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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猺人一首
  秋蛇春蚓贮青囊,可有神仙辟谷方。
  何事居山偏爱水,草根短短树皮长。
  猺之居处无常,必择近水者,以大树皮接续,引水至家,不用瓮桶出汲。常入山采药,沿村寨行医。有书名“榜簿”,其字类今所摹钟鼎款识者,然绝无考证,而彼珍为秘藏。愚者亦或谬赏之,又有■⑵獞、■⑶狪等种,皆杂居荔波县。此悉自粤迁来者,风俗尽同于猺。自桧以下无讥焉。
  僰人一首
  一串牟尼极乐天,舌端青有妙华莲。
  参军诗思娵隅跃,正要方音作郑笺。
  僰人在普安州,姓淳而佞佛,尝持念珠诵梵咒,朗朗可听。凡诸苗言语不能相谙者,类皆以僰人通传。
  凡苗之性,类与华殊。顺其性则喜,拂其性则怒,至于怒而无所不至矣,故治苗之术,则必识其性而驯扰之。今从政者,或未尝识其性也,又从而取求焉。逮其无所不至,然后聚而歼旃。彼且不知致死之由,又并不知求生之路,冥然顽然,骈傫授首,是岂羁縻弗绝之始意?而所谓兵者,盖不得已而用之者也。览此可以思过半矣,钱塘王朝梧。
  杨花诗
  歌残杨柳武昌城,扑面飞花管送迎。
  三月水流春太老,六朝人去雪无声。
  较量妾命谁当薄,吹落邻家尔许轻。
  我住天涯最飘荡,看渠如此不胜情。
  卧龙冈作
  象床宝帐悄无言,草得降书又几番?
  两表涕零前出塞,一官安乐老称藩。
  祠官香火三间屋,大将星辰五丈原。
  异代萧条吾怅望,斜阳满树暮云蘩。
  舟过山塘闻笛
  红穗疏灯水上楼,笛声纤远指痕留。
  定知吹笛人双髻,可惜湘帘不上钩。
  花生日诗魏塘道中作
  啼莺如梦送归艎,日子平分夜未央。
  愿取鸳鸯湖里水,酿成春酒寄花尝。
  黑美人别传清佚名撰
  美人,姓花氏,字莺粟,别号芙蓉。貌光艳而黑,故人以黑美人呼之。先世某,本印度人。道咸之际,海禁大开,挈其妻女,航海而来中国。厥后椒聊蕃衍,散处二十三行省,各理烟花业以治生,黑美人其苗裔也。
  有某公子者,乌衣风范,浊世翩翩。过黑市,一见而悦之。黑美人工应酬,善伺人意,见公子悦己,益为殷勤款洽,握手谈心,遂同寝处。由是茶余酒后,必一访黑美人以为乐,风雨无间,习以为常。既而公子因不可须臾离之故,出重金购之归。床第之间,其乐融融,如咀庶节,渐入佳境。亦莫辨其为温柔乡,为黑甜乡,但寝斯馈斯而已。以故花燕牌局诸嗜好,转因黑美人而时一谢绝。或值要事他出,必挈之以偕行。无何,公子日就尪瘠,形容枯槁,面目黧黑,眠食不时。亲朋咸劝公子与黑美人绝,公子亦颇思与之绝。然虽绝而不能遽绝,觉半日不晤黑美人,其相思之苦,有匪可以言语形容者。如是者数月,终无绝之之法,亦姑听之而已。公子本中人产,坐是日耗,而家以不支。虽遇奇窘,而黑美人之糜费,竟不能少贬。公子不得已,爰广求戒绝之术。或致书某粤贾,请示机宜;或亲访某沪医,乞授计画。时有某友,告以一方,公子如法试之,稍稍有效,而终强制。于是藉官府之力,往某局匿迹数日,乃竟能冷淡,不思黑美人矣。黑美人亦以宠日衰,自愿下堂。
