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冰棺中女童小小的身体,墨蠡心底有些不可抑制的焦躁,平日冷漠的面容现下越发沉重。
身有所立少年看着白小花如同沉睡般的面容,眼中尽显悲伤,问道:“蠡蠡,那个姐姐什么时候才会回来?”
墨蠡转过身来看着少年,脸上沉重之色掩去,面对屋中十几位孩童,眼中罕见的显出一丝暖色,道:“她很快就会回来的。”
孩子们心中都在想着:蠡蠡最近老是说着同样的一句话,可是那个姐姐怕是要失信了吧!
“城中有事,我今日便先离开了。”墨蠡看着一屋子的孩童,声音颇为温柔,但却不自觉的带着一股天生的冷凌劲。
少年送她到屋外,突然问道:“蠡蠡,那个姐姐是否已经回不来了?”
“胡说。”墨蠡想到乔予华祖级的法术心中对少年说法不置可否,但口中却道:“我白瑶族弟子皆是聪慧机智之辈,区区一座上申山也未有传说中那么可怕,她定会寻到六世草带回来的。”
少年自是对墨蠡十分信服,听她所言,重重点头,道:“我们都相信蠡蠡。”
而墨蠡此时心中想法却是:我最怕的便是今次若叫你们失望了,怎么办?
行在回城途中,墨蠡心中思绪万千:那日小花病重只剩最后一口气时,白羽师妹建议将她置于金麟駮王血水之中,而我急赴东海找到师姐敖明珠寻到龙族至宝定魂珠,只待留住小花魂魄,等待白羽师妹携起死回生的六世草归来。
墨蠡轻轻一叹,想到敖明珠所说,定魂珠可锁人魂魄,保人暂时不死,但若一个月内没有起死回生之活,珠子便会失去效用。而那白羽师妹此去已快一月,为何迟迟不见归来。
想到上申山传说,墨蠡心中虽是不屑,但亦是满心担忧,若是与白羽师妹同去便有五成把握,而她那华祖三阶的法力,又怎能让人放心呢?
墨蠡心事重重,不知不觉间便至林中遇乔予射箭以阻其跟踪之处,她抬头看去,见到那支狠狠钉入地面的箭羽,不禁心中微嘲:无论过去多少年,当初被怎样残酷的训练,自己总终是没有学会残忍。墨蠡走到箭羽边,轻轻拔起那支箭。
空气中轻轻颤抖的声音,墨蠡轻轻闭上眼睛,手中箭羽转折方向。
“哧”一声,两支断箭落在地上。
“十一。”苍老的声音如同从墓穴深处传来。
“十一。”墨蠡轻嘲的叫着这个名字。
每批血魔死士都有百人之数,最后能存活下来的只有十人,而墨蠡当初作为第十一人存活下来,有魅魃族首领惜才之心,更多的是她无法面对自己朝夕相对的人残忍下手,她有能力被称为一,最后却成了十一。
回忆再次翻覆,仿佛回到了五岁之前,那时九州受洪灾所侵,自己出生之时母亲离世,父亲随禹帝治水远行,那时候的自己的认知中从来没有亲人的概念。那时候的北维还是一片荒土,妖魔盘踞,魅魃横行之地。
可恨的血魔族抓捕幼童进入族中,进行残酷而泯灭人性的训练。百名幼童圈养在一间密室,有限的食物只有通过暴殴其他人才能抢到,每日极限到死的武术训练,半年后只能剩下十人,若多一个便要以强者为尊的比武方式毁灭多余的一人。
那是墨蠡童年最深刻的记忆。
鼻息间有血腥之气弥漫,黑暗中无处不在的恐惧将她淹没。多少年了,每当午夜梦回总是那种噬骨的阴戾感,现在回到家中处于最中心的保护地带,她的噩梦也许会少做一些。
当年幼童时代日日夜夜皆是处于那种暴力厮杀之中,那些夜晚在残肢碎肉中难以入睡,在血腥腐肉的臭气中几欲窒息,初次见面便要暴殴至对方于死地,只为了自己能够活下来。
而活下来的人才可以长大。
“夫诸哥哥,师父。”墨蠡抱着双臂,身体颤抖几欲倒下,平素冷漠的脸上布满因恐惧而出现的痉挛。五脏被无形的挤压扭曲,她感觉自己快要死了,痛苦的屈下身体,欲要呕吐。
“这么多年,你仍然没有学会残忍。”那是位老人的声音,如同墨蠡一般冰冷。
墨蠡抬起头来看着老人,眼中恐惧迅速撤去,取而代之的是嘲讽、怨恨和阴戾。
“所以我从不可能是魅魃族人,即使曾经体内符着血魔咒。”
老人冷嘲一笑,道:“首领惜才,容你活了下来!可知你是魅魃一族八百年来唯一一个异族,也是唯一一个现在还活着的叛徒。”
“叛徒吗?那个懵懂年岁流落到烟罗呈乾大陆,被抓去魅魃族中,被迫成为你们的死士,根本来就不是我的意愿。既然从一开始我就没有你血魔魃的血统。你们没有承认过我是你们族类,我也从来没有承认过,那么日后的离开又何来背叛一说。”
“当年你在族中时,我听你开口不过十次,皆是接受命令时称诺,从未见过你说过完整的话语,不想现在你这叛徒却是如此的能言善辨。”
“能言亦是,善辨同样亦是,只是叛徒二字,墨蠡不敢当。”
“墨蠡呵!竟然有了自己的姓氏了!看来你是真的过上了人的生活了啊!”
