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道:“我已听见你说不从了,你若从时,我们也不顾你先去。”孙都却也将头点了一点。
早间进去,毕竟不从,与许副使同死。忠义之名,传于万古。
若像靖难之时,胡学士广与解学士缙,同约死国。及到国破君王,解学士着人来看胡学士光景。只见胡学士在那厢问:“曾喂猪么?”看的人来回复,解学士笑道:“一个猪舍不得,舍得性命?”两个都不死。后来解学士得罪,身死锦衣卫狱。妻子安置金齿。胡学士有个女儿已许解学士的儿子,因他远戍,便就离亲,逼女改嫁。其女不从,割耳自誓,终久归了解家。这便是有好女无好父。
又像李副都使实,平日与宁王交好,到将反时,来召他,他便恐负“从逆”的名,欲寻自尽。他儿女贪图富贵,守他不许。他后边做了个逆党,身受诛戮,累及子孙。这便是有了不肖子孙,就有不好父母。谁似靖难时,臣死忠;子死孝;妻死夫。又有这一班好人:如方文学孝孺,不肯草诏,至断舌受剐。其妻先自缢死。王修撰叔英的妻女、黄侍中观的妻女都自溺全节。曾凤韶御史夫妻同刎。王良廉史夫妻同焚。胡闰少卿身死极刑,其女发教坊司二十年,毁刑垩面,终为处女。真个是有是父,有是子。但中更有铁尚书挺挺雪中松柏。他两个女儿莹莹水里荷花,终动圣主之怜,为一时杰出。
话说这铁尚书名铉,河南邓州人。父亲唤做仲名,母亲胡氏。生这铁铉,他为人玮梧卓斝、慷慨自许,善弓马、习韬略。太祖时,自国子监监生除授左军都督府断事。
皇侄孙靖江王守谦,他封国在云南,恣为不法,笞辱官府,擅杀平民,强占人田宅子女。召至京勘问,各官都畏缩不敢问,他却据法诘问,拟行削职。洪武爷见他不苛不枉,断事精明,赐他字教做“鼎石”。后来升作山东参政使,爱惜百姓,礼貌士子。地方有灾伤,即便设处赈济。锄抑强暴,不令他虐害小民。生员有亲丧,毕竟捐俸周给。时尝督率生儒做文会、讲会。
会中看得一个济阳学秀才,姓高名贤宁,青年好学,文字都是锦心绣肠,又带铜肝铁胆。闻他未娶,便捐俸着济阳学教官王省为他寻亲事。不料其年高贤宁父死丁忧,此时遂已。铁参政却又助银与营丧葬。在任年余,军民乐业。恰遇建文君即位,覃恩封了父母。铁参政制了冠带,率领两个儿子:福童、寿安,两个女儿:孟瑶、仲瑛恭贺父母。
只见那铁仲明受了,道:“我受此荣封,也是天恩。但我老朽,不能报国。若你能不负朝廷,我享此封诰,也是不愧的。”
铁参政道:“敢不如命。”本日家宴不题。
荏苒半年,正值靖难兵起。朝廷差长兴侯耿炳文领兵征讨,着他管理四十万大军粮草。他陆路车马搬运,水路船只装载,催趱召买,民也不嫌劳苦,兵马又不缺乏。后来长兴侯战败,兵粮散失。朝廷又差曹国公李景隆督兵六十万进征。他又多方措置,支给粮草。又道济南要地,雇倩民夫,将济南城池筑得异常坚固,挑得异常深阔。不料李景隆累次战败,在白沟河为永乐爷所破。
此时铁参政正随军督粮,也只得南奔。到临邑地方,遇着赞画旧同僚、五军断事高巍,两个相向大哭。时值端午,两个无心赏午,只计议整理兵马固守济南。正到济南,与守城参将盛庸,三人打点城守事务,方完,李景隆早已逃来。靖难兵早已把城围得铁桶相似。铁参政便与盛参将背城大战。预将喷筒裹作人形,缚在马上,战酣之时,点了火药,赶入北兵阵中。又将神机铳、佛狼机随火势施放,大败北兵。
永乐爷大恼,在城外筑起高坝,引济水浸灌城中。铁参政却募善游水的人,暗在水中撬坍堤岸,水反灌入北兵营里。永乐爷越恼,即杀了那失事将官,从新筑坝灌城,弄得城中家家有水,户户心慌。那铁参政与盛参将、高断事分地守御,意气不挠。但水浸日久,不免坍颓,铁参政定下一计,叫城上插了降旗,分差老弱的人到北营说:“力尽,情愿投降。”
却于瓮城内摆下陷坑,城上堆了大石,兵士伏于墙边,高悬闸板。只要引永乐爷进城,放下闸板,前有陷坑矢石,后又有闸板,不死也便活捉了。
曹国公道:“奉旨不许杀害,似此恐有伤误。”
铁参政道:“阃外之事,专之可也。”议定。只见成祖因见累年战争,只得北平一城,今喜济南城降,得了一个要害地方,又得这干文武官吏、兵民,不胜欣喜,便轻骑张着羽盖进城受降。刚到城下,早是前驱将士多颠下陷坑。成祖见了,即策马跑回。城头上铁参政袍袖一举,刀斧齐下,恰似雷响一声,闸板闸下。喜成祖马快,已是回缰。打不着,反是这一惊,马直蹿起,没命似直跑过吊桥。城上铁参政叫放箭,桥下伏兵又起,成祖几乎不保。那进得瓮城这干将士,已自都死在坑内了。正是:
不能附翼游天汉,赢得横尸入地中。
第26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