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这一声招呼,闵天晴也顺遂着阮承媛所指的方向看去。
那的确是几匹好马。
栗色的毛皮光鲜亮丽,在阳光的照映之下流转着流水般的光泽。肌肉紧实,线条流畅,马背与马颈之间的弧度曲线更是趋向于完美,单是看着就知晓价值不菲。
在每匹马的马腿之上,均烙着一个标记,大抵是代表着阮承媛专有。
纵然是霍靖深,此时见着这几匹马时,也不禁微微颔首,眼底存着几分赞许,“是不错。”
听得霍靖深的赞许,阮承媛不免更为得意了起来,一面只朝着旁边的那个马倌负责人一般的人物扬了扬眉,“看来你没有哄我,是我那时真的误打误撞地给挑对了。”
负责人嘿嘿一笑,连忙继续恭维道,“阮小姐本来就独具慧眼,怎么能说是我哄您呢?”
顿了顿,他又邀功一般地说道,“要知道啊,要伺候您的这些好马,咱们可都费劲心思了,跟伺候祖宗一样小心地供着,就连驯都舍不得骂舍不得打的,这不是就是为了等您过来看货么?”
阮承媛微微勾了勾唇瓣,没有继续再与那个男人继续说下去,复转眼望向正在认真地打量那几匹马的闵天晴,漂亮的眼睛微微一眯,隐约透露出几分鄙夷的情绪。
这个女人又没有经受过此类的教育,能够看出什么门道来?现在还不是外行人在看热闹,装作这个样子算什么?
心中虽然对此尤为不屑,然而顾及到霍靖深现如今毕竟还站在身边,有些情绪不好表达得那样明显,既跌损了自己在霍靖深心中的形象,也让那个小贱人立于了弱者的地位。
这样的结果,显然是阮承媛现如今所最不想要看到的。
想到这里,阮承媛很快便已然收拾好了自己眼底的不屑,转而轻勾起嘴角来,率先柔声地发难,“闵小姐看起来对我的马很感兴趣呢,不知道有什么特殊的见地?”
“见地”两个字她刻意拉长了几分语调,使得听起来有些讽刺的意味。
说来也是,一介从马背上长大的千金大小姐去问一个落魄企业出来的孩子对于这种名贵马匹有什么见地,表面上看上去彬彬有礼,然而其中所蕴藏的羞辱之意却是可以体现在字里行间的。
反正现如今的时间还长,她不介意一点一点慢慢摧毁这个野丫头的心理防线。
阮承媛原本以为自己的这些小心思应当不容易会被霍靖深所察觉,哪里能够想到,就在她开口的时候,霍靖深所望着她的眼神一点点地深沉了下来,显然心中很是清楚她对于闵天晴所持着的恶意。
看来必须要让她离小女人远一些了。霍靖深如此在心中便已经做出了打算,一边就已然揽上了身侧闵天晴的肩膀,欲低声吩咐她不用感觉紧张,这种东西不懂也是正常的。
然而他刚一低眼,正欲开口,却意外地窥得了身边小女人眼中的几分冷清和明亮,如同夜空中最为耀眼的星子一般,几乎争夺去了明月的光辉。
霍靖深被眼前所窥得的景象引得微微的一愣,最终也停止了自己此前欲做的安慰,只干脆好整以暇地想要看看接下来的发展。
他已然窥得了这个小女人柔驯的外表下藏着锋利的爪子,只等待着时候亮明。虽然现在他所窥见的不过是顶上指爪尖的一点点,但他相信,这个小女人总能够给他超乎寻常的惊喜。
而他自然也拭目以待。
闵天晴自然敏感地察觉到了流转于此地的微妙气氛,却并没有正面迎上阮承媛的挑衅,只是转眼望向那个负责人,轻声问道,“这几匹马养了多久了?”
那个负责人并不知道跟前的这个女人到底是谁,只依稀觉着阮承媛的态度对她似乎不太友善,可偏偏这个女人还站在霍靖深的身边,两人的肢体动作看起来非比正常关系。
想来,应该与阮小姐乃是情敌关系。
在这样的修罗场里头,自己怎么着也定然是要跟阮小姐站在统一战线上的。但是碍于旁边还站着个霍靖深,也不好就这样直接给脸色看。
那负责人早已经察言观色惯了的,在心中飞快地梳理了一下几人的关系后,很快便已经调整好了面上的表情,一边应道:
“哎,自从阮小姐挑完以后,在咱们这里驯养了两年了。当时都还是刚足岁的小马驹,现在都已经是成年马了,你看看一匹匹膘肥体壮的,又个顶个的都是好苗子,除却咱们养得好以外,也是阮小姐当时年纪轻轻就眼光不俗啊。”
一番话下来,语气都是正常的,让人挑不出错来,却又狠狠地夸了一把阮承媛,让其长足了面子。这样两边不得罪,也算作是渡过这一劫了。
想到这里,那负责人心中不免也有些暗暗的庆幸,随即只抬起手来,状若无意地以袖口抹了一把后颈上的冷汗。
闵天晴却是眯了眯眼睛,有些疑惑,“你是说,都是那个时期挑的?那其上统一的标记也是当时一起烙下的?”
