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出版文学> 道德真经集解>第1章
  《史記列傳》曰:老子者,楚苦縣瀨鄉曲仁里人也。苦音怙。縣本屬陳,因楚滅陳,故屬楚,即今之亳州真源縣也。瀨或作厲,杜云:瀨水出其西,故以名鄉。姓李氏,名耳,字伯陽,謚曰聃。周守藏室之史也,孔子蓋嘗適周問禮焉。《禮記·曾子問》鄭氏註曰:老聃古壽考者之號,與孔子同時。疏云:老聰即老子也。《說文》云:鵬,耳曼也。《後漢·竇章傳》註云:老子為守藏史,復為柱下史。《道藏·玄妙玉女內傳》其略云:玉女自九天降為天水尹氏女,適李靈飛老君於殷陽甲十七年,乘日精化流珠入玉女口中,已而孕,歷八十一年,以武丁九年降誕。文王為西伯時,召為守藏史。故《論語》鄭玄註云:老彭,商之賢大夫也。疏云:老是老聃也。武王時遷為柱下史,成康之時尚為柱史,昭玉時乃去官。故魏明帝贊云:為周柱史,經九百年。唐博士吳楊昊云:既生商日,復仕周時。計其始終,乃歷千載。此皆舉其成數也。按《實錄》云:自商武丁九年至周赧王九年,升崑崙還紫微上宮之時,計九百九十六年。《史記》曰:或云百六十歲,或云老子在周二百餘年,乃入流沙。此以孔子時人斟酌其歲數,不能知其實。所以每事言蓋言或,又云莫知所終。故《家語》云:孔子謂南宮敬叔曰:吾聞老聃博古知今,通禮樂之原,明道德之歸,則吾師也,今將往矣。有良賈深藏若虛,君子盛德容貌若愚等語,於是孔子發猶龍之歎。按《混元實錄》,昭王時出關,穆王元年還中夏,平王東遷,復出關至西海校仙,再還中夏。此問禮及五行等事,乃敬王十七年也。老子居周久之,不得以行其道,乃去周。尋欲西化異俗,至函谷關,關令尹喜曰:子將隱矣,彊為我著書。於是老子乃著書上下篇,言道德之意五千餘言而去,莫知所終。
  尹喜字公文,盩厔縣神龍鄉聞仙里人也。少好墳索,善天文祕緯,嘗結草為樓,仰觀乾象。康王朝,為大夫,後召為東官賓友。昭王時,因瞻紫炁西邁,天文顯瑞,知有聖人當度函谷關而西,乃求出為關令,王從之。至關乃曰:夫陽數極九,星宿值金,歲月並王,法應九十日外有大聖人經過京邑。先敕關吏孫景曰:若有形客殊俗、車服異常者,勿聽過。喜預齋戒,使掃道燒香以俟。是時老君以昭王二十三年五月壬午,駕青牛車,薄版為隆穹,徐甲為御,將往開化西域。至七月十二日甲子,果有老人,皓首聃耳,乘白輿駕青牛至。吏曰:明府有教,願翁少留。乃入白喜,即具朝服出迎,叩頭邀之。老君遜謝至三,尹曰:去冬十月,天理星西行過昴,今月朔,融風三至,東方真炁狀如龍蛇而西度,此大聖人之徵。於是為留官舍,設座行弟子禮。喜乃辭疾去官,十二月二十五日,奉邀老君歸其家。二十八日授以五千言,至次年四月二十八日,於南山阜辭決升天,戒以千日外尋吾於青羊之肆。至二十七年,會於蜀李太官家。是時諸天眾仙浮空而至,老君乃敕五老上帝等授喜玉冊金文,賜號文始先生,位為無上真人,賜紫服芙蓉冠等,從遊八絃之外也。謂之老子者,蓋生而白首,亦以其脩道而養壽也。
  《道德經》者,其文載道德之旨,而可以常由也。唐《藝文志》曰:天寶中加號《老子玄通道德經》云。葛玄序曰:夫五千文,宣道德之源,大無不包,細無不入,天人之自然經也。斑固載老子傳說,傅氏三十七篇,鄰氏四篇,徐氏六篇,劉向四篇。杜光庭云:註者有尹喜內解,漢張道陵想爾、河上公章句、嚴遵指歸,魏王弼、何晏、郭象、鍾會、孫登,晉羊祜、裴處思、苻堅時沙門羅什,後趙佛圖澄,晉僧肇,梁陶弘景,後魏盧景裕、劉仁會,南齊顧歡、松靈仙人,齊杜弼,宋張憑、梁武帝、梁簡文帝、張嗣,梁道士贓玄靜、孟安排,孟智周、竇略,陳道士褚柔,隋道士李播、劉進喜,唐魏徵、傅奕、楊上善、賈至、王光庭、王真、仙人胡超、道士宋文明、尹文操、韋錄、王玄辨、尹愔、徐邈、何思遠、薛季昌、王鞮、趙志堅、車惠弼、李榮、黎元興、張慧超、龔法師、任太玄、申甫、張道相、成玄英、符少明。