该散会了,年轻人都分散到暗夜中去了。三四郎问与次郎:
“detefabula是什么意思?”
“希腊语。”
与次郎此外再没说什么。三四郎也没有多问。两人头顶着美丽的星空回去了。
未出所料,第二天果然是好天气。今年比往年气候变化来得缓慢,今天尤为和暖。三四郎一大早就去洗了澡。街上闲人很少,所以午前澡堂很空。三四郎看到板壁间接着三越吴服店的招牌,上面画着美丽的女子。那女子的脸庞有些象美祢子。
但仔细端详起来,眼神不一样,牙齿也不鲜朗。美祢子的脸上最引三四郎注目的,是她的眼神和牙齿。听与次郎说,那女子之所以常常露出牙齿,是因为她生来就有些咬合不齐。三四郎决不这样想。……三四郎浸在热水里,脑子尽想着这些事,浑身没有好好洗就上来了。从昨晚开始,他忽然强烈地意识到自已是新时代的青年了,但是这种强烈感情只表现在意识上,身体还是原来的样子。逢到休息,他比起别人更显得轻松。今天下午,他打算去观看学校举行的田径运动会。
三四郎本来不大喜欢运动,在家乡的时候,曾经打过两三次野兔。后来读高中时,学校举行赛艇,他充当过摇旗子的角色。当时他把蓝旗和红旗摇错了,弄得怨声四起。实际上那是开枪的教练没有准时开枪造成的。枪是开了,然而没有响,三四郎便慌乱起来。打那以后,他对运动会从不靠近。然而,今天是他到东京以后遇上的第一个运动会,务必要去看看。与次郎也极力劝他去一趟。据与次郎说,在运动会上,看比赛,不如看女子更有价值些。在女子中间,会有野野宫君的妹妹吧。
野野宫君的妹妹也许会和美祢子在一起吧。他真想到那里去,同她们随便聊上一阵子。
正午一过,他就出门了。运动会的入口位于操场南边的角落。日英两国的大幅国旗交叉在一起。打出太阳旗理所当然,打出英国国旗不知是为了哪一桩。三四郎想,是否意味着日英同盟呢?可是,这日英同盟与学校的田径运动会有什么关系?
他真是摸不着头脑。
操场是一块长方形的草地。深秋季节,草色大都消退了。看比赛的场所位于西侧。后面高高耸立着一座假山,前面用栏杆同操场间隔开来。地方狭窄,观众又多,人们局促在这样的小天地里,拥挤不堪。幸逢清秋佳日,天气不很冷,但却有不少人穿着外套,也有的女子是打阳伞来的。
三四郎大失所望,因为女宾席在别处,同普通观众席不相接近。而且,有许多身穿礼服、气度不凡的公子哥儿相聚在一起,自己则显得格外寒伧。以新时代的青年自居的三四郎,其时有些自感渺小。但是,他并没有忘记透过人缝向女宾席探望。
从侧面看去,虽然不甚分明,但服装艳丽,穿戴考究。由于距离较远,脸蛋似乎都很漂亮,谁也不显得特别突出。只是有着一种整体上的美感。那是一种女人征服了男人的色彩,而不是甲女胜过乙女的色彩。三四郎又因而感到失望了。但他又想,仔细瞧瞧,也许会发现她们在什么地方吧。于是他一眼搜寻过去,果然在前排挨近栅栏的地方,看到两个人并肩而坐。
三四郎好容易找到了目标,先告一段落,暂时放下心来,突然有五、六个男子打他面前跑过,二百米竞赛已经结束了。冲刺点就在美祢子和良子坐着的正前方,近在咫尺。三四郎正看着她俩时,这些壮汉也同时闯进了他的视野。这五、六个人不久增加到了十二、三人,看起来都是气喘嘘嘘的。三四郎把这些学生的态度和自已的态度相比较,为两者的不同而感到诧异。他们为何那样拼命地奔跑呢?然而女人家都在热心地观看。其中,美祢子和良子尤其来得热心。三四郎也真想拼命跑上一阵子。第一个到达终点的人,穿着紫色的短裤,面向女宾席站立。定睛一看,同昨晚联谊会发表演说的那个学生很相象。身个儿那么高,当然要跑第一了。记分员在黑板上写下了“二十五秒七四”。写完后,将余下的粉笔向对面抛去,等他向这边转脸的时候,才认出就是野野宫君。今天的野野宫君不比寻常,他穿着黑色的礼服,胸前挂着裁判员的徽章,神气十足。他掏出手帕,掸了掸西服袖子,不一会儿离开黑板,斜穿过草坪走过来。他走到美祢子和良子的面前,隔着栅栏把头伸向女宾席说了些什么。美祢子站起身来,走到野野宫君跟前,两人隔着栅栏开始谈话了。
美祢子连忙回过头,脸上洋溢着欣喜的笑容。三四郎在远处目不转睛地盯着他俩。
这时,良子站起来,也向栅栏跟前走去。两个人变成了三个人。草坪上开始投掷铅球了。
第50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