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曰:“‘述而不作〔1〕,信而好〔2〕古。’窃比于我老彭。〔3〕”
〔1〕述,传旧而已。作,则创始也。故作非圣人不能,而述则贤者可及。〔2〕好,去声。〔3〕窃比,尊之之辞。我,亲之之辞,老彭,商贤大夫,见《大戴礼》,盖信古而传述者也。孔子删《诗》、《书》,定礼乐,赞《周易》,修《春秋》,皆传先王之旧,而未尝有所作也,故其自言如此。盖不惟不敢当作者之圣,而亦不敢显然自附于古之贤人,盖其德愈盛而心愈下,不自知其辞之谦也。然当是时,作者略备,夫子盖集群圣之大成而折衷之。其事虽述,而功则倍于作矣,此又不可不知也。
子曰:“默而识之〔1〕,学而不厌,诲人不倦,何有于我哉?〔2〕”
〔1〕识:音志,又如字,记也。默识,谓不言而存诸心也。一说:识,知也,不言而心解也。
前说近是。〔2〕何有于我,言何者能有于我也。三者已非圣人之极至,而犹不敢当,则谦而又谦之辞也。
子曰:“德之不修,学之不讲,闻义不能徙,不善不能改,是吾忧也。”〔1〕〔1〕尹氏曰:“德必修而后成,学必讲而后明,见善能徙,改过不吝,此四者,日新之要也。
苟未能之,圣人犹忧,况学者乎?”
子之燕居〔1〕,申申如也,夭夭如也。〔2〕〔1〕燕居,闲暇无事之时。〔2〕杨氏曰:“申申,其容舒也。夭夭,其色愉也。”程子曰:
“此弟子善形容圣人处也,为‘申申’字说不尽,故更着‘夭夭’字。今人燕居之时,不怠情放肆,必太严厉。严厉时着此四字不得,怠惰放肆时亦着此四字不得,惟圣人便自有中和之气。”
子曰:“甚矣吾衰也!久矣吾不复〔1〕梦见周公。”〔2〕〔1〕复,扶又反。〔2〕孔子盛时,志欲行周公之道,故梦寐之间,如或见之。至其老而不能行也,则无复是心,而亦无复是梦矣,故因此而自叹其衰之甚也。程子曰:“孔子盛时,寤寐常存行周公之道;及其老也,则志虑衰而不可以有为矣。盖存道者心,无老少之异;而行道者身,老则衰也。”
子曰:“志于道〔1〕,据于德〔2〕,依于仁〔3〕,游于艺〔4〕。”
〔1〕志者,心之所之之谓。道,则人伦日用之间所当行者是也。知此而心必之焉,则所适者正,而无他歧之惑多。〔2〕据,音倨。据者,执守之意。德者,得也,得其道于心而不失之谓也。得之于心而守之不失,则终始惟一,而有日新之功矣。〔3〕依者,不违之谓。仁,则私欲尽去而心德之全也。功夫至此而无终食之违,则存养主熟,无适而非天理之流行矣。〔4〕游者,玩物适情之谓。艺,则礼乐之文,射、御、书、数之法,皆至理所寓,而日用之不可阙者也。朝夕游焉,以博其义理之趣,则应务有馀,而心亦无所放矣。此章言人之为学当如是也。
盖学莫先于立志,志道,则心存于正而不他,据德,则道得于心而不失,依仁,则德性常用而物欲不行,游艺,则小物不遗而动息有养。学者于此,有以不失其先后之序、轻重之伦焉,则本末兼该,内外交养,日用之间无少间隙,而涵泳从容,忽不自知其入于圣贤之域矣。
子曰:“自行束修〔1〕以上,吾未尝无诲焉。”〔2〕62〔1〕修,脯也。十脡为束。〔2〕古者相见,必执贽以为礼,束修,其至薄者。盖人之有生,同具此理,故圣人之于人,无不欲其入于善。但不知来学,则无往教之礼,故苟以礼来,则无不有以教之也。
第49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