“当然。”那负责人答得飞快。
见着两人一问一答,此前本欲看好戏的阮承媛不免心也察觉出了几分不对劲。
这个女人到底在装神弄鬼什么?为什么会问这么一大堆莫名其妙的问题?她如此想着,却怎么也想不通,最终只能在心中轻哼一声,就此下了定义:故弄玄虚。
纠结了几分好看的眉头,闵天晴暂时不去追究这个问题,也并未理睬旁侧那神色表情都有些古怪的阮承媛,只望向其中一匹马,目光微聚,随即指了一指,“这匹马的后腿是不是受过伤?”
还未等负责人回应,她已经顿了顿,继续补充了两个字,“鞭伤。”
几乎是话音刚落的一瞬间,阮承媛的面色就变了。
但这一次的情绪起伏却不是因为闵天晴,而是因为那看似平淡实则石破天惊的两个字。
握紧了拳头,阮承媛将冷然的视线望向了那边的负责人,心中对于闵天晴的话语半信半疑。
这个野丫头怎么会连这都一眼看得出来?分明以她的生活条件,是如何也接近不了这样的上流社会的,更别说鉴别马身上的伤口。
说不定只是误打误撞猜中了的?
心中虽持续以来都这样不断地安慰着自己,但是不知道为什么,阮承媛还是难免感觉到了一阵难以言喻的不安感,却也没有理由就此在当地就对着闵天晴发泄,只能愤愤地望向了那个方才好满口甜言蜜语的负责人。
那负责人被这满含怒意的一眼引得心中一阵发虚,连忙赔笑道,“这……阮小姐此前是再三吩咐过的,她所寄养的马,不允许给他人使用,也不允许按照咱们这里的常规鞭打的,所以怎么可能会有鞭伤这种东西呢?”
说完这么一长段话以后,那负责人正了正色,也同时拔高了声音,好来摆正自己的底气,“这位小姐,您可不能一眼就血口喷人啊,万一是看错了呢,这戏耍人怎么能行?”
说到最后,他的声音已经有些激动了起来,好似是受到了莫大的委屈一般。
面对跟前人那变幻莫测的面色,闵天晴仅仅是扫了一眼,便不感兴趣地就此收了回去,随即重新望向了那匹马,似乎是想要确认什么一般,在原地犹豫了一会儿以后,还是就此走了过去。
阮承媛看着她那从容稳当的脚步,看起来并不像是新手畏缩的模样,不觉也咬了咬唇,不知道怎么的心中总有些恼怒,不自觉地便已经扬声喊道,“我说闵小姐,您可要担心着点,不要被踢到了。”
顿了顿,她眼中的光芒也染上了几分戾气,几乎没有多过脑子,便已然叫了出来,“虽然我的马性子温驯,但是畜生毕竟是畜生,若是闻到了什么陌生的穷酸味道,会做出什么事来也不一定的。”
话音落罢,她初时还觉得快意,很快却又有些懊恼起来。
自己虽然心中真的是这样想的,但是也没有必要这样在大庭广众之下让自己成为一个恶人。
特别是,着还是霍靖深所在的场合。
她心中正因为此而微微有些发颤时,身后已然陡然传来了一声明显压抑着怒气的唤声,“阮承媛!”
阮承媛咬了咬唇,逼迫自己鼓起勇气抬眼对视上他那黑得郁沉的眼眸,状若无事一般地朝着他的方向走过去,最终在他的身边就此落定,一面疑惑地回应,“靖深?”
他目不转睛地看着不远处在那重重马匹底下包围着的娇小身影,口中的话却是对向身侧的阮承媛所说的:
“闵天晴现在是我的女人,就算你再如何不喜欢,也改变不了这个事实。如果学不会尊重我身边的人的话,那么我想,你也没有必要待在这里了。”
最后一句话,其中的警告之意尤为鲜明。
面对这样的责难,此前还如斯骄傲优雅的阮承媛一下子便已然不受控制地红了眼眶,此前在心中所打好的卖乖讨巧的腹稿,此时此刻也均在霍靖深的这一番话以后烟消云散,留下的是无尽的羞辱和委屈。
“真好笑,”阮承媛笑出声来,然而眼底却是冷淡的,复又深吸了一口气,几乎是从咬紧了的牙齿缝中生生的逼出这句话的,“她算得上什么,要让我尊重她?”
理智在告诉着她不能够继续往下说下去了,毕竟惹怒霍靖深的后果非常人可以承受,但是心头不断涌现的委屈,却还是使得往日里落落大方的阮承媛终于撕下了外在的伪装,开始口不择言了起来。
“靖深,你可别忘了,我才是我们两家长辈指给你的未婚妻。”
第九十一章 明嘲暗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