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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山谷又云:读书须精治一经,知古人关捩子,然后所见书传,知其指归,观世故皆在吾术内。古人所谓胆欲大而心欲小,不以世之毁誉爱憎动其心。此胆欲大也;非法不言,非道不行,此心欲小也。文章乃其粉泽,要须探其根本。根本固则世故之风雨不能漂摇。古之特立独行者,盖用此道耳。
陈履常正字,天下士也。读书如禹之治水,知天下之络脉,有开有塞,而至于九川涤荡四海会同者也。
汶山之水滥觞,及其成江,横绝吴楚,涵受百谷,以深其本源故也。
精于一,则不凝滞于物。鞭其后,则无内外之患。胸次宽,则不为喜怒所迁。人未信,则反聪明而自照。颜渊曰:舜何人哉,隰朋愧不如黄帝。夫设心如是,岂暇与俗人争能哉?
富贵在天,安可以人力计较耶?知寸心不与万物同尽,则在此不在彼矣。人当开拓胸次,以天地为量。求舜禹比肩,则衡门之下,古人不远。
我朝薛文清、陈白沙、吴康斋王阳明好谈理性,岂是不长于经术,但既托之空言,遂鲜实用。其门弟子又蹈袭其师说各立门户,深衷厚默,剿取道学之名以为进取之捷径。自是经术道学始岐而为二矣。
今朝廷若欲求经术之士,庙堂诸公集议行之,亦甚不难。盖翰林院元设有《五经》博士,而翰林院亦有秀才名色,当精选深于经术者为博士,招集天下之能通经者皆隶焉,公家月廪饩之。日省月试,必待精深,然后官之,则庶乎可以广求士之门。而学者竞趋于经术,亦不长文词浮艳之习,此选举之佳事也。盖祖宗元有此门,举而行之,在当事诸公有意与无意耳。如欲访求经术之人,当令各郡太守凡遇考满之期,各选三四人自随,如古之所谓计偕者,与之俱至京师,送礼部考选。如计偕之人,果能通经,即筭任内功绩。若非其人,举主即加黜罚,其无者听。然亦必以有无为殿最,或庶几可望得人。
章介庵先生为南畿督学,是年岁考某适领案,后以事谪授松江贰守,遂为相知。曾以公事至海上访余敝庐,见堂中悬马西玄见赠诗,介庵指之曰:“此公正人也。”余亦数至府衙,即相留竟日。所谈皆学业,不及公事。尝言少年时读书,《五经四书》大全书眉上标写皆满。又言,《圆觉经》说理精到,是与孔子对床睡的。宋儒传注只在孔子床脚底下钻,如何会识得。又痛黜词章之学。时余字登之,尝对郁子江言,我闻何登之喜读文选与艺文类聚诸书,纵读得精熟有甚用处?然文章亦学者之事。故孔子曰:“行有余力,则以学文。”某意以为力或有余则兼之,未必不是。
介庵是临川人,想其学亦出于象山,然只谈经学,未尝旁及理性,其议论自立意见,不随人可否。尝言王荆公三不足之言皆是,盖为治当法尧舜,则祖宗何足法;能修德以弭灾,则天变何足畏;若我之所行果是,则人言何足惜。又言,南宋秦桧力主和议,盖因当时国势已蹙,中原未必可复。而诸军所过,残暴惨酷甚于胡虏,则休兵息民亦何可尽非。其言盖自有见。
余家旧藏书几四万卷,后皆毁于倭夷。近日西亭殿下以为余家藏书尚存,托蔡州守以书目寄来,假索抄录,皆是诸经各家传注。余细阅之,《易》有五十四家,《诗》十九家,《书》二十七家,《春秋》六十三家,《周礼》十二家,《仪礼》四家,《礼记》十一家。皆与《文献通考经籍考》相出入,亦有《经籍考》所无者,恨无以应其求矣。又尝见西亭所撰李鼎祚《周易集解》序,亦有发明处,盖亦留心经术者。今士大夫一登甲第都美官,则不知视经传为何物矣。使士大夫皆能如西亭之留心经传,何患经术不明?经术明,何患天下无善治乎?余所撰《语林》,山东各王府亦时时差人买去,则知河间献王何代无之。今议者欲用宗子人才,未必无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