唐《藝文志》又有安丘望之、湘逸其姓、程韶、王尚、蜀才、袁真、釋惠嚴、惠琳、義盈、梁曠樹、李允願、陳嗣古、馮廓、玄景先生、楊上器、韓杜、賈大隱、辟閭仁諝、劉仲融、王肅、戴詵、元宗、盧藏用、邢南和、馮朝隱、白覆忠、尹知章、陸德明、陳庭玉、陸希聲、吳善經、孫思邈、李含光,凡四十家。而《藏》中所存,李約、賈清夷、王顧、杜光庭等皆唐人,且不著於《志》,始知所錄猶有未盡。惜名存書亡者,十蓋八九。河上公分八十一章,以應太陽之極數。上經三十七章,法天數奇;下經四十四章,法地數耦。劉飲《七略》云:劉向定著二篇八十一章,上經三十四章,下經四十七章。而葛洪等又加損益,乃云天以四時成,故上經四九三十六章,地以五行成,故下經五九四十五章,通應九九之數。
  清源子劉驥曰:矢口而言,未嘗分為九九章也。嚴遵以陽九陰八相乘為七十二,上四十章,下三十二章。王弼合上下為一篇,亦不分章。今世本多依河上章句,或總為上下篇。廣川董逌云:唐元宗既註《老子》,始改定章句。言道者類之上卷,言德者類之下卷,刻石渦口廟中。元宗釋題云:道者,德之體。德者,道之用。經分上下者,先明道而德次之。然其末又云:是知體用互陳,遞明精要,不必定名於上下也。江袤云:余昔於藏書家見古文,《老子》次序先後與今篇章不倫,亦頗疑後人析之也。元宗命司馬子微三體寫本,有五千三百八十字。傅奕考竅眾本,勘數其字云:項羽妾本,齊武平五年彭城人開妾塚得之。安丘望之本,魏太和中道士寇謙之得之。河上丈人本,齊處士仇嶽傳之。三本有五千七百二十二字,與韓非《喻老》相參。又洛陽官本五千六百三十五字,王弼本五千六百八十三字,或零六百一十或三百五十五或五百九十,多少不一。《史記》云五千餘言,但不滿六千,則是矣。今云五千文者,舉全數也。彭耜皇宋集註有政和御註、道士陳景元、司馬溫公光、蘇文定公轍、王荊公安石、王雱、陸佃、劉概、劉涇、仙姑曹道沖、馬蹄山、達真子、了一子、李文愁、陳象古、葉夢得、清源子劉驥、朱文公熹、黃茂材、程文簡公大昌、林東、邵若愚,而倪文節公思、高士徐知常等註,亦未盡錄。
  大抵老子之道,以清諍無為自然為宗,以虛明應物不滯為用,以慈儉謙下不爭為行,以無欲無事不先天以開人為治。其於治身治人者,至矣。如用之,則太古之治可復也。《前漢·藝文志》云:道家者流,秉要執本,清虛以自守,卑弱以自持,此君人南面之術也。歐陽脩《崇文總叔》云:本清虛,去健羨,泊然自守,故日我無為而民自化,我好靜而民自正。雖聖人南面之治,不可易也。以其所值之時,俗尚文勝,淳朴之風無復存者,而老子抱純素之道,與時偕極,必待感而後應,故不得位以推是道於天下。蓋知夫時數之有所作也,然終不能忽然於其道之無傳,是以有教無類,而且睠睠於西方之異俗,則其憫當時慮後世之心何如哉。猶幸斯文不墜,故西關伺駕,東魯見龍,而書與言之尚存也。河上丈人、黃石公、樂臣公、蓋公之徒,蓋能究其旨而體之,歛厥用於一身,則在我之天下已羲皇矣。及其道之有所授,則孝文以之為君,子房以之佐漢,曹參以之相齊,果能通一脉於苛秦之後。吁,亦驗也。然使又有進於是,如其人羲皇之則羲皇矣。或者見是書詞意含洪寬大,而不知致察於虛極靜篤之時,存乎體之至嚴至密者,以為庶政庶事之本,乃徒務為悶悶若昏之量,而習弊反墮於優游姑息,遂有清虛不及用之譏,故不經而子視之。嗚呼,惜哉。文中子曰:清虛長而晉室亂,非老子之罪也。朱文公曰:晉時諸公,只是借他言語,來蓋覆那滅棄禮法之行耳,據其心下污濁紛擾,如何理會得老子底意思。《舊唐書.憲宗紀》李藩對曰:《老子指歸》與六經無異。唐兵部郎李約云:世傳此書為神仙虛無言,不知六經乃黃老之枝葉爾。故太史公論大道,則先黃老而後六經,不為無見也。
  是經大義固已見於諸家,然或病其無所折衷。僕昏蒙晚學,過不自量,輒採摭諸說,亦問出己見,以補一二。或詮其文,或逗其意,附以音釋,訂以異同,圖便觀覽,庶日益日損,而契言外之旨於絕學無憂之地也。或謂微言隱訣,多寓其間,故以首章有無,為在二丹,則神炁水火也。虛心實腹則煉鈆之旨,用兵善戰則採鈆之方。沖字從水從中,乃喻氣中真一之水。三十輻共一轂,為取五藏各有六氣之象,及準一月火符之數。如斯等義,今皆略之。
