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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

那位朋友不认错道:“我本来定下两个办法,那个正当办法,无非教他收为义女,只是怕他反对,翻为不美,先把这个不应该的办法说出来,让他自己反对,卸到正当办法上去,才是道理。谁知他安然承受,并不反对,那么正当办法,只好秘而不宣。这也是他老人家有志竟成,赛如洪宪称帝,和我们劝进的,毫不相干。”说得众人全笑了。这时肴残酒尽,宾才也喝得烂醉。席散后,有几位宾客还是不肯放一对新人回去,开了个房间,实行闹新房举动。新娘洗脸时,有人见她臂上颈里,各有一线猩红的痕迹,非常娇艳,宾客围观欣赏起来,羞得新娘无处躲藏。有几位深知宾才验肤癖性的,笑道:“这是宾才兄口试的成绩,真难得及格哩,那就可以见得婉仪女士的好处所在,比众不同。”
又有人叩问宾才道:“怎样你有此绝技,像我们把女人家的皮肤舐舐,只有咸溜溜的汗汁,如非小时候吃奶子,自有甜律津的奶汁流到嘴里,你舌子难道定造的,会分得出人家皮肤里的甜酸苦辣来,还能够从甜酸苦辣里面分出贞淫来。究竟甚么意思?非请你宣布不行。你不宣布,我们要把新嫂子来实地试验了。”宾才发急道:“新娘子我的所有权,只有我自己好试验。况且早已试验过,试验不及格,也没有今宵结婚的一幕。你们不要嘈,你们要试验,回府向床头人要求去。”有人道:“我们为了试验不出,特来请教你呀。”宾才道:“妙法不可以言传,像吕纯阳的点金术,只好点给你们瞧,不能把指头分给你们的啊。你们不会试验,吩咐汽车夫把尊夫人一个个接来,我替你们当场试验,包你们贞淫立辨。”众友听得,大家不答应起来,嚷着道:“好好,我们今天来闹新房的,倒给你新郎取笑一顿,此仇不报,非丈夫也。”说着,大家一窝蜂坐到床沿上去,要捋新娘的袖子,验看一线绛痕。
宾才慌道:“请诸位眼看莫动手。”朋友道:“非但动手,还要动嘴,我们大家吸一口,辨辨甜酸苦辣,长些经验,才好自己试验去。”宾才连忙拦住道:“各位请坐,听我道来。
好在今天我已结过婚,这个玩意儿不妨拆穿他,讲给诸位听,只要请诸位严守秘密。这吸肤试验贞淫的方法,简实滑头性质,完全一种心理测验,你只要故神其说,说得自己个舌子差不多和王姥娘娘亲嘴掉错的一般,充满着仙气,只要一经上口,贞淫立刻断定,使对方那人听得,悚然自恐。淫荡的,自不肯给你吸,怕着当场出彩。贞节的凭你试验,心地坦白,毫不惶恐。你那时候只要察言观色,立刻分辨,所谓吸肤者,只是装装样子罢了。”众人听得,鼓掌大笑,嚷道:“新嫂子,你可是上他的当了。他是一位心理学专家,你今后床第之间,刻刻要留心他,防他实施心理测验。凡属他说得活龙活现的,你总不要相信他,让他试验失败。”宾才道:“好了好了,给你们把纸老虎完全戳穿了。本来我这心理测验,百法百中,只要把我那个验肤博士的头衔,表扬出来,吓得交际场中,那些时髦女子,东逃西躲,没一个敢伸只小臂,给我试验,我因此就测验到一种见解。上海新妇女,靠得住的,委实凤毛麟角。”一位朋友插嘴道:“那么新嫂子一定靠得住,大概把小臂凑到老哥嘴上来的么?”一位朋友道:“你瞎眼吗?新嫂子的绛痕,不但小臂上有,连颈子里也有,说不定大腿上也有,双峰上也有,全身早已开辟了一片试验场,当然靠得住了。”众人把新娘说得两块粉腮,和一线绛痕,变做同样颜色,只管低头不语。内中那位伶俐朋友,又发难道:“宾才说的,那心理测验,此刻横竖没有别人听得,尚未泄漏真相,我们来当场试验,寻寻开心好么?”宾才道:“寻谁的开心哩?”那人道:“我们叫堂唱,不碰你新嫂子,你不用发急。”当下众宾写下十来纸徵花小简,发出片时,络绎而来,也有雏姬,也有老妓,走进房间,见少奶奶模样一人坐着,不敢放肆。
