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有人们的敬意守护着这位永不休息的人的最后安息。通常人们总是时陵墓的壮观感到好奇,而在这里却以一睹坟莹的出奇简朴为快。风象上帝的喃喃低语在这座没有名字的墓地上簌簌作响,除此之外便是一片寂静,人们也许不知不觉地从这里走过,除了知道这里埋葬着一个人—在俄罗斯的土地上埋着某一个俄罗斯人—之外,就什么也不知道了。无论是巴黎荣民疗养院斯特教堂里的墓碑,它们的气象都不及这座处在树林之中、非常安谧的无名坟茔感人之深,因为在官上面只有风儿在絮絮低语,而坟茔本身却没有留下任何文字和话语。
我在俄国待了十四天,我始终感觉到他们那种急于求成的心情和那种有点盲目的飘飘然,究竟是什么东西使他们如此激动不久我认识到:因为他们是人,而且人都会有热情的冲动,他们所有的人都相信自己参加到一个涉及全人类的伟大事业中来,所有的人都抱着这样的信念:他们不得不忍受物品匮乏和短缺,都是为了一个更崇高的使命。他们从前在欧洲人面前的那种自卑感一下子变成了一种狂热的自豪,好象他们超过了所有的人。光明来自东方—他们是未来的救世主,他们想的就是这样率真、简单;这就是他们认识到的真理。别人只能梦想的事情将由他们来完成。即使他们给我们看最微不足道的东西时,也会眼睛炯炯有神地说:这是我们干出来的。而所谓的我们是指全体人民。替我们驾车的马车夫会用鞭子指着某一幢新楼,裂着嘴笑着说:这是我们建造的。大学生课堂里的鞑靼人和蒙古人向我们迎面走来,骄做地给我们看他们的书,这一个说这是达尔文的书!那一个说这是马克思的书!那副骄傲的样子,就象那些书是他们自己着作似的。他们急切地给我们看他们的一切,给我们解释,他们非常感激有人来观看他们的事业。他们每一个人都对欧洲人表现出无限的信赖—但那是斯大林以前的年代!他们用善意的、真诚的目光望着我们,和我们象兄弟似的紧紧握手。而恰恰是这些极少数的人同时又表现出:他们虽然对我们友好,但却缺乏尊敬。因为在他们看来,人本来就是兄弟,是同志。
即便是那些作家们也不例外。我们曾在过去属于亚历山大赫尔岑的宅第里聚会,不仅有欧洲的作家、俄罗斯作家,而且还有通方斯族作家、格鲁吉亚的作家和高加索的作家,每一个苏维埃加盟共和国都为纪念托尔斯泰而派出了自己的作家代表。我们和他们中的大多数人不能互相交谈,但都彼此明自意思。有时候,他们中的一个人站起身,朝我们的一个人走来,指着我们一位作家写的一本书的书名,再指指自己的心,意思是说:我们非常喜欢这本书,然后抓住这位作家的手,使劲地握着,一边使劲地抖动,好象他喜欢得要把人家的所有关节都抖散架似的。更令人感动的是他们每一个人都带来了礼物。当时还是因难时期,他们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可是每人都拿出了一点东西给我们留作纪念:一幅不值钱的旧版画;一本已经没法念的书,一件乡间的木刻。我更容易得到这些东西,乃是因为我可以用在俄国多少年来早已见不到的值钱的东西进行回赠,如,一把老头牌剃胡保险刀、一支钢笔、几叠优质的自信纸、一双软皮拖鞋,以致我回家时行李少得不能再少。
正是这种不用语言的激情使我们深为所动,我们在那里感觉到的过分热情在我们欧洲是从未见识过的,因为在我们那里还从未达到都是人民的境界。
每当和那些人物相聚一起,就会受到一次危险的诱惑,确实也有一些外国作家在访问俄国时上了当,由于他们看到自己受到如此空前的欢迎和被真正的群众所爱戴,他们议为一定得称赞一番那个政权,因为在那个政权下的人读了他们那么多的作品和那么喜欢他们。是呀,礼尚往来,以心换心,本来就是人的本性。我不得不承认,我自己在俄国有时几乎也要大咱赞歌,在一片热情之中,自己的头脑也几乎发昏。
第118章日落西山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