  不数月间,公子身体健全,精神焕发,起居饮食,顿复其初。一日,从友人处复与黑美人遇,虚与委蛇。略为交接,旧欢新爱,藉断丝牵,归涉冥想,寤寐转辗,恋之如故。不得已,又以重金购之归,再接再厉,情好益坚。至是因昵之久,而病痨,诸虚百损,丛集一身。黑美人雅善疗病,治气痛河鱼疾,尤能应手奏效。抑知公子病入骨髓,胃气久虚,真阳已痿,恶石美疢,迄无寸效。又以家境日艰,疾竟不起。公子卒后,黑美人犹日侍奉于灵台,如生时状,既葬除灵,始去而之他。复以困公子者困他人焉,而蒙其毒而死者,至年不可以计数。
  迩者中国有鉴于黑美人之流毒无穷,于国计民生,大有关系,因严为之禁,诏关津吏捕之,无任漏纲。而黑美人神通广大,行贿关说,匿处中华。时于秘密社会,巧使其诱引蛊惑之计。犹幸江之徐属,浙之台属,以及川粤等省,黑种日就澌灭云。
  某中丞佚名撰
  某中丞,旗人,貌都丽,衣饰亦修整。有兄为某省将军,某年以事召入都,枉道过中丞任所,驻节某会馆。中丞素敬事兄,逐日轻舆诣行馆,作深谈,怡怡如焉。将军有爱妾,年二八,轻盈俏丽,眉目似画。中丞一见,心摇摇不能自持。妾以将军耄且丑也,眉梢眼角,亦时时流露情意。中丞益惑之,诣行馆愈勤,日或两三至。
  一日又往,适将军拜客外出,中丞大喜,奔入内室,约半小时。不意将军遽归,见门首有绿呢两人舆,知中丞已至,匆匆入会客室。不见,呼之不应。而中丞闻呼声,大惊,立逃。方及阈,遇将军,呼止之。若不闻,径登舆去。将军大愕,惘惘入内闼,则爱妾已高悬梁际矣。
  将军乃大怒,立命随役传中丞。既至,不与交一言,惟怒目视之而已。约三小时,时计针指亥刻,仆从棺殓妾已毕,将军始厉声呵之曰:“尔犹有面目坐此耶。”中丞逡巡出,自此不敢至行馆者。三日,将军则又传之至,曰:“尔今日不复念及阿兄耶,然阿兄不忘汝,必唤尔至,一观尔之面目如何。”中丞不敢答,又日日至。将军则又呵责之曰:“尔食皇上家之禄,宜事皇上家之事。容尔如此清闲,以余处为消闲地耶。”中丞至此,进退不知所计,乃涕泣向将军跪请曰:“弟诚无状,无面目对阿兄。然阿兄独不念二十年前,吾两人同眠同食时耶。”言讫大哭,将军亦不觉泪堕如縻,微晒扶之起坐。盖将军家本清寒,又少孤,抚中丞若已子,未尝形影离焉。自此遂为兄弟如初,而将军以明日即行。
  女盗侠传清酉阳撰
  朱某,江苏人。以诸生捐纳知县,需次山东。奉抚军委,解饷入都,过临清道,宿野店中。甫下车,有土妓五六辈来献曲。盖北道风俗,妓寮多逐尖站,客至,唱小曲数出,客给以津钱数百。欲留某妓宿,则令赉被褥来,辨色而行,给津钱数吊。津钱一百者,实五枚,当南钱十枚。津钱一吊者,实五十枚,当南钱一百枚。其价廉如此,然若辈多与响马贼连合,侦探客囊而报告之,妓而盗者也。朱老行旅,心知之。又临清为响马渊薮,益戒严当。