  或者蓋謂無者地二之火,有者天一之水,故舉《港通訣》云:兩無宗一有,靈化妙難窺。及以知白守黑為金水之說,然此乃大丹之法,準易象,法天地,以日魂月魄為藥物,則神農古文《龍虎上經》三十六字、西漢淮陽王縯《金碧要旨經》、東漢魏伯陽《參同契》、唐元陽子《金碧潛通訣》等,是其法也。如《混元實錄》云:老君先授尹真內外二丹之衛,然後告以道德之旨,則是不以丹術雜於本經,明矣。又月:三一九思,內修之要也。九丹金液,外煉之極也。故所授太清諸經,則專言金液外煉之事,然與前所舉大丹之法亦少異。後輩見其有壇爐鼎竈之設,乃以靈砂金石等為外丹,殊不知後天有質陰雜非類之頑物,服之令人多躁失明,而且不悟其非也。或者又曰:無者,神也。有者,炁也。乃以有無交入為丹本,隱顯相符是水金。及黑中有白為丹母,虛心實腹義俱深,三十輻兮同一轂等詩為證。此雖皆用經中之語以為訣,然其說自成一宗,蓋內丹之法也。若尹真所受三一九思等法,雖曰內修之事,然與內丹源流亦自不同,大抵道法經術各有指歸,不可以一書而兼盡諸家之義,苟強引而合,皆傅會也。何則?性由自悟,術假師傳。使其果寓微旨,亦必已成之士口授纖悉,然後無惑。區區紙上,烏足明哉。況是經標道德之宗,暢無為之旨,高超象外,妙入環中,遽容以他說小數雜之乎?白樂天云:元元皇帝五千言,不言藥,不言仙、不言白日升青天。亦確論也。蘇文忠公軾奉詔撰儲祥宮碑,其大略云:道家者流,本出於黃帝老子,其道以清靜無為為宗,以虛明應物為用,以儉慈不爭為行,合於《易》何思何慮、《論語》仁者靜壽之說。自奏漢以來,始用方士言,乃有飛仙變化之術,黃庭大洞之法,木公金母之號,太乙紫微之祀。下至於丹藥奇技,符籙小數,皆歸於道家。嘗竊論之,黃帝老子之道,本也。方士之言,末也。得其本而末自至。噫,修之身,其德真,以至天下,其德乃普,非二本也。學者果能得一而有以貫通,則所謂杳冥之精,恍惚之妙,實昭然於守中抱一之中,而玄牝之機,橐籥之用,莫非道之所為也。惟深造自得者知之。
  淳祐丙午臘月望清源天慶觀後學圭山董思靖書。
  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此先標以為立言之始也。
  道者,萬理之總名。名者,萬物之所指。然道不可名,非言能喻,將托於言,強名曰道,故道而可道,名而可名,則非常道常名矣。常道常名者,即經所謂道常無名,而自古及今,其名不去者是也。常之為言,自然長存,無時不然,無處不有。
  無名,天地之始;
  此言道者天地萬物之原也。以其絕無朕兆,故莫得而名,此即常道常名,形而上者是也。
  有名,萬物之母。
  此即兩儀既立,已有可名,而萬有皆從此生,乃形而下者是也。
  常無欲,以觀其妙;
  此言聖人體道在己,乃寂然不動,所存者神之時,即此可見道體之至微至妙者也。常者,真常妙本也。蓋無欲為靜,體之常也。有欲為動,用之行也。雖動靜不同時,體用必有分。然妙本湛然,寂而常感,感而常寂,未始有間,常自若也。故皆曰常觀者,廓然大公,寂無不照之義。
  常有欲,以觀其徼。
  徼,古弔切,邊際也。此感而應之時也,於此可觀妙道之用矣。是蓋指其動而可見處言之,周子所謂靜無而動有是也。陳景元云:大道邊有小路曰徼。
  此兩者,同出而異名,同謂之玄。玄之又玄,眾妙之門。
  此總結上意。兩者,謂無名有名,妙與徼也。體用一源,故曰同也。出,即動靜之義。謂或動或靜,而體用分焉,故曰異名。然稱名雖殊,即本則一,故又曰同也。惟同則性情冥而不可致詰,是謂之玄。凡遠而無所至極,則其色必玄,其在人心,乃淵默無象之義。夫玄雖變通無極,深不可測,然猶有玄之心在焉。又玄,則遣其滯玄之累也,湛然無迹而能開闔陰陽,化生不匱,在於事物最為微妙,而理事皆由此出,故云眾妙之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