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日本于此役所藉口者,谓曾在北京议及生番,遽扬言曰:总理衙门言生番在版图之外。故东洋及中国各西字日报初皆信之,以为日本此举实无逆理之处;后见闽督李公两次照覆,始皆反非其行。虽犹或信其有谈及是事者,然以闲谈之间而偶有误言,究不足为凭;非如两国互用公牍商议者也。先是,横滨西报于论此事,谓曰:东使琐意西马于谈间挑华官出此言,以图为日后之藉口,其计狡狯至甚!信哉,该报之论乎。夫藉一失言以为兴师之托辞,天下焉有是理哉!
兹察东洋各西报所述,日本虽兴此役,实亦不料及中国与之抗御;明知中国虽纵不喜,亦以为尚不至于兵争。今知至于如此,亦悔其行;但惧人贻笑,故不肯撤兵也。特是事势如是,除构兵外,亦尚另有排解计乎?查泰西诸国,虽以用兵为常事,然亦有别法以解纷;使两国有商议不和,可托局外之国诚实大臣代为剖断也。先,美国向英国讨亚拉巴吗赔项,亦以此法处治;既定后,美国宣贺于天下曰:于今得此良法,各国久后可藉以免兵祸矣!今日本既曰“生番之地不属中国”,中国又曰“实在疆内”,则两国何不请局外之国考察各情,而从中判定!若日本不允,则更见其执谬之一斑;若可允从,则中国可免无益之战,又可节省帑项也。然以理论之,中国实可不问,但以重兵驱逐之境外可也。倘尚恤日本,不更责以擅伐生番之罪,已为格外仁慈矣。
此战与和之机宜如此。今者海禁既开,中国断难成独立不惧之势,亦不能不将就万国公法以从事,庶可不为他人所侮也。
述台湾近略
昨有友人附“万年青”轮船,自台湾递中国公文至天津李公保辕门。投递者路经上海,逗遛半日。据友云:近来东兵与生番安堵如常,并无接仗等事。中国不论军民,俱可抵东洋营中游历,并不拦阻;并看中国游历之人,量其上下之分等。或遇文人,即写唐文,与之论该处之风土、时势。或遇能武艺者,即出后门装药之枪,令中人使放;每中人仅放一枪之时,东人能放三枪。又东兵能使飞刀,将三尖刀把——约二尺许,立大树下,在手中舞动,转旋十数周,用力将刀向上掷去,已将树枝砍下三、四枝矣;其刀仍归手中。现在东兵虽有四、五千,其实能战者不过一半;其余皆系招募民人,究不及兵勇也。生番多有服役于中营;据称各社酋长俱情愿出力帮同中国打仗,不愿东兵久踞于此。又称:东兵此举,实因台湾山岛中宝藏颇多,欲据是以开掘耳。其谓伐生番者,亦托词也。
行师之道
兵可百年而不战,不可一日而无备;诚有备而无患,何至于临事张皇!日本,一岛国耳。以中国视之,曾不啻弹丸黑子;而竟藉词生番,妄想启衅!其视中国,殆有所洞见;否则,胡为越海称兵,长驱竟进,如入无人境!膺节钺、制斯土者,何漫不加觉察,听其入驻!顾此事已闻于朝,简派钦差查办;则日兵之来,为干犯公法及越俎僭办,非不经查悉矣。是宜先檄其退;不退,则以甲兵从事,亦固其所;仍仅谕使退。而日之统兵者,则以奉词伐罪为名,未能擅退。夫日国之兵舶既不能擅退,岂中国之土地独可擅侵乎?彼以奉词伐罪为名,而此则宜便宜行事为务;而不能不出于因循者,则以有所未备也。然而日兵之来,非止一日;自三月间即入驻于台,登岸结营,占踞杀戮。今亦既两阅月矣,使即从其来日经营为备,亦何至今日始可言战!或谓“兵凶战危”,诚不能不出于审慎;况事经奏报,应候查办,而谓能以草莽用事乎?顾钦使赴台,亦已匝月矣;其查办诸务虽傍午不遑、赴台炮舶虽纷〔纷〕不一,而其申意于日军者,则惟有退兵了事一节;亦独何哉?或谓兵已入境而始议讲战艘,则其平日可知,无徒以此为当事责也。但钦使沈公素有威望,此次查办,其应如何行止,当有卓然独见,并非外人所能拟及者;能不为生番诸境翘企俟之也哉!
观上海“申报”详言日本铁甲战艘,其无用者如此、其有用者亦不过如彼;可谓洞其利弊,了如指掌。惟惜中国轻信其虚声,而不先为抗拒;致令虎狼得以屯于门户,实为可惜!并观自觉子来札,似谓台湾之役,中国懦而不能自振,致日本得以横肆若此;故于查办官宪,似有不满之词。愚以为此事虽曲在日本,然疆臣于事之甫发,亦万无擅行开仗之理。所惜者,日本于兵船未入台湾界口之前已有照会,闽浙制军乃不先于此停止其入,遂致九重申饬!嗣简派钦差查办,然亦必先檄以退兵;斯即军火齐备,亦无骤行建仗之理。矧中国于此役虽不漫存轻视,然究无庸燥急,宜先妥为布置。彼西乡中将以朝廷主意为词,而潘副钦使仍予限使其申奏,将欲使其无所置喙;使日本朝廷仍以前词塞责,其领兵者执而不退,自必海疆奋勇武展厥鹰扬师之曲者,其将所恃而不恐(?)。钦差等皆经略裕如,而谓其肯稍行卤莽以滋口实耶(以上二则,选录中外新闻)!
六月十五日(西历七月二十八日——即礼拜二)
论制造
火轮船之有益于国家也,在承平之世,用之以载运仕商、转输货物,已为莫大之利;遇战攻之事,用之以战运将士、转输饷械,尤为最要之需矣。今台湾之事一出,于以更见轮船为国内一日不可少之一端也。
先是,日本初有兴师之举;所急需者,载兵运粮轮船也。故向西人以钜价购买数艘,又欲赁船以补不足之用;而西人以万国公法之所禁,未之许焉。日本于是向己国内所设立本地轮船公司,而尽赁其船;非此,则竟不足以供用也。设中国一旦与之构兵,其势必至大调兵勇。夫调用兵勇,莫有便捷于海江河湖诸途者。不论欲往何处,苟轮船所能达之地,多则六、七日,少则三、四日即可至矣。故吾念及此事,不禁羡慕前岁李伯相倡设招商轮船公司之为远谋良策也。盖中国虽有火轮兵船三十余艘,而于供给征调急需之用,亦尚不足;故不能不借助于商船也。即如英一国,艨艟虽难枚举,遇有用兵之时,尚每就商民以雇用;欲赁诸他国,安能乎!当今之世,各国兵器皆能日新月盛,各成制作之精良,而民间亦随时更改造就;故遇战事,未有不告助于国民。除赁船之外,则修船、制器各匠技艺之事,若于势急之时,欲全取力于国家制局以成,则其不能应急也必矣。故泰西各国,私家之制厂与公局相埒者,几于林立;即英一国,若欲一月之内制作新法之枪数万,祗须分托于各制厂,而照期可成功备用。此事,实国家自强之大要也。盖两国交兵之后,不能购诸局外之国,故不能不预筹于平日也。
第62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