  时见五六辈,皆涂脂抹粉,手持胡琴,或月琴,泥身畔喁喁作絮语。内有一妓,周身黑衣,结束逼仄。年二十许,不御脂粉,不携胡琴,杂诸妓中,唤客一声,即退立门帘下。诸妓妖娆万态,或起或立,或进或退,辄回顾黑衣妓,黑衣妓若以目指挥之。朱固机警,知黑衣妓必诸妓之领袖,而举止之态度,眉目之神彩,百不类妓,其为响马贼之伥无疑。顾荒村野店,暮色凄其,无术以脱其危险。心房震动,如触电气,耳为之颤。猛然省曰:“此妓非常人,以情哀之,或可免。”乃退诸妓而独留黑衣妓,妓亦欣然留。
  朱乃唤酒与妓对饮,各询生平。妓自言家贫,不能自活,忍辱为此。朱具述古名妓历史,如红拂梁红玉事,为之劝慰。且故意推波助澜,以激发其豪气。妓亦悲歌慷慨,泣下数行。朱自道生平遭际,险阻艰难之状,历历如绘。妓问此行何为,所带何物,朱具述梗概,为言饷银几万几千两,一无隐讳。谈次,闻窗外飒飒声,揭纸帘睨视窗棂外,则大雪迷漫,与微月光线相映,一白无际。顾妓仅御薄棉衣,殊寒甚。朱即从箧中检羊皮短帔,为妓披之。时则残灯将尽,炉火不温,朱出烛续膏,仍复对坐谈心,终不及乱。
  俄闻鸡唱,妓循例告去,脱帔置土坑上。朱赠银四两,又持帔授之,曰:“天寒,早行良苦,此薄物为卿御寒,勿介意也。”妓曰:“蒙君怜惜,虚度良宵,受银已无状,敢有他。”朱曰:“所以重卿,气谊耳,床第之私,非所以亵卿也。何歉为?”妓乃道谢去。行半里许,忽回。朱闻叩门声,大恐,启视之,则妓也。朱未及问,妓遽大言曰:“实告君,吾盗也。吾父为响马领袖,以吾为香饵。然吾守身甚严,有起意乱吾者,立刃之。今犹处女也,蒙君柳下坐怀之义,范叔绨袍之仁,特报君。帔,君所需,吾去,即遣人来。还更有一宝物,君收之。天初下雪,泥未泞,可踏雪行,早离此。”朱且惊且喜,长跪拜谢。妓不顾而去。
  隔一小时,有人来还帔,并袖出一小囊曰:“此主人所以赠君者,嘱君载之以行,有无量价值。至杨柳青,某标局有人来索,君即付之,千万勿误。”朱受囊,出银犒来使,使者曰:“主人命不得受一钱。”遂去。朱启囊视之,则三角小旗也。
  天既大明,朱促车夫行。车夫以危险辞,疆而后可。将行,朱出小旗插车篷上。车夫相视愕然曰:“何由得此?此去无忧矣。”既行二十里许,有骑马荷枪者二十余人迎面来,摩车而过,又回马盘绕一周,谛视小旗,逡巡去。前行二十里,又如此。凡行五六日,遇如此辈者,数十起。距杨柳青十余里,即有人来迎。询之,则某标局所遣也。引之至局,供给丰腆。夜阑,主人入室,询旗所由来,朱乃具述其故,面归之。主人曰:“此贵重物,非有大感情者,不轻贻也。今已出重围,无须此。仆将持此以复命,不落他人手也。”朱乃再三道谢而别。
  女侠翠云娘传清秋星撰
  翠云娘,不知其姓氏。山左产,年十七八,风貌殊可人,双趺纤小,而腾跃上下可丈许。幼业卖解,随父流转江湖,行踪几遍南北。意气骄甚,谓所见男子无当意者,自矢终身不字人。曾至上海奏技,其父为人诬陷,被拘入捕房。女随往有所剖白,而捕房例严禁华人,不许有所陈,遂被囚。不胜其苦,罚锾乃得释。女愤然曰:“吾国官吏,往往不免冤诬人,吾每谓之暴,窃窃不平,然尚容人辩诉也。不意西人乃若此。”自此遂有仇外意。
