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印《梁溪识小录》云:莫天佑,绰号老虎。守无锡时,残忍嗜杀。每出入,人皆走匿。有稚子沈龙者,负笈趋塾,误冲节幢,为所执。天佑曰:“汝为学生,能对乎?”曰:“能。”天佑曰:“人有称我为‘至勇至刚能文能武无上将军’者,汝能对则赏,不能则断汝头。”龙略不畏惧,整容对曰:“大慈大悲救苦救难观音菩萨。”天佑喜,赏银一锭,为之止杀者累月。
又云:尤回溪瑛,八岁时入塾。塾师,其族兄也。吴海州学士至其馆,以“兄弟相师友”命对,尤应声曰:“君臣迭主宾。”学士大击赏。
又云:明嘉靖间,一内珰衔命入浙,与司北关南户曹、司南关北工曹饮宴。珰欲侮缙绅,乘酒酣为对云:“南管北关,北管南关,一过手再过手,受尽四方八面商商贾贾,辛苦东西。”此珰故卑微,曾司内阁工部,君所素识者。因答曰:“我须相报,但勿嗔乃可。”遂云:“前掌后门,后掌前门,千磕头万磕头,叫了几声万岁爷爷娘娘,站立左右。”珰怒愤攘臂,至欲自戕,二司力劝乃止。
沈德符《野获编》云:京都人以都城内外所有作对,其最可破颜者如:“臭水塘”对“香山寺。”“奶子府”对“勇士营。”“王姑庵”对“韦公寺。”“珍珠酒”对“琥珀糖。”“单牌楼”对“双塔寺。”“象棋饼”对“骨牌羔。”“棋盘街”对“幡竿寺。”“金山寺”对“玉河桥。”“六科廊”对“四夷馆。”“文官果”对“孩儿茶。”“打秋风”对“撞太岁。”“诚意高香”对“细心坚烛。”“天理肥皂”对“地道药材。”“奇味薏苡酒”对“绝顶松萝茶。”“京城内外巡捕营”对“礼部南北会同馆。”
又云:嘉靖间,高新郑与张江陵相契如兄弟,偶联镳出朝,晨暾初上,高戏出一俪语云:“晓日斜熏学士头。”张应声曰:“秋风正贯先生耳。”两人拊掌,几坠马。盖楚人例称“干鱼头”,中州人例称“偷驴贼。”俗语有“西风贯驴耳”也。或云是傅潮、焦芳相谑旧语,岂张、高又祖之耶?
又云:嘉靖间,更有恶谑。如胡少保宗宪,以江南制府御倭,值浙直巡盐御史周如斗行部与宴于舟中。二人素相狎,适侍者误倾酒壶,周谑云:“瓶倒壶撒尿。”而篙工偶捩柁,胡应声曰:“柁响舟放屁。”各以姓相嘲,然而俚矣。
又云:贾宪使实斋以名儒里居。一日雪后寒甚,披貂裘立门前。有一邻舍少年号倪麻子者,颇少慧,好侮人。贾见其着屐,呼前曰:“我有一对,汝能属句否?”因出曰:“钉靴踏地泥麻子。”倪曰:“对则能之,但不敢耳。”贾曰:“吾不罪汝。”倪应声曰:“皮袄披身假畜生。”贾面赤,咄嗟诟詈而入。
又云:楚中耿天台定向为南直提学御史,初莅任,即遣牌往松江,云欲观海。时徐文贞为首相,耿其讲学至交,实借此往拜其先祠也。云间士子为之语曰:“名虽观海,实则望湖,耿学使初无定向。”以文贞旧号少湖也。久而未有对者。适河南刘自强为应天尹,以户曹隶不逊,奋拳殴之。刘多力,至折隶齿,几死,乃对曰:“京师攘臂,衙役折齿,刘府主果能自强。”同时,松江有郡丞潘大泉名仲骖,以名翰林谪外,傲睨侮人。华亭尹倪先荐者,谦和下士。松江士人又为之对曰:“松江同知恣肆,合得重参;华亭知县清廉,允宜先荐。”各取姓名同音也。
