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上一月,周于伦货完了起身,只得安慰母亲道:“孩儿此去,两月就回。母亲好自宁耐。我已吩咐她,量必小心。”
又向掌珠道:“老人家,须不可与她一般见识。想她如何守我到今,岂可不孝顺她?凡事看我面,不要记恨。”
掌珠道:“谁记恨来?只是她难为人事。”周于伦两边嘱咐了再三,起身。
谁料这妇人道盛氏怪她做生意手松,她这番故意做一个死:一注生意,添银的决要添,饶酒的决不肯饶,要卖不卖的,十主倒九不成。盛氏在里边见,怕打走了主顾,道:“便将就些罢。”
掌珠道:“省得丈夫回来道我手松折本。”盛氏知是回她嘴,便不做声。一连两三日,见当先一日两数生意,如今二三钱不上。天热恐怕酒坏,只得又叫她将就些。她便乱卖,低银低钱也便不拣,便两三遭也添。
盛氏见了心疼,晚间吃夜饭时道:“媳妇,我的时光短,趁钱只是你们享用。这生意死煞不得,太滥泛也不得。死煞人不来,滥泛要折本。你怎不顾你们趁钱、折本,反与我憋气?”
掌珠道:“初时要我做生意狠些,也是你们,如今教我将就些,也是你们。反又来怨帐,叫人也难。不若婆婆照旧去管店,我来学样罢!”
到次日,她便高卧不起来。盛氏只得自去看店。她听见婆婆出去,店中去了,忙起来且开了后门闲话。杨三嫂见了,道:“周亲娘,一向难得见面!怎今日不管店走出来?”
掌珠道:“我不会做生意,婆婆自管店。”
杨三嫂道:“前日长孙来打酒,说你做生意好,又兴,怎不会得?要讨苦吃。等她自去,你落得自在。”
正说间,只见李二娘自家中走出来,道:“快活,快活!我吃这老厌物蒿恼得不耐烦,今日才离眼睛。”
杨三嫂便道:“哪里去了?”
掌珠道:“是什人?”
李二娘道:“是我家老不死,老现世阿公,七老八十还活在这边。好意拿食去与他,他却道咸道酸,争多争少,无日不碎聒管闲事,被我闹了几场,他使性往女儿家过活去了,才得耳朵边、眼睛里干净。”
掌珠道:“怕家公要怪。”
李二娘道:“家公怕他做什?他若好好来劝,还饶他打;他若帮来嚷,我便撞上一头,只要吃盐卤、吊杀、勒杀,怕他不来求?求得我歇,还要半月不许他上床,极他个不要。”
杨三嫂道:“只怕你先耐不住。”
掌珠听了,叹口气道:“我家老人家怎得她离眼?”
不期盛氏在店中坐地,只见来的,因掌珠连日手松,都要寻小亲娘,生意做不成。只得去叫掌珠,哪里肯来!听她下了楼,又寂然没个踪影,只得叫阿寿看着店,自进里面,却是开着后门,人不见影。唯闻得后门外有人说笑,便去张看,却是掌珠与这两个邻舍坐着说话。
盛氏不觉红了脸道:“连叫不应,却在这里闲话!”掌珠只得立起身便走。这两邻正起身与盛氏厮唤,盛氏折身便入,竟不答应。
她进门便把掌珠数落道:“你在我家做媳妇年把,几曾见我走东家串西家?你小小年纪,丈夫不在,不在家里坐,却在外边乱闯。你看这些人,有什好样学?待你丈夫回来,与他说一说该与不该?”
掌珠自知欠理,不敢回答。倒是这两个邻人恼了,道:“媳妇你磨的着,我们邻舍怎厮唤不回?又道我们没有好样,定要计议编摆她。”
数日之间,掌珠因盛氏诟骂,又怕丈夫回来得知,甚是不快。每日倒早起来开店做生意。若盛氏在外边,自却在里边煮茶做饭,不走开去。
这日正早下楼来,只见李二娘来讨火种,道:“连日听得老亲娘击聒,想是难过。”
掌珠道:“击聒罢了,还要对我丈夫说,日后还要淘气。”
李二娘道:“怕她做什!徐亲娘极有计较,好歹我们替你央及她寻一计较,弄送她便了。”
正说间,恰好徐婆过来。李二娘道:“连日怎不见你?”
徐婆道:“为一个桐乡人要寻一个老伴儿。他家中已有儿子媳妇,不要后生,生长得出的;又要中年人,生得洁净标致的。寻了几个,都不中意,故此日日跑。”
李二娘就把掌珠姑媳的事告诉他,道:“她婆婆不晓事,把我们都伤在里边。”
徐婆道:“脚在你肚皮下,你偏常走出来,不要睬她。嚷,与她对嚷;骂,与她对骂;告到官,少不得也要问我们两邻。”
第21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