  无何,义和团起。女喜,请于父,往投之,盖即团中所谓红灯照者。女得隶某大师兄麾下,甚见信任,位次颇崇,锡以翠云娘名号,书之旗帜而赐之,所至桓揭以行。女自是妆束顿易,周身绫锦,衣履一碧,而貌益艳丽。见者辄疑洛水神姝。女日见团中无纪律,行事有类盗贼,颇忧之,然大势所趋,独力亦莫能挽。
  寻联军长驱入京师,团众逃无踪。女愤甚,激励其部下人,咸愿效死。遂与某国兵巷战竟日,西兵死伤者颇多,女部下人亦伤亡略尽。乃耸身登屋逸去。后团中领佐,大半为西兵向导,或为仆役,且藉西兵之势,劫夺戕杀,无恶不为。女慨然曰:“吾误与若辈共事,事胡能成?然此耻不可不一湔也。”乃约会饮于某处。众素倾慕女,是日到者綦众。女遂宣言曰:“吾向谓若辈人也,不意乃狗彘之不若。今君出国亡,皆若辈之罪,吾谨以若辈谢天下。”騞然出长剑骈戮之,遂去不知所终。
  记某生为人唆讼事佚名撰
  夫妻反目之事,诚恒有之。然未有若某事之奇异者,有之,莫某姓若。某姓夫妇,因事反目,控诸县署,经年莫决,其妻乞援于某生。某生素狡猾,多智慧者也,应曰:“诺,越二日汝来,余将告汝以制胜之策。”越日,某氏往,时天气酷热,炎日如火,绿梧荫中,蝉鸣不已。氏既至,叩门。门启,一小童出,氏问曰:“家主何在?”小童答曰:“在园中纳凉。”即导氏往谒见。某生方皮冠狐裘,披雪衣,纳凉于竹林中,手持芭扇,仰卧一竹椅上。某氏问计将安出?某生曰:“若如是,夫人之案必胜矣。”氏如其术行之,果获胜。
  未久,夫妻和睦如初。夫乃详究其所以获胜之故,并问出于何人之主谋,其妻俱以实告。夫闻之,即控某生以唆讼之罪。县令传某生至,某生坚辞不认。讯氏,氏坚谓出于某生主谋,并备述某生在竹林中设谋定计时形状。县令闻之,冷笑曰:“汝作疯语乎?”令掌其颊,不准。吁,若某生者,可谓多机变之巧者矣。夫为人谋事,而反累及其身者,皆未得某生之术者也。
  记栗主杀贼事清潮声撰
  迷信者云:“命中犯披麻,杀夫不用刀,妇人命硬,可怕如此。”有某氏妇者,貌既殊丽,性亦温存,惟披麻星犯命,日者皆言其有七夫之相。及笄后,归某甲,早死。复适乙,三月而亡。于是复改醮于丙,丙死。而丁而戊,皆夭逝。妇虽阅历多人,屡遭磨蝎,然在妙龄时候,情兴方浓。对镜添妆,自叹红颜薄命。花晨月夕,求凤恒歌。知之者,虽艳其貌,怜其遇,终以前夫为殷鉴,敢望而不敢即。久之,有某已者,素不信术者语,侦知妇意,遂委禽焉。新婚燕尔,弋雁兴歌,女貌郎才,适成眷属,其乐可知矣。妇以为连杀数夫,已解披麻之厄,从此当可白头偕老,永矢百年。讵刚柔相克,再接再厉,不半载而又失所天。痛恨之下,心如死灰。因一意守贞,不复求人间之乐。盖妇以日者曾言当杀七夫,故不敢再上望夫台矣。然妇本多情,每嫁一夫,必私将前夫之栗主(即神主牌)携之同往。至是已得六具,扃而纳诸床下。夜半,忽有偷儿穴壁入,摸得栗主笼,意为奇货,摄之欲行。妇闻悉索声,疑为栗主争风而相斗也,遂望空虔祝曰:“各位夫子,幸勿喧闹,妾之至此,实命不犹。”偷儿听之,适适然惊,以为彼暗仗多人,戒其勿为声响,将致余之死命,故言贼命不有也。妇又曰:“自今以后,当为君等守节,幸毋恐慌。”妇语毕,声息寂然。明日起视,偷儿已吓死于床下。