一位朋友道:“我们另辟一室罢。”当嘱西崽开了隔壁一个大房间,宾才从来不涉花柳场中的,这时要想领了新娘逃走,又给朋友拖住,拉到隔室去。大家恭维他一声验肤博士,推他正中坐下。有一妓女问道:“格位大少,啥叫验肤博士介?”当下有人撒了个谎,说这位外国毕业的博士一个舌头曾经用药水炼七年另八月,炼就一件无孔不入的法宝,他只要在你皮肤上一舐,就晓得你昨夜皮肤里可曾出去一些东西,或者收入一些东西,阿规矩弗规矩,立刻辨别得出。那妓女道:“瞎三话四,这样子要变仙人哉,奴总弗相信格,一个舌头,有这样灵法仔。”那人道:“不相信,你只要叫他当场试验,伸只小臂,舐一舐,他自然还得出你宝门,啥时候……干几回,……结果怎样……”
那妓女瞅了一眼道:“阿要热昏,我是怕肉痒格,弗要舐……”.那个拍手大笑道:“不规矩,不规矩,昨夜一定……”那妓女要来拧那人的大腿,那人才住口。这时候房中有靠十个妓女,大家注意宾才,怕他走来试验,缩头不敢坐近他那里。宾才故意像吊杀鬼一般,伸着舌子走来要舐,大家钻到客人肩膀下去,不敢漏脸。众客惊叹宾才的心理测验很灵,对着一众妓女道:“你们可是一个也靠不住,吓得像小鬼一般,勇气全没了,坍台不坍台。”
正说时,忽有个跟局阿姐叫老九,推一个十三四岁的小先生,叫燕来红,说道:“阿囡,我不相信的,你叫他试去。”那小囡真的伸只小臂,给宾才,宾才凑上舐了一下道:“靠得住,靠得住。”小囡缩回手笑了笑,老九也伸只小臂上,宾才只嗅了一嗅,摇头道:“靠不住,靠不住。”老九撇撇嘴道:“你那个博士,谢谢一家门罢。”那时络绎来就验的不少,宾才有应接不暇之势。验了一回,也有自笑的,也有骂人的。
其中一朵花,叫红玫瑰老二,解开颈里一颗钮子,露出猩红一线痧痕来道:“你看我颈里给客人呼痧呼得这样红法,也试验不出我甚么?不要说你只把个舌子舐一舐,瞎三话四,一试便知真正吹吹牛皮吧哉。”宾才此时气极,无话可答。红玫瑰老二把钮子绾好,又把跟局阿姐老七颈里的一块橡皮膏揭去。老七抢着道:“老二不要动手动脚吧。”老二笑笑道:“你一定也是给小朱呼出来的。”老七羞着,仍把橡皮膏粘没。众宾大笑不已。一回子,堂差络绎散去,只剩沙发内坐着一花一叶,和一位姓张的客人,喁喁情话。宾才忍不住叫他道:“老张,你们还在那里测验什么心理呢?
我的一块博士招牌,今天就此打破。这样子失败到一塌糊涂,却非始料所及。”一位胖胖的跟局阿姐笑道:“现世博士啊,我早晓得你要献丑的。我瞧你第一炮就放不响,那末西洋镜就此戳穿,人人要叫你试验起来,弄得你鸭屎臭,现坍台。你看刚刚那个小囡燕来红,她人小心不小,房间里做手贪下脚,算得迁就,只消碰两场和吃一台酒,就要硬有屈你住下,你说她靠得住,靠得住,人家就晓得你吹牛皮了。第二个老九,叫你验,你又猜错。那末灯笼壳子,越弄越穿了。”宾才接嘴道:“那个老九我说她靠不住,难道她规矩的么?”那阿姐道:“规矩是要过世去规矩格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