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是天顺间,英山清凉寺一个无垢和尚。和尚俗姓蔡。他母亲曾梦一老僧,持青莲入室,摘一瓣令她吃了,因而有娠。十月满足,生下这儿子。却也貌如满月,音若洪钟,父母爱如珍宝。二岁断了乳,与他荤都不吃,便哭;与他素便欢喜。到三岁,不料身多疾病,才出痘花,又是疹子,只见伶仃,全不是当日模样了。他母亲求神问佛。
一日,见一个算命的过来:
头戴着倒半边三角方巾,身穿着新浆的三镶道服。白水袜,有筒无底;黄草鞋,出头露跟。青布包中一本烂鲞头似《百中经》,白纸牌上几个鬼画符似课命字。
他在逐家叫道:“算命、起课,不准不要钱!”可可走到蔡家。
蔡婆道:“先生会算命?”
道:“我是出名兰溪邹子平,五个钱决尽一生造化。”
蔡婆便说了八字。他把手来轮一轮道:“婆婆,莫怪我直嘴!此造生于庚日,产在申时,作身旺而断。只是目下正交酉运,是财、官两绝之乡。子平叫做‘身旺无依’,这应离祖;况又生来关杀重重:落地关、百日关,如今三岁关,还有六岁关、九岁关。急须离祖,可保生长。目下正、五、九日,须要仔细。”
蔡婆道:“不妨么?”
道:“这我难断。再为你起一课,也只要你三厘。”忙取出课筒来。教她通了乡贯,拿起且念且摇,先成一卦,再合一卦,道:“且喜子孙临应,青龙又持世,可以无妨。只嫌鬼爻发动,是未爻,触了东南方土神。他面黄肚大,须要保禳,谢一谢就好。”
蔡婆道:“这等要去寻个火居道士来?”
子平道:“婆婆,不如我一发替你虔诚烧送。只要把我文书钱,我就去打点,纸马土诰各样我都去请来。若怕我骗去,把包中《百中经》作当。”就留下包袱。蔡婆便与了二分银子,嫌不够,又与了两个铜钱。
蔡公因有两个儿子。也不在心,倒是蔡婆着意,打点了礼物。他晚间走来,要什么镇代替银子、祭蛊、鸭蛋。鬼念送半日,把这银子、鸭蛋都收拾袖中,还又道:“文书符都是张天师府中的。”要他重价。
蔡公道:“先生,你便是仙人?龙虎山一会也走个往回。”还是蔡婆被缠不过,与了三分骚铜,一二升米了。
这病越是不好,还听这“邹子平”要离祖,寄在清凉寺和尚远公名下。到六岁,见他不肯吃荤,仍旧多病多痛,竟送与远公做了徒弟。
那师祖定公甚是奇他。到得十岁,教他诵经吹打,无般不会。到了十一二岁,便无所不通。定公把他做活宝般似。凡是寺中有人取笑着他,便发恼,只是留他在房中,行坐不离。喜得这小子极肯听说,极肯习学经典。人却脱然换了一个,绝无病容。看看十三,也到及时来,不期定公患了虚痨,眼看了一个标致徒孙,做不得事,恹恹殆尽,把所有衣钵交与徒弟远公。
定公暗地将银一百两与他,道:“要再照管你几年,也不能够,是你没福;我看了你一向,不能再看一两年,也是我没福。”又吩咐徒弟:“我所有衣钵都与你了。只有这间房与些动用家伙,与了这小徒孙,等他在里边焚修,做我一念。二年后,便与他披剃了,法名叫无垢。”不数日涅盘了。
转眼韶华速,难留不死身。
西方在何处?空自日修焚。
无垢感他深恩,哭泣尽礼。这远公是个好酒和尚,不大重财,也遵遗命,将这两间房儿与他。他把这房儿收拾得齐齐整整,上边列一座佛龛,侧边供一幅定公小像,侧边一张小木几,上列《金刚》、《法华》诸经,《梁皇》各忏,朝久看诵,超荐师祖。尚有小屋一间,中设竹床纸帐,极其清幽。小小天井,也有一二碧梧紫竹,盆花卷石,点缀极佳。
只是无垢当时有个师祖管住,没有来看相他。如今僧家规矩,师父待徒弟极严的。其余邻房、自己房中长辈、同辈因他标致,又没了个吃醋的定公,却假借探望来缠。
一个邻房无尘,年纪十八、九,是他师兄,来见他诵经资荐师公,道:“师弟,有什好处想他?我那师祖,整整淘了他五、六年气。记得像你大时,定要在我头边睡,道:‘徒孙,我们禅门规矩,你自是伴我的。我的衣钵后来毕竟归你,凡事你要体我的心。’就要我照什规矩,先是个一压,压得臭死,到那疼的时节,我哭起来。他道:‘不妨,慢些,慢些,’哪里肯放你起来,一做做落了规矩,不隔两、三日就来。如今左右是惯的,不在我心上。只是看了一日经,身子也正困倦,他定要缠,或是明早要去看经,要将息见,他又不肯,况且撞着我与师兄师弟,众多夥里说说笑笑。便来吵闹。师弟,你说我们同辈还可活动一活动。是他一缠住。他倒兴完了,叫我们哪里去出脱。如今你造化了,脱了这苦,又没他来管,可以像意得。”
无垢道:“我也没什苦,师祖在时也没什缠。”
无尘道:“活贼,我是过来人,哄得的?”就捱近身边去。道:“你说不苦,我试一试看,难道是黄花的?”就去摸他。
无垢更不快道:“师兄,这个什么光景?”
无尘道:“我们和尚没个妇人,不过老的寻徒弟,小的寻师弟,如今我和你兑吧,便让你先。”
无垢道:“师兄不要胡缠。”
无尘道:“师弟两方便。”又扯无垢手去按他阳物,道小而且细,须不似老和尚粗蠢。”
无垢道:“师兄不来教道我些正事,只如此缠,不是了。”
无尘道:“师弟二婚头,做什腔?”直待无垢变脸才走。
一日,又来道:“师弟,一部《方便经》,你曾见么?”
第138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