  女侠荆儿记佚名撰
  广西百色县,有五雷岭,峰高插云。山岩中有石穴一,巨蛇潜其间,长十丈余,围大一丈,常出噬人。土人畏之,祠为神。县官每岁以牛羊致祭,春分前后,巫觋传蛇神言,令乡里献十二三童女置穴口,供神食,不然则祸作。县官苦之,出重金购贫家女,及有罪者女养之。届期,盛设香烛彩乐,送童女置蛇神祠旁。前后已用九女矣。乾隆十八年,县官将祠蛇,索童女苦不可得。邑民俞某者,家甚贫,生七女。其季女名荆儿,年已十五岁,请于父,愿应募。父母骇甚,阻其行。荆曰:“蛇鸟知择人而噬,巫觋妄言尔,儿自有术敌彼。幸而成功,一方受其福,不然,仅儿一人受祸耳,且留儿徒为父母累,不如卖儿得金,以助家计。”固请行,俞某固不肯,昏夜,荆儿潜逃,叩县官庭,陈来志,请携利剑及毒药米饼蜜面以从。县官壮之,留置署中,为之储备一切。届期,将送女,巫觋多言此女不可用,县官怒斥之,乃舁女及米饼等至洞口。夜半蛇出,头大如瓮,双目闪烁如悬灯,闻米饼及蜜面香,先啖之。荆儿匿穴旁,以伺其变。顷刻间,毒发,蛇随地转动。荆儿挥剑斫蛇,中其眼,跳开寻丈外。蛇怒,一踊出穴外,荆复自后斩其尾,断蛇。荆乘夜奔回悬署,疲极而晕。灌之复苏,遂言斩蛇状。众驰往洞口,割蛇而分之。乃治巫觋罪,县官奇此女,纳之为子妇。
  余墨偶谈(节录)清燕山孙樗诗樵撰
  八卦轿
  粤西地瘠民贫,乡村妇女,率多大足,肩挑负贩,与男无异。柳州来宾一带,时有舁肩舆为生者,如坐客为男,二女肩舆为坎;坐客为女,前女后男肩舆为震也。余仿此。
  兰花菇
  昔六祖讲经于仁化山中,附近处所,多产南华菰。粤西贺县亦有之,俗名兰花菇。某大令宰彼时,中丞按部过县,询其地有土娼否?某误以为土产。遽答曰:“有。”询何名曰:“兰花菇”。中丞正色曰:“曷勿逐之。”某始悟,座客为之胡卢,中丞亦笑。盖三字实似妓之美名也。
  考婿
  一日于陈雨亭座中,谈及伊在永明,见有姑苏被掳才女某某,以自作月下即景二诗考婿,其诗云:
  水清桥影一弓圆,桥下垂杨系短船。
  钓罢渔翁深睡着,游鱼逐水戏荷钱。
  又
  流萤错落不成红,花影横街语暗虫。
  独坐似嫌宵寂寞,月明隔水一声钟。
  后闻某司马以成句“犹话寒山半夜钟”诗赚去,惜哉!
  禽言古意
  “姑姑恶,姑姑恶,姑不恶,妾命薄。”此前人禽言诗也。满洲宜少耕进士亦有古意云:“作妇难,作姑易。姑常怒,妇当泣。寄语阿姑无太痴,今日当思作妇时。”二诗异曲同工,不能为之轩轾。
  秋闺怨
  仲兄翰卿最喜余童时所作《秋闺怨》一绝。诗云:
  秋闺夜捣凤仙花,要染纤纤玉笋牙。
  争奈小姑无意绪,说侬私制守宫砂。
  谓古今来忠臣义士,嫌疑不谨,蒙此暧昧者岂少?
