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出版文学> 冲虚至德真经义解>第1章
  天瑞
  物有生化,道无古今。惟體道者為能,不化而常,今所以應物,无容心焉。故天瑞始言生化,而終於國氏之為盜。
  子列子居鄭國,四十年人无識者。國君卿大夫眎之,猶眾庶也。
  古之善為士者,徽妙玄通,深不可識。
  國不足,將嫁於衛。弟子曰:先生往无反期,弟子敢有所謁,先生將何以教?先生不聞壺丘子林之言乎?子列子笑曰:壺子何言哉?雖然,夫子嘗語伯昏瞀人,吾側聞之,試以告汝。
  道不可言,言而非也。則壺子何言哉?不得已而有言,故聞而告之。
  其言曰:有生不生,有化不化。不生者能生生,不化者能化化,生者不能不生,化者不能不化,故常生常化。常生常化者,无時不生,无時不化。陰陽爾,四時爾。不生者疑獨,不化者往復。往復。其際不可終;疑獨,其道不可窮。
  生自无而適有,化自有以之无。有化有生者,物也;不生不化者,道也。物麗於數,故生者不能不生,化者不能不化。道行乎物,故常生常化,而无時不生,无時不化。獨立萬物之上,故不生者疑獨,汎應而不窮。故不化者往復。往復,其際不可終。蓋莫知其端倪也。疑獨其道不可窮。蓋不可測究也。物无得而耦之者,豈真知其所以然哉?疑焉而已。
  《黃帝書》曰:谷神不死,是謂玄牝。玄牝之門,是謂天地之根。綿綿若存,用之不勤。故生物者不生,化物者不化。自生自化,自形自色,自智自力,自消自息。謂之生化、形色、智力、消息者非也。
  陰陽之運,四時之行,萬物之理,俄生而有,忽化而无。形實色彰,智謀力作,消息盈虛,終則有始。无動而不變,无時而不移。雖皆道之所寓,而運轉不止,咸其自爾。
  子列子曰:昔者,聖人因陰陽以統天地。夫有形者生於无形,則天地安從生?故曰:有太易,有太初,有太始,有太素。太易者,未見氣也;太初者,氣之始也;太始者,形之始也;太素者,質之始也。氣形質具而未相離,故曰渾淪。渾淪者,言萬物相渾淪而未相離也。視之不見,聽之不聞,循之不得,故曰易也。易无形埒,易變而為一,一變而為七,七變而為九。九變者,究也。乃復變而為一。一者,形變之始也。清輕者上為天,濁重者下為地,沖和氣者為人;故天地舍精,萬物化生。
  陰陽者,氣之大;天地者,形之大;氣變而有形,則有陰陽,然後有天地。而道者,為之公;聖人者,道之管。此聖人所以因陰陽以統天地也。《易》有太極,是生兩儀。《莊子》所謂道在太極之先者是也。故太易者,未見氣也,雜乎芒忽之間,變而有氣;故太初者,氣之始也,氣變而有形;故太始者,形之始也,形辨而有質;故太素者,質之始也,氣形質具而未相離。則道之全體於是乎在。故曰:渾淪,老子所謂有物混成者是也。无所用其明,故視之不見;无所施其聰,故聽之不聞;无所致其力,故循之不得。此三者,不可致詰,故混而為一。然既已謂之一矣,且得无其言乎?此所以強名之曰易也。易无形埒者,无體也。易況之陽,則一之所起,故變而為一;數起於一,故變而為七,則屈而未申也;七變而為九,則交而有變也;數窮於九,故復變而為一。一為形變之始,則天、地、人皆得此以生。故曰清輕者,上為天;濁重者,下為地;沖和氣者,為人。精者,一也。一生二,二生三,三生萬物。故天地含精萬物化生。
  子列子曰:天地无全功,聖人无全能,萬物无全用。故天職生覆,地職形載,聖職教化,物職所宜。然則天有所短,地有所長,聖有所否,物有所通。何則?生覆者不能形載,形載者不能教化,教化者不能違所宜,宜定者不出所位。故天地之道,非陰則陽;聖人之教,非仁則義;萬物之宜,非柔則剛。此皆隨所宜而不能出所位者也。
  天位乎上,地位乎下,聖人者位乎天地之中。凡以成變化而已。變化代興,萬物異宜。天地之與聖人,豈能違其所宜哉?蓋聖人之於天地,相辨則為三極,相通則為三才。生覆者不能形載,形載者不能教化,教化者不能違所宜。所宜定者,不出所位。此言職之有分也。故以其所辨者言之,若夫聖人之道,上際於天,下蟠於地,化育萬物,不可為象。則上下同流而无問,安有長短之相形、通否之相異者哉?
