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曰:不出戶,知天下。不窺牖,見天道。其出彌遠,其知彌少。是以聖人不行而知,不見而名,不為而成。
《原旨》曰:不出戶,知天下。為有道聖人言也。得不為堯讓許由者言乎。不窺牖,見天道。由辭堯讓曰:日月出矣,時雨降矣,爝火之光,灌溉之澤,不亦難且勞乎。由之不出箕山,所以知天下。既已治也,出彌遠而知彌少,為不知足止者,道不行而知,由之所以不復代堯也。不見而名,吾將為名乎。吾將為賓乎。無為而成,吾無所用天下為。由不受堯讓,是不出戶而成萬世之名,殆賢於堯矣。巢父之牛,不飲洗耳之水,是不窺牖而無是非之名,又賢於由矣。堯授舜,舜授禹。堯、舜有道有位之聖人,巢、由有道無位之聖人。如巢、由者,可謂無功名而功名,則是無為而成者也。莊子與惠子觀魚於濠上。莊子曰:絛魚出游從容,是魚樂也。惠子曰…子非魚,安知魚之樂。曰:吾知之濠上矣。濠梁之水深,網罟不到,魚不待出濠梁。而知天下之水,不免有網罟之害,故樂其從容,而不出。魚之不出濠梁,是巢、由之不出箕山也。噫,微後王無以見堯、舜之聖,微堯、舜無以見巢、由之高。
《經》曰:為學日益,為道日損。損之容又損,以至於無為,無為而無不為。取天下,常以無事。及其有事,不足以取天下。
《原旨》曰:為學曰益,眾人之道也。為道曰損,聖人之道也。上知不能無人心,下愚不能無道心。若堯授舜曰:允執厥中,又何損焉。舜授禹加以人心、道心、危微之言,則損之所不免也。損之又損,以至於無為,無為而無不為。損之云者損去人欲也。又損云者人欲去得淨盡也。人欲淨盡,則無徇己之為。無徇己之為,則凡所為者皆天理之所當為,而不可不為也。如禹之治水,三過其門而不入,勞可見矣。而曰行其所無事,于以見禹之為,皆所當為而不可不為者也。取天下,常以無事。取之云者,非取天下之土地、子女也。非取天下之犬馬、玉帛也。樂取諸人以為善也。無事云者,行其所無事也。惟能樂取諸人以為善,而行其所無事,則天下歸之,猶水之就下也。及其有事,則不足以取天下。有事云者,謂人莫己若而欲強人之從己也。強人之從己,眾人之道也。烏足以取天下哉。《書》曰:罔違道以干百姓之譽,罔佛百姓以從己之欲。斯言得之矣。
《經》曰:聖人無常心,以百姓心為心。善者吾善之,不善者吾亦善之,德善。信者吾信之,不信者吾亦信之,德信。聖人在天下惵惵,為天下渾其心。百姓皆注其耳目,聖人皆孩之。
《原旨》曰:聖人應物不先物,故無常心。此承上章之旨狀,其成德言道可常,心不可常。道常則所應皆理,心常則應不免欲,是未到聖人地也。聖人之心,太空無雲,止水無波,魚躍鳶飛,物無不應,故能民同胞物,吾與上下與天地同流,一以百姓之心為心。以百姓之心為心,則物無件者,應之以理而已。善者,吾應之以善,不善者,吾亦應之以善,德善。信者,吾應之以信,不信者,吾亦應之以信,德信。德無常師,主善為師,是以天下之善為善,人無有不善也。以天下之信為信,人無有不信也。聖人在天下惵惵,為天下渾其心。言有位之聖人,如帝堯之在宥天下也。舜告禹曰:稽于眾,舍己從人,不虐無告,不廢困窮,惟帝時克,則惵惵渾其心,於焉見矣。百姓皆注其耳目,天視民視,天聽民聽,德化流行,人心所歸,聖人皆孩之。一以赤子而視之也。若夫齧缺之為人,可以為眾父,而不可以為眾父父者,則去帝堯之一問焉耳。
《經》曰:出生入死,生之徒十有三,死之徒十有三。人之生,動之死地,亦十有三。夫何故,以其生生之厚。蓋聞善攝生者,陸行不遇兕虎,入軍不被甲兵。兕無所投其角,虎無所措其爪,兵無所容其刃。夫何故,以其無死地。
《原旨》曰:品物之盈天地間,莫不有族有祖。族言其眾,祖言其親。天地萬物之大連廬也。出生入死,生則有死,死則有生,天理之常,何容心焉。知吾之出者入者,未嘗生,未嘗死,則其生之徒者誰乎,死之徒者誰乎,之生之死者又其誰乎。生十有三,死十有三,之生之死十有三,是九也。彼何物者耶。道之為物十,三才各得其三,其一則太極之祖也。生之徒天三陽,輕清之氣,日月星辰之徒也。死之徒地三陰,重濁之氣,山川草木之徒也。之生之死人三元,沖和之氣,精氣神也。人之為人,莫不兼是三才者,而又抱太極之祖,乃有其生,孟軻所謂萬物皆備於我者,人亦貴矣。既得其生,乃不自貴。養吾之祖而親者,而乃動之死地,是可哀也。夫何故,以其忘吾之所自貴,反有過求外物,益其厚養之心,是之謂生生之厚,計亦左矣。一有心於此,則探虎穴,蹈白刃,不顧危亡,無不為已。蓋聞善攝生者,陸行不遇兕虎,無探穴之心也。入軍不被甲兵,無蹈刃之心也。兕何從而投其角,虎何從而措其爪,兵何從而容其刃。夫何故,以其吾無致死之地,物亦無傷焉。