又云:有御史巡松江者,郡守故人留之饮,因戏出对曰:“鲈鱼四腮一尾,独占松江。”守曰:“螃蟹八足两螯,横行天下。”御史知其讽己,亦为一噱。
《都穆谈纂》云:沈石田先生尝偕陈启东会饮于吴太史家,时贺解元恩、陈进士策同在座。先生不善饮,酒至辄辞。启东曰:“吾有一对,君能对之,当代君饮。”先生颔之,启东曰:“恩作解元,礼合贺其荣也。”其荣,贺字先生应声曰:“策为进士,职当陈嘉谟焉。”嘉谟,陈字合座无不击节。
又云:钱山钱秀才,兄应役粮长,偶县令点名不到,钱遂易服以代。令怒,欲鞭之。钱以实告。令曰:“汝既为秀才,吾有一对,试对之,曰:‘秀才粮长,打粮长不打秀才。’”钱应声曰:“父母大人,敬大人如敬父母。”令笑而释之。
王兆云《挥尘诗话》云:吴人马承学,性好乘马驰骤。其友钱同爱戏之曰:“马承学,学乘马,汲汲而来。”马应曰:“钱同爱,爱铜钱,孜孜为利。”且曰:“但图对稳,非敢诮公。”
又云;杨铁崖在金粟道人家,每食,主人必出佳酿,以芙蓉金盘令美妓捧劝。铁崖出对曰:“芙蓉盘捧金茎露。”有能对者,赠以此盘。一妓应声曰:“杨柳人吹铁笛风。”遂以此盘酬之,一座为倾倒。
《唐伯虎纪事》云:有问乩,令对云:“雪消狮子瘦。”乩即书云:“月满兔儿肥。”又令对云:“七里山塘,行到半塘三里半。”乩即书云:“九溪蛮洞,经过中洞五溪中。”嘉兴有三塔寺,有人出对云:“西浙浙西,三塔寺前三座塔。”降乩者批云:“吾游遍天下,乃能对此对,云:‘北京京北,五台山下五层台。’”黄右原云:“闻是日有人复加‘塔塔塔’三字请对,乩竟寂然。”
《文行集》云:明代制义得人之盛,莫过于弘治朝西曹,有对云:“一双探花父;两个状元儿。”时张升己丑状元,子思与辛丑状元王华子守仁同官兵部主事。户部郎中刘凤仪则己未探花龙之父,兵部员外郎李实则壬戌探花廷相之父也。又壬戌鲁铎榜,复有永平鲁铎,又有两朱衮:一貌美,一貌不扬。时有对云:“鲁铎分南北;朱衮判妍媸。”而弘治丙辰,进土有孟春、季春、夏鼎、周鼎。李东阳即席出对云:“孟仲季春唯少仲。”诸进士无能对者,东阳乃代为之对云:“夏商周鼎独无商。”几于天造地设矣。
又云:郑洛书,莆田人,正德丁丑进士,为上海知县。同时永丰聂豹为华亭知县,并有政声,然议论不相下。一日同坐察院,适门人来报:上海秋试脱科。聂笑曰:“上海秀才下第,只为落书。”郑应声曰:“华亭百姓当灾,皆因孽报。”
石琢堂韫玉曰:前明吾乡顾宗孟与文震孟、姚希孟,皆以文章节义相砥砺,为时所称。而范允临,字长白;陈元素,字古白;及华亭查思白,皆工临池,着名于世。崇祯间,陈、董相继而逝,唯范允临尚存。时有撰为对句者云:“顾宗孟、姚希孟、文震孟,三孟俱亡,莫非命也?董思白、陈古白、范长白,一白虽存,岂不殆哉?”