  妓诗
  《明湖韵事》载妓郭韵楼赠别诗云:
  袅袅湖边柳,春丝不盈把。
  殷勤折赠郎,好策来时马。
  虽本于山谷之“折柳当马策”,然四语精神,注一来字。
  题壁诗
  曩于清风店旅壁,见某书一绝云:
  片刻欢娱景易穷,清流竟付浊流中。
  他时重到迷香洞,应有阿娇认乃翁。
  语虽涉于激,然非此棒喝,安能唤醒沉迷耶?某落魄时亦有句云:
  昔年裘马御肥轻,曾向迷香洞裹迎。
  不信黄金挥尽后,居然尝得闭门羹。
  读此则又可破涕为笑矣。
  花怜水
  花怜水,粤西猺山中江名也。三字颇雅,古藤苏琴舫舍人游猺日记,有诗纪之。
  莺莺饼
  山右泽郡市中,有名莺莺饼者,形似荷叶,双折微翘,干脆耐嚼。传以为当日双文饷张生者,徒负佳名,殊鲜真味。
  旧凡女史题壁
  曩过滹沱旅店,见壁上有旧凡女史诗四绝。凄惋动人,后仅记其“秦淮一片胭脂水,都是风流酝酿来”之句。其它不复记忆矣。辛未夏五,杨剑潭刺史以四诗邮示,特亟录之。诗云:
  十九年华正好春,飘零无奈落风尘。
  梦中犹认金闺质,低掷珠帘怕见人。
  生怜薄命向谁论?风月当场泪有痕。
  笑语温柔心宛转,屈身犹是受人恩。
  断梗飘蓬剧可怜,画中眉意晚春前。
  玉堂夫婿神仙眷,多少金闺美少年。
  手把菱花漫自哀,个中沦落几仙才。
  秦淮一片胭脂水,都是风流酝酿来。
  背面美人诗
  曩在凤台时,袁禧庭少尉鸿庆,曾诵某题《背面美人》一绝云:“不堪回首应怜汝,果是何心懒对侬。”词意新颖未经前人道过。
  玉台新咏
  陈徐陵编《玉台新咏》,己作亦列其间。髫年诵读,心常疑之。后阅其书,知南宋时已有两本。明人重刻,窜乱弥多。张嗣修茅国谱本,更非其旧,惟南宋永嘉陈玉父本,差可依据。近时冯舒所校,多以为凭,然舒亦不免于臆改云云。由此观之,徐陵之诗,当是后人窜入,不然复成何体例耶。国朝纪容舒所撰《玉台新咏》考异十卷,详列诸本,一一证其是非,引据颇为博洽,读之可以了然。
  古别离
  余曩作《古别离曲》云:
  但愿舟无帆,但愿车无轮。
  使我同心侣,不为远行人。
  后随家君之粤,山东道上,见手车顺风皆使布帆,长江中洋船皆有火烨,日可千里,又戏成云:但愿车有帆,但愿舟有轮。
  愿我同心侣,归来老乡邻。
  宜少耕诗
  宜少耕名绶,壬戌进士。有《古意》云:
  夫婿去临邛,绣阁空春色。
  妾貌不如人,敢怨郎情薄。
  得诗人忠厚之旨,其《赠偷儿》云:“无他长物堪言赠,若攫残书子亦迂。”妙语解颐,令人轩渠不已。
  心字香
  范石湖《骖鸾录》云:“番禺人作‘心字香’,用素馨茉莉半开者,着净器,薄劈沉香,层层相间,封之。日一易,不待花蔫,花过香成。”蒋捷词云:“银字筝调,心字香烧。”《广东新语》屈大均诗:
  多烧心字是心香,茉莉黄沉共作芳。
  香是番禺心字好,紫烟一缕结鸳鸯。
  即谓此也。
  小孤山题壁
  小孤山在大江之中,危峰峭拔,屹立中流,与彭浪矶相对。故东坡诗中有:“舟中贾客莫漫狂,小姑前年嫁彭郎”之句。往来词人,题咏伙矣。而写景者多,寄情者少。惟尚熔绝云:
  烟波万顷尽模糊,壁立谁知有小姑。
  绝妙凌云一枝笔,可怜沦落在江湖。