《經》曰:道生之,德畜之,物形之,勢成之。是以萬物莫不尊道而貴德。道之尊,德之貴,夫莫之爵,而常自然。故道生之,畜之,長之,育之,成之,熟之,養之,覆之。生而不有,為而不恃,長而不宰,是謂玄德。
《原旨》曰:道生,德畜,物形,勢成,此承上章之旨。言天地庶物,皆道氣所生。道,物之祖也。眾妙在焉。其為物不貳,生物不測者乎。德,物之族也。一之未形者,在焉。含畜功至,物得以形勢,一之既形者,物各成其態也。勢成則貌象,聲色具焉。大而天之穹窿,地之磅磚,微而食醯朝菌之化,蜩甲蛇蛻之假,一皆祖族道德而為物者也。是以萬物莫不尊道而貴德。道之尊,德之貴,莫之爵,而常自然。謂之族,謂之祖,則是子天地而孫萬物也。又誰爵焉。道德之常自然而已。故曰:生之,畜之,長之,育之,成之,熟之,養之,覆之。生而不有,為而不恃,長而不宰,是謂玄德。聖人體道為心,曲成萬物,而不宰其德玄矣。舜之玄德升聞,亦此道也。
《經》曰:天下有始,以為天下母。既得其母,以知其子。既知其子,復守其母。沒身不殆。塞其兌,閉其門,終身不勤。開其兌,濟其事,終身不救。見小曰明,守柔曰強。用其光,復歸其明,無遺身殃,是謂襲常。
《原旨》曰:天下有始,始一也。有父母未生之始,有天地未兆之始,有未始有始之始,其來尚矣。可不謂神得一以靈乎。道言神明,釋言靈光,儒言聰明,同一始也。以為天下母。母者,萬物之所從出。人莫不有是母也。既得其母,神生明也,以知其子,明生光也。既知其子,復守其母,知其光當守,其明而不離也。光不離明,則神明者存。身雖沒而明不殆也。母亦氣也。子神也。神氣相守,則光明生焉。養生家所謂塞兌垂簾,收視返聽,蓋本諸此。塞其兌,閉其門,為己之道也。內得其養,則神明者存。神明存而終身不勤宜矣。開其兌,濟其事,為人之道也。外得其養,則發而為事業。事業濟而終身不救亦宜矣。故伏羲得之以襲氣母,黃帝得之以登雲天,而湯武以不百年之身,謀建千載之業。夫內聖外王之道,不同如此。見小曰明,知微知彰也。小有子之義。守柔曰強,知柔知剛也。柔有母之義。用其光,光子也,母召其子也。復歸其明,明母也,子隱母胎也。此其為知子守母之道也。守而不失,則殃不及身,是謂襲常。襲,合也。合乎大常,所謂允執厥中,所謂獨立不改,所謂不與萬法為倡,同此道也。豈非大丈夫之出世,功成名遂者乎。
《經》曰:使我介然有知,行於大道,惟施是畏。大道甚夷,而民好徑。朝甚除,田甚蕪,倉甚虛。服文釆,帶利劍,馱飲食,財貨有餘。是謂盜誇,非道也哉。
《原旨》曰:老聖歎三代下衰,諸侯更霸,民不聊生,因設辭以自況曰:使我介然有為治之知,行於大道,惟施是畏。爾言不生事也。上不生事則民安,民安則國治。所謂無怠無荒,四夷來王。大道,正路也。徑,旁蹊也。言當時諸侯卿大夫責功黷武,好貨尚奢,舍正路而弗由務,先權謀啟天下之爭奪。朝甚除,官冗而宮室侈。田甚蕪,民散而田野荒。倉甚虛,粟耗而倉庫竭甚矣。衣取其蔽體可也,何必服文釆。佩取其安常可也,何必帶利劍。飲食取其實腹,何必膏梁而取饜。財貨取其適用,何必珍寶而有餘。此皆無益於生,有害於治,是謂為盜而誇富於人,非聖人之道也。
《經》曰:善建者不拔,善抱者不脫,子孫祭祀不輾。修之身,其德乃真。修之家,其德乃餘。修之鄉,其德乃長。修之國,其德乃豐。修之天下,其德乃普。故以身觀身,以家觀家,以鄉觀鄉,以國觀國,以天下觀天下。吾何以知天下之然哉。以此。
《原旨》曰:《洪範》之建,用皇極所以為民作則也。聖人之抱一,為天下式,所以為民立命也。建必如天地之建光嶽,終古不拔,抱必如河海之抱堪輿,終古不脫,始可言善。禹成水土功,輔成五服外,薄四海,建五長,宜可不技也。有社稷,有人民,宜可不脫也。有啟之賢,而傳之家,子孫祭祀,宜可不輟也。奈何有禹之祖,有桀之孫。桀昏德,民墜塗炭,人心一去,社稷隨失,祖宗烝嘗安在哉。由桀罔知身修一至於此。商紂亦然。故聖人不得不言,蓋自天子至於庶人,壹是皆以脩身為本。然道之真以治身,緒餘以治國家,土苴以治天下。治益廣,道益疏,當知所慎。脩之身,其德乃真。慎厥身脩思求,真其在矣。脩之家,其德乃餘。能克家則善有餘慶也。脩之鄉,其德乃長。斯友一鄉之善士也。修之國,其德乃豐。國人皆好之也。修之天下,其德乃普。天下慕之也。故以身觀身,則身修。以家觀家,則家齊。以鄉觀鄉,則鄉長。以國觀國,則國治。以天下觀天下,則天下平。吾何以知其然哉。以此道而觀之,斯可知也。
《經》曰:含德之厚,比於赤子。毒蟲不螫,猛獸不據,搜烏不搏。骨弱筋柔而握固,未知牝牡之合而
第7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