  故有生者,有生生者;有形者,有形形者;有聲者;有聲聲者,有色者,有色色者;有味者,有味味者。生之所生者死矣,而生生者未嘗終,形之所形者實矣,而形形者未嘗有,聲之所聲者聞矣,而聲聲者未嘗發;色之所色者彰矣。而色色者未嘗顯;味之所味者嘗矣,而味味者未嘗呈。皆无為之職也。
  生形、聲、色、味,皆物之化,故隱斯顯往。斯返生生者,形形者,聲聲者,色色者,味味者,皆道之妙。孰原其所始,孰要其所終?道常无為而无不為,謂是故也。
  能陰能陽,能柔能剛,能短能長,能圓能方,能生能死,能暑能凍,能浮能沉,能宮能商,能出能沒,能玄能黃,能甘能苦,能羶能香。无知也,无能也,而无不知也,而无不能也。
  有所知,有所能,在道一偏,非全之盡之者也。而无知而无不知,无能而无不能,則无不該也,無不遍也,何所不能哉?陰陽,氣也;柔剛,村也;短長,形也;圓方,器也;生死,數也;暑涼,時也;浮況,勢也;官商,聲也;出沒,逵也;玄黃,色也;甘苦,味也;羶香,臭也。變化所為,皆在是矣。古之人其備乎?六通、四闢、小大、精粗,共運无乎不在,烏往而不暇。
  子列子適衛,食於道,從者見百歲髑髏,攓蓬而指,顧謂弟子百豐曰:唯子與彼知而未嘗生未嘗死也。此過養乎?此過歡乎?種有幾:若鼃為鶉,得水為繼,得水土之際,則為鼃蠙之衣。生於陵屯,則為陵舄。陵舄得鬱栖,則為烏足。烏足之根為蠐蟾,其葉為胡蝶。胡蝶胥也,化而為蟲,生竈下,其狀若脫,其名曰鳥句掇。鳥句掇千日,化而為鳥,其名曰乾餘骨。乾餘骨之沫為斯彌。斯彌為食醯頤輅。食醯頤輅生乎食醯黃軦。食醯黃軦生乎九猷。九猷生乎瞀芮,瞀芮生乎腐蠸。羊肝化為地皐,馬血之為轉燐也,人血之為野火也。鷂之為鸇,鸇之為布穀,布穀久復為鷂也。燕之為蛤也,田鼠之為鶉也,朽瓜之為魚也,老韭之為莧也,老羭之為猨也,魚卵之為蟲。亶爰之獸自孕而生曰類。河澤之鳥視而生曰鶂。純雌其名大腰,純雄其名穉蜂。思士不妻而感,思女不夫而孕。后稷生乎巨跡,伊尹生乎空桑,厥昭生乎濕,醯雞生乎酒。羊奚比乎不筍,久竹生青寧。青寧生程,程生馬,馬生人,人久入於機。萬物皆出於機,皆入於機。
  《易》曰:原始反終,故知死生之說。蓋有生者必有死,而死於是者,未必不生於彼。通乎此,則唯予與彼知。而未嘗生,未嘗死也。方生方死,方死方生,則養形而悅生。今之所存,乃昔之所過者爾。故曰:此過養乎?此過歡乎?萬物以不同形相代,則死生之變不可勝計也。故曰:種有幾?如下文所云,乃耳目之所及者耳。若鼃為鶉者,蓋言萬物之化无川陸之間也,繼也,鼃蠙之衣、陵舄也,一種也。或得水土而生於下,或得陵屯而生於上,蓋言萬物之化隨形氣之所遇也。陵舄得鬱栖,而為鳥足。則假異物以為體,鳥足之根為躋蹧,其葉為胡蝶。則散同體以為物。胡蝶胥也。化而為蟲,生於竈下,其狀若脫,其名為鳥句掇。則睘飛者有化而為蠕動者矣。鳥句掇千日,化而為鳥,其名曰乾餘骨。則穴處者有化而為林棲者矣。或因形而移易,則斯彌而為頤輅。原黃軦之生乎腐蠸,與夫地皐、轉燐、野火之類是也。或因性而反復,則鷂之為鸇,鸇之為布穀,布穀之復為鷂是也。