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有些耍弄计谋,可我所做的只不过是顺应自然的规律预先佐以人力罢了。
这同违背自然、企图没头没脑地瞎干一通有本质的区别。耍弄计谋算不了什么,计谋并不是坏东西。只有搞阴谋才是可恶的。”
三四郎无言以对,他虽然觉得有话要说,但却未能开口。与次郎的谈话中的那些自己未曾考虑过的部分,十分清晰地印在记忆里。三四郎对这一点毋宁说是佩服的。
“这话说的也是。”三四郎含混地回答着,两人又肩挨肩地向前走去。进入正门,眼前豁然宽阔起来,到处矗立着黑色的高大建筑。轮廓清晰的屋顶上面是明净的天空,繁星荧荧。
“多好的夜空!”三四郎说。
与次郎也一边望着天空,一边走路。走不多远,他停住了。
“喂,我说。”他突然招呼三四郎。
“什么呀?”三四郎以为他又继续谈刚才的事,随即漫应了一声。
“你看到这样的天空会作何感想呢?”
这话不大象是与次郎说的。三四郎本来有许多话可以回答,比如“无限”啦,“永久”啦之类,可转念一想,说出这些来会被他耻笑的。三四郎就此沉默了。
“我们太不中用啦,打明天起,那计划也许就会取消。写了《伟大的黑暗》一文也起不了什么作用。”
“你怎么又忽然说出这种话来了?”
“望着这天空就产生了这种想法。——喂,你有没有迷上过女人的事儿?”
三四郎立时答不出来。
“女人是很可怕的呀。”与次郎说。
“是可怕,我也知道。”三四郎说。
与次郎听罢哈哈大笑起来,这笑声在寂静的夜晚显得特别响亮。
“你哪里知道,哪里知道呀。”
三四郎怃然不悦。
“明天又是好天气,运动会正赶上好时候哩,肯定有许多漂亮的女子光临,你一定来看看吧。”
黑暗里两个人来到学生会堂的前边。房子里灯火辉煌。
他们绕过木造的回廓,进入室内。早来的人已经聚集在一起了。人群有大有小,共分三摊,其中也有的人故意离开人群,默默地阅读带来的杂志或报纸。一片嘈杂的谈话声,使人不禁怀疑这些人怎么有这么多的话要说。然而,总的来说,还算沉着冷静。香烟的烟雾升腾而起。
此时,人们渐渐汇集面来。黑暗里猛然冒出漆黑的人影,倏忽出现在回廊上,随后变得明晰起来,一个个地走进室内。有时五、六个人鱼贯而行,一一在灯光下闪过。不一会儿,人大致到齐了。
与次郎打刚才起就在烟雾里不停地窜来窜去,走到一个地方就小声嘀咕一阵。
三四郎注视着这情景,心想马上就要开始了。
过了一阵子,一位干事大声招呼大家就座。不用说,餐桌预先淮备好了,大家纷纷入席,没有什么长幼尊卑,坐下来就开始用餐。
三四郎在熊本的时候尽喝红酒。那种红酒是当地出产的劣等酒。熊本的学生都喝红酒,他们认为喝这种酒是理所当然的。偶尔吃一顿馆子,也只是上牛肉铺。那牛肉铺里卖的肉令人怀疑是马肉冒充的。学生撮起盘中的肉块,朝店堂的墙壁上扔去。据说掉下来的是牛肉,贴在墙上的就是马肉。简直象是做咒符。对于这样的学生出身的三四郎来说,这种绅士般的学生联谊会实在新鲜。他满心欢喜地挥动着刀和叉,其间还喝了不少啤酒。
“学生会堂的菜真难吃呀。”三四郎旁边的一个人说。这男子剃着光头,戴着金丝眼镜,看来是个很老成的学生。
“可不是嘛。”三四郎漫然回答。他想,对方若是与次郎,他会这样坦率地告诉他:“这菜对我这个乡巴佬来说,太好吃啦!”然而,这种坦率的态度如果被误以为讥讽,那就糟了。所以三四郎没有说什么。
“你是在哪里读的高中?”那学生问三四郎。
第48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