陈眉公《见闻录》云:西涯李公善谑,居政府时,庶士进见,公曰:“今日诸公试属一对句,云:‘庭前花始放。’”众晒其易,各漫应之。公曰:“总不如对‘阁下李先生’也。”众一笑而散。
又曰:陈式斋大参留滞郎署最久,其遴职方也,李西涯时为学士,戏语之曰:“先生其知几借作机乎,何为又入职方借作织坊也?”式斋应声曰:“太史非附热者,奈何只管翰借作汗林耶?”闻者以为善谑。
《檐曝杂记》中载张文潜《宛邱集——仲夏》诗:“云间赵盾益可畏,渊底武侯方熟眠。”武侯,谓卧龙也。此与俗传《送鹅及梅子札》云“汤燖右军二只,醋浸曹公一瓶”同一谑对。
又云:伍文定与一知府出行,见墙头露出一少艾,知府出对云:“墙内桃花,露出一枝难入手。”伍对云:“园中梅子,不消几个便酸牙。”亦不知出何书。
巧对录卷之六
国初长洲韩慕庐先生,曾考四等,后登会状,故其家有“四等秀才,一甲进士”门灯。当未第时,授读蒙馆,而馆主人识丁不多,复强作解事,往往干与馆政,将经书句读点破。韩偶与争,即谓:“汝是四等秀才,晓得甚事?”韩亦忍受而已。一日,生徒读《曲礼》“临财毋苟得,临难毋苟免”,“毋”字误读作“母”字。有吴中名下士适过门,闻而窃笑。不知是主人所授,非先生意也。遂高声作七字讥之,曰:“曲礼一篇无母狗。”令作对语,韩应声曰:“春秋三传有公羊。”其人大服,询姓名而去。由是知名,或云即健庵先生也。
相传钱虞山有一杖随身,自制铭刻其上云:“用之则行,舍之则藏,唯我与尔有是夫!”后归国朝,此杖失去已久。一日忽得之。有人续铭其旁云:“危而不持,颠而不扶,则将焉用彼相矣!”钱为之惘然。
《王渔洋先生年谱》云:顺治元年甲申十一岁,祖布政公课孙,尝邀从弟洞庭饮,洞庭工草书,酒阑,诸孙竞进乞书。布政公把酒命对,句云:“醉爱羲之草。”先生在旁应声曰:“狂吟白也诗。”二公皆大喜,曰:“此子必早成!”
《朱竹垞先生年谱》云:“十七岁入赘冯教谕宅,华亭王鹿柴每过冯翁小饮,必令先生作古人名对,如:“顾野王”对“沈田子”;“郑虎臣”对“沈麟士”;“蔡兴宗”对“崔慰祖”;“萧子云”对“任伯雨”;“魏知古”对“颜相时”;“吉中孚”对“温大有”;“杨完者”对“晁补之”;“杜审言”对“萧思话”;“贡师泰”对“齐履谦”;“任蛮奴”对“张恶子”;“金安上”对“郑居中”;“刘辰翁”对“逢丑父”;“韩择木”对“李栖筠”;“蔡有邻”对“徐无党”;“王岩叟”对“阮佃夫”;“李思齐”对“石作蜀”;“柳三变”对“张九成”;“郑樱桃”对“郭芍药”;“王僧绰”对“马仙琕”;“秘彭祖”对“庾黔娄”;“刘方平”对“徐圆朗”;“刘仁本”对“范道根”之类。鹿柴曰:“此子将来必以诗名。”
朱竹垞幼时,塾师举“王瓜”使属对,即应声曰:“后稷。”师怒其不伦,而心服其对之巧。在京师时,与人会饮,各举古人男女成对者为酒令:“太白,小青”;“无咎,莫愁”;“灌夫,漂母”;“武子,文君”;“东野,西施”等字。
宋荔裳琬雅善谑。京师有市猾某者,本骡马行牙人,以附势焰至巨富。一日,堂成宴客,壁间有孔窦,客疑问之,答曰:“‘手脚眼’也。”盖工匠登降攀附置手脚处。荔裳在坐应声曰:“吾有对句矣!乃‘头口牙’也。”
康熙五十年辛卯,江南乡试。赵昼山太史晋为主司,与总督噶礼朋比为奸,大通关节。总督分贿至四十万金,事破伏法。是科正主司为左界园副宪必蕃,本系乙榜出身,于衡鉴又非所长,任赵之所为而已。案定竟得末减,时江南有一对云:“左邱明两眼无珠;赵子龙浑身是胆。”
施愚山曰:古对有以文字分合者,如:“鉏麑触槐,甘作木边之鬼;豫让吞炭,终为山下之灰。”“奴手为拏,以后莫拏奴手;人言是信,从今休信人言。”“人曾作僧,人弗可以为佛;女卑是婢,女又可以为奴。”皆佳对。
第71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