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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9章

为孩子送葬的人走过来了,只有两个身穿礼服的男子。小小的棺材用洁白的布包裹着,旁边系着漂亮的风车。风车不停地旋转,翼翅涂着五彩,旋转时看起来都成了一种颜色。洁白的棺材不时地播晃着那个漂亮的风车,打三四郎身边走过去了。
三四郎想,这真是个美丽的葬仪。
三四郎以旁观者的身分阅读别人的文章,看待别人的葬仪。如果有人提醒他:
“你也以旁观者的身分看待美祢子吧。”他定会大吃一惊。三四郎的一双眼睛是无法站在旁观的立场看待美祢子的。首先,他简直没有意识到什么是旁观,什么不是旁观。仅从事实上看,对他人之死,他体会到一种美好的安宁之感;同时,对于活着的美祢子,他从甘美的享受中又尝到了一种苦闷。三四郎想摆脱苦闷勇往直前。
他想,只要能够前进,苦闷就会消除。他做梦也没有打算为排遣苦闷而向旁边退却一步。三四郎从未有过这样的想法,如今,他远远地眺望着“寂灭之会”的文字,从三尺之外感受着夭折的哀怜。而且,他欣快地眺望着可悲的场面,并产生了一种美感。
拐进曙町,看到一棵大松树。原口告诉三四郎,只管奔松树来就能找到。谁知走到松树下一看,是另外的人家。向对面望去,又有一棵松树,那棵松树的前面还有松树。松树很多。三四郎穿过一棵棵松树向左一转,花墙中出现了漂亮的大门。
上面果然嵌着“原口”的名牌。这是一块纹理清晰的黑色木板,名字是用绿色的油漆写的,字很讲究,既象字又象花纹,从大门口到房前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左右都是草坪。
门前摆着美祢子的木屐,左右两根鼻儿的颜色不同,一下子就能辨认出来。一个年幼的女仆走来说,现在正有事儿,如果愿意就请进。三四郎随着她走进画室。
这是一间宽敞的房子,南北狭长,地板上杂乱得很,象个画家的住处。屋门口铺着地毯,这地毯和宽阔的屋子比起来,实在不相称。这哪里象铺在地面上,就象一块颜色鲜艳、花纹美丽的编织物,随意丢在那里一般。对面远远地摆着一张大虎皮,看不出是为了就座而设置的,而且拖着一根长长的虎尾,用绒毯斜斜地对着,很不相称。还有一只用砂土烧结的大瓮,里面插着两支箭矢,鼠灰色的箭羽之间嵌着金箔,闪闪发光。近旁还有一副铠甲、三四郎想,这也许就是那种“彩锦铠甲”了。
对面角落射过来耀眼的光亮,那是一件紫色滚边的窄袖和服,上面用金丝绣着花纹,两袖之间穿着一根帷幕用的细绳,象晾晒衣服似的。袖子圆而且短,三四郎发现这或许就是那种“元禄袖”①吧。此外还有许多画,光是墙上接着的就有大大小小好多种。尚未装框的画稿堆放在一起,一端卷了起来,露出参差不齐的边角。
①和服袖型的一种,短而圆,多为少女所穿用。
那幅正在描画的人物肖像,杂在这些令人眼花缭乱的颜色之中。被画着的人站在正对面,一把团扇遮蔽了自己。画画的人倏地转过圆浑浑的腰肢,手捧着调色板,望着三四郎。他嘴里衔着大烟斗。
“你来啦。”他说着,从嘴里取出烟斗放在小圆桌上。那上面有火柴和烟灰缸,桌边摆着椅子。
“请坐,——那儿。”他说罢,望着尚未完成的画稿。这幅画足有六尺长。
“果然够大的。”三四郎只说了一句。原口先生似乎没有把三四郎的话放在心上。
“嗯,很大。”原口自言自语地说。他又开始向人物的头发和背景上涂抹开了。
三四朗这时才向美祢子望了望,她那一口洁白的牙齿在团扇下面微微闪着光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