  情景兼到,当为此题绝唱。又咸丰中洪秀全之乱,小孤山沦为贼砦,楚南彭雪琴侍郎玉麟统师江右,克复小姑,有诗纪事云:
  书生挥指战船来,江上旌旗一色开。
  十万雄师齐奏凯,彭郎夺得小姑回。
  亦巧合也。
  闺怨诗
  人之境遇不同,其爱憎亦异。石门吴菊裳《闺怨》云:
  春色一庭老,开帘对落花。
  生憎双燕子,絮语傍窗纱。
  陈璨霖亦有闺怨云:
  独卧绣窗静,月明宿乌啼。
  不嫌惊妾梦,羡汝是双楼。
  一怨得直,一怨得婉。
  赠雏妓诗
  直北道上题壁,每有游戏诗词,作者不署姓氏。曾见某题《如梦令》一阕,赠雏妓云:
  越女生来窈窕,怀抱琵琶轻巧。且莫听琵琶,先把双钩看饱。真好,真好,侬爱通身都小。
  又某断句云:“可怜人似琵琶大,也抱琵琶笑向人。”均一凄恻动人,此生公眼前说法法也,正未可以游戏目之。
  仲初诗
  王仲初之“当窗却羡青楼倡,十指不动衣盈箱”句,本《列女传》,引古语“刺绣文不如倚市门”之意,“船中养犬多食肉”句。乃翻谚语“宁为贫家儿,不作富家犬”之意。然不善取材,于诗品终不无少损,无怪后人啧啧也。
  雪樵诗
  “谁家儿哭欲肠断,阿母酣眠正未醒。”此鹿雪樵《昨夜》诗也。村憨情状,读之令人笑。
  杨柳枝
  昔年待试都门,读书法华禅林。有锡公纶,未详其爵字,投诗数章。其题余集者,爱忘其丑,多谀少规,故未录。《杨柳枝》二首,轻轻着笔,是此体正格。诗云:
  秦淮雨后润无尘,拂面和风柳色新。
  最是水晶帘掷处,绿阴罨映倚楼人。
  又:
  东风吹绿短长条,婀娜轻盈未易描。
  他日灞陵桥上过,也应不似旧时腰。
  录之以报赏音。
  调笑诗
  父母为儿女联婚,相攸则易,窥妇则甚难也。每有趁未纳采以前,强其母率女往婿家答拜者。女儿幼小,似知似不知也。戚某初议婚时,某友戏成绝句调之云:
  女儿娇小貌如花,妆罢随娘往婿家。
  拜罢姑嫜拜姊妹,不知谁是阿奴他。
  他字叶韵,颇得女郎口吻。
  老举
  粤中呼妓女为老举,随园以为即举举师师之意。余在梧郡游永春花园,壁上见有某书集渔阳绝句一首。云:
  南湖新涨水连天,花气熏人又破禅。
  少日题诗无恙否?此中曾泊孝廉船。
  诗有别趣,故录之,以备一说,或以为举与妓粤音相近,老举即老妓之讹,其说近是。
  山静主人诗
  曹文正公赐第在京师南半截胡同,余于乙丑冬安砚其家。曾孙二人,年皆童稚。架上书不下万卷,尽饱蟫鱼。一日偶检《续鸳湖棹歌》一卷,中夹小笺,书一诗云:
  弓鞋小试下珠楼,翠锁重门一院愁。
  燕子似怜人寂寞,双栖絮语话温柔。
  末署山静主人,楮叶犹新,知非旧物。询于刘念堂世兄,始知为孙文定公孙妇某作也。孙夫妇时占脱辐,故诗若寄意。然言为心声,读其诗可知其遇矣。
  痴语入诗
  余戚某童时,喜读书,而性最痴。侍官任所,时署中人均呼为书呆子。一日早起,谓某婢曰:“尔昨夜梦见我否?”答曰:“未”,大斥曰:“我昨夜梦中分明见尔,尔何以未见我。”怒扑之。往诉于母曰:“痴婢该打,我昨夜梦见他,他坚说未梦见我,岂有此理耶?”人咸笑之。髫年时听长者述说,因不去怀。余之《古意》诗云:
  少女牵郎衣,欲言低俯首。
  昨夜梦欢来,欢曾梦侬否?