墨蠡听够了他的冷嘲热讽,喝道:“你今日来找想做什么?”
“十一,跟我回去。”
墨蠡只觉得听到在天下间最可笑的话,哈哈一笑,极尽嘲讽道:“凭什么?你可知道我现在活着呢!而且活的好好的,那么便是你魅魃一族日渐势弱。不要以为我不知道血魔魃死士在九州行事皆以失败告终。当年冰族围剿魅魃一族,血魔后裔几欲覆灭,而九州内陆禹帝暗地里亦是着力剿灭。今日已非往昔啦!”
老人重重一哼,道:“方才你亦是陷入往日梦噩,血魔咒已清除了吗?简直是笑话,那亦如噬骨之蛆,所中之人永世不得解脱。你乃魅魃异氏族众便永远是我血魔死士。”
墨蠡不语。
老人重又说道:“跟我回去吧!”
墨蠡语气肯定道:“我不可能再回去,若你执意,我便只有杀死你。”
“杀死我?”老人冷冷一笑,道:“冰族权力分散,诸侯纷争,再无暇顾我魅魃一族。姒文命老匹夫已死,伯益登帝位亦是诸事繁杂。白瑶宫灭,白玄已死,你还有什么保护力量可与我魅魃一族抗衡?”
老人话音未落,便见一张大弓开张,弦上巨大黄金箭羽飞射而来,他冷冷的看着射箭之人。
箭在咫尺,老人右手手掌伸直推出,体内真气只运用五成,那箭便再难前进一分。老人眼中有些微的惊讶,五成,如今十一的法术晋阶竟也需他五成之力相抗。
“当年首领确实没有看错你,只可惜你背叛了部族,不然将来便可接我的位置!”
墨蠡手中射日弓大张,冷冷道:“我从来不希罕接你的位置,因为我从不觉得我属于黑暗中的部族。”
“你墨氏算得什么部族,不过是姒文命的一条狗罢了,因是当年跟在他身边立了些末的功劳,便得了一方治所,你以为你入了蛟禹君,同你那懦弱丑陋的父亲一般,立了些末的功劳,便是将来的襄阳城主吗?哈哈,贱种,别做梦了。”
墨蠡听他所说却不动怒,第二支箭羽怒射而出。
老人一双手掌接住二箭,竟是使出了七成内力,眼中神色渐渐由惊讶转为惊异,道:“你果然配被首领誉为魅魃一族十年所得第一人!看来当年让你去刺杀冉夫诸,果然是个错误的决定。”
听到冉夫诸三字,墨蠡眼中神色陡然一变,艰硬如铁的心里浮起丝丝涟漪,那是多么久远的记忆,仿佛晃若隔世,但却又像是昨天发生的事情!
夫诸哥哥,一别多年,你可还好吗?
那是十二岁墨蠡出师之日,眼前老人便是她所在团队的引导者,十一的人队伍接到第一项暗杀指令,便是去刺杀冉氏父子。
他是烟罗呈乾大陆上最耀眼的男人。当年廉还不是天下第一高手,彭战刚入军营,姒启师成下山,帝江还在不周山上爬树,这些九州俊杰皆在名动天下之前的实习期,冉夫诸已然是冰什弥亚王族第一元帅。
十六岁那年,他在父亲带领下,率部众融化冰川汇入洛水,为内陆洪水倾泄入海立下汗马功劳。而后魅魃血魔与魔神一族勾结,刺杀鸿隆帝澹台淮,乱洛国祸民心,至使魔神一族攻克洛国国都,是他创出新阵法,攻克魔神一族十万兵力,力挽狂澜。
其父诛杀魔神族副首领,其弟冉彻年未十岁,却可徒手厮杀百余魔神族士兵。冉氏一门乃是烟罗呈乾大出上最光耀的家族。
冉夫诸少年成名,乃是烟罗呈乾大陆军队的精神领袖。而后继位的乃是澹台淮胞弟,对其赞誉有加,更是封地封王。
第七十九章 血雨掀开的往昔(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