燕之為蛤,田鼠之為鶉,朽瓜之為魚,老韭之為莧,老羭之為猿,魚卵之為蟲,則或以類而相因,或以不類而相與為類。亶爰之獸自孕而生曰類,則无所感而化者?河澤之鳥視而生曰鶂,則無所交而化者也。純雌其名大腰,純雄其名穉蜂,則其在物也,有一陰陽而自生化者矣。思士不妻而感,思女不夫而孕,則其在人也,有非陰陽而能濳通者矣。以至后稷生乎巨跡,伊尹生乎空桑,雖不可致詰,而不足怪也。厥昭生乎濕,則化於氣。醯雞生乎酒,則化於味;羊奚比乎不筍,則化於習,久竹生青寧,則以无情而生有情也。青寧生程,則以无知而生有知也。《尸子》以程為豹之類,程生馬,則以同類而相生也。馬生人,則以非類而相生也。然則昆蟲之出入,草木之生死,變化无常,未始有極,又鳥知死生先後之所在哉?惟萬物生有所乎萌,死有所乎歸,聖人於此,知其有機緘而不能自己耳。
  《黃帝書》曰:形動不生形而生影,聲動不生聲而生響,无動不生无而生有,形必終者也。天地終乎?與我偕終。終進乎?不知也。道終乎?本无始,進乎本不久。有生則復於不生,有形則復於无形。不生者,非本不生者也;无形者,非本无形者也。生者,理之必終者也。終者,不得不終,亦如生者之不得不生。而欲恒其生,盡其終,惑於數也。精神者,天之分;骨骸者,地之分。屬天清而散,屬地濁而聚。精神離形,各歸其真,故謂之鬼。鬼,歸也,歸其真宅。黃帝曰:精神入其門,骨骸反其根,我尚何存?
  靜則復性,動則去本,理之然也。形動而不生形而生影,聲動不生聲而生響,无動不生无而生有,則去本遠矣。无則生有,有必歸无,故曰形必終者也。天地與我並生,及其終也,與我皆終,孰知其極,則謂終者,進乎不知矣。有終有始,有久有暫者,唯其時物也。故有始以无始為至道,終乎本,無始則又至矣。有久以不久為至道,進乎本,不久則又至矣。夫何故以有生則復於不生,有形則復於无形也?不生者,非本不生,无形者,非本无形,蓋自有生有形者見之也。生者理之必終,終者不得不終,生者不得不生。而欲其生之長存,以終為界,辨又鳥知環中之无窮者哉?此惑於數者也。生者,天地之委和。精神者,天之分,故清而散;骨骸者,地之分,故濁而聚。精神離散,各歸其真,尚何有於我哉?然此自眾人言之也。故曰精神入其門,骨骸反其根,我尚何存?若夫聖人,上與造物者遊,下與无終始者友,則形未嘗衰,而我獨存矣。
  人自生至終,大化有四:嬰孩也,少壯也,老耄也,死亡也。其在嬰孩,氣專志一,和之至也,物不傷焉,德莫加焉;其在少壯,則血氣飄溢,欲慮充起,物所攻焉,德故衰焉;其在老耄,則欲慮柔焉,體將休焉,物莫先焉,雖未及嬰孩之全,方於少壯間矣;其在死亡也,則之於息焉,反其極矣。
  其在嬰孩,氣專志一,和之至也,《老子》所謂含德之厚也;其在少壯,血氣飄溢,欲慮充起,《莊子》所謂與接為構;及其老也,血氣既衰,故欲慮柔而體將休焉,至於歸其真宅,則之於息焉,而反其極矣。《莊子》曰:大塊載我以形,勞我以生,佚我以老,息我以死。此之謂也。自嬰孩至於死亡,皆以是曰徂,故謂之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