  即祖此意。
  嵌字楹贴
  京师伶居妓馆,笔墨多有可观。楹贴一端,尤以嵌字工巧为尚。前之“秋水为神玉为骨,芙蓉如面柳如眉”无论矣,后之继者,如如意云:“都道我不如归去,试问卿于意云何?”太平云:“过眼烟花成太息,当头风月费平章。”玉琴云:“花覆茅檐,可人如玉。月明华屋,伴客弹琴。”大姑云:“大抵浮生若梦,姑从此处销魂。”采珠云:“欲采不采隔秋水,大珠小珠落玉盘。”素卿云:“樊素情锺白太傅,长卿意注卓文君。”某人代友赠穉青云:“徐穉果然名下士,小青原是意中人。”数联皆工整可玩。
  断句
  “千古美人全福少,六朝才子至尊多。”不知谁人句也,何铁琴司马为余诵之。
  女儿红
  扬州土人,谓萝葡红而小者,为女儿红。自初冬卖至晚春,其色娇艳可爱。钱塘韩就之曰:华扬州画舫词有句云:“一种柔情人不觉,春心浓透女儿红。”即谓此也。
  女训
  普兰岩将军陀保送女联珠有句云:“出嫁自应遵妇道,居家不似在官时。”二句可补入女训,为挟贵骄夫者戒。将军又有《春草诗》三十首,郭莼香司马和而刊之。常自佩“戎马书生”小印,其风流儒雅如此。
  红花埠题壁
  曩在春明,于友人处见有谢韵芳女史《绝命书》一纸,词甚委曲,不甚记忆。大致韵芳为王公子诗婢,自受春风一度,蚌竟含珠。大妇从而媒孽之,逼归厮养。谢致书乞归,为邻儿误落,中有“三日不来,以阿芙蓉从事”之语。书为宣南坊某会馆人检拾,抄贴各巷,寻其居址,都人士率能言之。嗣在山东红花埠逆旅,见有天壤王郎题壁五绝诗,意与书词吻合,殆即薄情之王公子。诗云:
  漫将容貌拟朝云,才调原堪敌左芬。
  记得断肠词句好,陶然亭麓一孤坟。
  果然天壤有王郎,此语回思却亦当。
  我是负卿复何语,不应飞语听妻房。
  华笺尺幅意千重,絮语叨叨说恼侬。
  卿事尽教厮养误,至今遗恨阿芙蓉。
  伤心悔恨忽交加,一误何堪又再差。
  死后春蚕犹有子,不知今去落谁家?
  倏然蓦地浪涛生,仓卒驱车出凤城。
  刘媪不来卿不死,疑团终古不分明。
  按诗意谢已饮药,死王郎始悟。似此负心人,顾安得虬髯公攫之为下酒物哉。
  双飞燕
  舟楫之目,雅俗不同。粤西谓两人四桨者,曰“蜻蜓艇”,言如四翼鼓动也。一人两桨者,曰“双飞燕”,其名尤雅。然未见前人入咏。诗人彭星丞光辅有《池南曲》云:
  朝来折杨柳,折柳织筠篮。采荷花,荷花满池南。
  池南侬家住,门前垂柳树。愿藉双飞燕,棹入花深去。
  其运用典雅如此,又为后来添一诗料。
  调某广文赋小星启
  香河陈砥堂先生,官天津学博。时有同事某广文,履任未久,辄遭奉倩之伤。以衾裯独抱,思赋小屋。陈为物色之,事既谐,而广文教之读书习字,锺爱逾恒。陈戏为小启调之。其词云:
  司铎新膺,鼓盆旋赋。
  重谋鸾续,频倩蜂媒。
  讵物色之几经,竟低昂而莫就。
  尔乃寻香妆阁,空忆菱花。
  因而问渡津门,寄怀桃叶。
  恰值绿珠有赠,用联缔足之缘;
  未免红袖关情,倍逾画眉之宠。
  如花美貌,眷言顾之(广文姓);
  咏絮才高,何惭白也(姬姓)。
  具此灵心慧质,雅宜茹古含今。
  用将帐底芙蓉,移作门中桃李。
  鸳帏悄寂,女博士进而受经;
  马帐深沉,莽先生今将传火。
  案头灯影,拂花影之迷离;
  盒底脂香,蘸墨香而馥郁。
  向枕边而问字,鸡舌香含;
  坐床下以学书,免毫磨秃。
  消受春风一度,弥添满座之风;
  沾濡化雨多番,强半巫峰之雨。
  探取枕中之秘,讲解从头;
  提防胯下之锥,殷勤刺股。
  多以为富,俾寝馈乎大家;
  引之入深,得胚胎乎诸子。
  有时轻拢粉项,面命兼及耳提;
  有时略接樱唇,指画自须口授。
  有时低垂鸳颈,妙议应有会心;
  有时尖耸凤翘,弟子居然高足。
  倘真精之未得,尚须卿自事钻研;
  如一间之可通,问是谁为开茅塞?
  闲曹无事。郑康成何嫌往诉之频;
  清兴既阑,边孝先又作欲眠之态。
  此则可补入文章游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