胡足酬德?宁敢自惜?特恐为相公累耳!”章子曰:“子真可儿哉,聆子言,两情默契足矣。第此中怦怦动,何以慰我调饥耶?”琴书低头语,主人抱而接之。从此寝处在一榻,其所以固结主心曲尽绸缪者,章子不忍言,余亦不得而知也。无何,章子之妻死,踉跄奔丧归,势有不可挈以偕行者,因与约一月为期,给之费。时郡守方入就铨部候别补,瓜时尚有待。琴书计曰:“相公待不来矣。”而琴书之父与舅,又皆不能存。琴书不获已,委身商家。商故大猾,以赀自雄,驱策追随,日不暇给。未几,章至。闻琴书别有主,神魂默然,寝食交废。或解之,章曰:“吾素知琴书此不得已而去,我负若,若不负我也。”日造新主所,访之,不遇。遇诸涂,主人在焉,不得交一语。章遣人致殷情,琴书凄然,对使者曰:“君为我好语相公,相公不言,某宁置之?且主人枉驾临我,我反不一顾,天下有此礼乎?我所不得去者,迫于威也,吾必以计出,某日请无他适,以待我,此一刻千金时也。”届时果至,耳日众,难深言,相率往萧寺中叙契阔。章子赠以貂领一,手记二,佩帨之属种种,曰:“吾今与子己矣,惟缔来世缘耳。睹此领与手记,庶几念吾交颈携手时乎?善事后人,从此永诀。”琴书呜咽不能言,旋自解其发,且解且泣,遂拔所佩刀截一缕以赠曰:“平素相公爱吾发,今无以为别,惟此为父母遗,聊表吾意。相公请自爱,某此心惟天可表。虽海枯石烂,必不相负。倘得机缘,寸札相招,我立至。睹物思人,永订后期。”言讫泪如雨下。古人云:“一声何满子,双泪落君前。”谁谓男子之情异乎?章子归,而惆怅失欠者无虚日。盖始而恋恋,中而皇皇,终而倦倦,恒托之歌咏以见志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