杭州杂闻(一则)
前数日,有彗星夜见。杭人好怪,本无端兆,犹且播为谣言;况彗主刀兵之说习闻于耳,有不猜疑而附和哉!近日竟以东洋伐生番之事当之,三五聚谈,殊为可笑。即有以西人“彗星自有躔度、不关灾异”之说告之者,而人之狂瞽如故;此真不可解矣。
书中外新报“论中国”后
昨见中外新报论中国举事不能破除成见,往往空有其名而无其实,如军中采办洋枪,仍沿旧式;西人久已唾弃不用,其为人弃而我取耶,抑欲以彼所不用而制其所用欤?近来诸国之新制者,如美之“廉明敦”、英之“摩甸尼”、日耳曼之针枪、法之“萨士钵”,力省而功速,百中而无一失;泰西诸国用以摧坚陷锐,攻强敌、慑邻,恃之以保境卫民、启疆御侮。中国既有志自强,何不仿而行之耶?且今日之急务,孰有如练兵法、整边防、增水师、制战舰;此四者,皆所以有备而无患者也。各省防兵,当先汰虚额、核实数,毋使以老弱冒充;俾隶麾下者,悉练为精兵。凡前时所用之弓矢、刀矛,悉易以枪炮,毋使其所习非所用、所用非所长。今陆兵操演营规,未闻变通;而所谓洋枪队者,乃不过招募之勇耳。此所未解者,一也。
沿海疆圉无事之时,亦当保固;逮至仓卒事起,临事讲求,则无及矣。析津为畿辅之咽喉,既已宿重兵、筑防城,以有恃而无恐;而此外如山东、江、浙、闽、粤,无一不当先备也。建炮台、制水雷,讲求精密,不惮工资;惟裕之于平日,乃能用之于临事。今如燕台为东省之险要,上海为苏垣之门户,福州、厦门为全闽之所系,广州、虎门为百粤之所关,俱无重险劲旅以资镇守;一朝有事,弱于藩篱。此所未解者,二也。
各省设立水师之处,类以海防、江防为重。即如粤省水师,向者已不下四、五万;而去其虚伍计之,不及其半。汰其冗滥、补其精锐,要令毋恃虚声以收实效。夫所谓水师者,皆能驾坚舰、涉洪涛以巡哨海疆,作为干城;故不如并岸上之水师,而尽为船上之水师。其次,则在练兵、养兵。盖无其节制,虽有船炮,犹无有也;无其养赡,虽欲效其选练,亦不能也。赡之厚,故选之精;练之勤,故御之整。今欲选兵、练兵,先筹养兵。即以裁并老弱冒充之饷,以倍给壮强;使彼具兼人之食,而后得兼人之勇。顾欲练水师,不能舍船炮而空谈韬略;欲修武备,不能舍船炮而专重弓马。今各省水师其所演练揣摩者,一切仍循旧例,不知变通。此未解者,三也。
水师纵横于江海之中,所恃者,战舰耳。顾战舰在今日,其法亦屡变矣。数十年前,见泰西人之夹板船,以为船坚炮利,诚无可敌;旋有火轮兵舶,则冲波涉浪,几疑为夭矫神龙,不可方物。而不知英、法攻俄之役,则炮舶以兴;美洲南北之战,则铁甲遂出。自此,而往日火轮之制船高炮者,悉无所用。新法迭更,奇妙日出。而我国所设于福州、上海之船厂,所制仍如旧式;以铁甲之创非属急务,置之不讲,徒糜国帑数千万,而为西人观之,不值一噱。顾此犹为效行西法之战舰也,虽不能与西国敌,而巡防缉盗、驰递驿文、运载粮米,亦为有裨实用;无事之日,亦足以豪。而此外各营水师坐驾之船,概未变更;数虽千百,而其实不足以当一舰之用。因循玩憩,坐误事机。此所未解者,四也。
余友张君芝轩,尝以为言。即余于二十年前,已为历历言之;着有成书,传观一时。无如杞人之忧、漆室之叹,不足以动当事之见闻;惟有拔剑砍地,击碎唾壶而已。呜呼!当今之世,岂无才哉!邵阳魏君默深所着“海国图志”百卷,其所陈议守、议战、议款三篇,洞瞩利弊,无有或遗。如能于议和之后而亟从其言,何至有津门之辱!如于自津立约之后从其言而尽行之,何至有今日台湾之衅!漠不关心,裒如充耳;虽有大声疾呼者,亦无如之何已(选录“循环日报”)!
六月十四日(西历七月二十七日——即礼拜一)
论台湾事
中国与日本之事,果将用兵以讨其罪乎?抑将罢兵以恤其民乎?此一事也,中国官民无不常相拟议。
然揆之近日所传各处消息,亦尚未决策定论。是中国虽有不欲战之心,然事在御侮安边,且曾宣言于天下曰:台湾之地,皆我辖下也。故于国体,大有维系;岂可使区区之日本来侵犯我大邦乎!是以战与不战,惟视日本之肯撤兵与否而已。乃日本亦经播告于天下,将据台湾生番之地为己有;故日本亦不愿虎头蛇尾,遽行撤师以失伊国体面,至贻笑于地球之人,而又加怨于己国之民也。屡阅东洋各新报,似日本亦已悟其计左也。初以扩大版图为荣利;继而孰思,知生番之地味同鸡肋,即能归为已有,尚须劳心耗费至数十年之久而后有益,因而踞地之始愿似已减折矣。虽然,日本畏贻人笑,故不肯退兵;而中国之将有举动必矣。现据各处传来音耗,中国准备诸事,已日臻妥善矣。在闽、广各处,环甲厉兵,而候陆续调用;在上海,诸兵船皆整齐军器、练习水师矣;在宁波,又传闻已拨兵二千前往;在津门,亦有遣兵助剿之说。除此之外,又确闻福建大宪现寻访前助官军同剿“发逆”之各西将,欲延请其复来勷赞戎事。又据日前来信,官兵另在澎湖海岛屯营;盖便于调拨之处也。观上各情,则中国虽延缓以从事,尚有实心实力以驱逐敌人;恐不久,将有大举也。说者曰:目下所以缓延者,一因中国皇帝仁慈,不忍两国百姓无故死于兵戎;一因现在台湾多发风暴,战船行走、停泊,均不妥便。逾两月后,则交戈轰炮之声,定闻于海中也。
然此役也,或亦曾有轻笑日本无能者。本馆虽恶其奸诈,然不欲轻之、笑之也。何也?日本,亦劲敌也。昔年西人与之构兵,已称其大有武勇;彼时,日本尚以旧器敌西人之精器,已能奋然不惧死而争先,况今又有精器乎!论者曰:此盖因日本之兵,皆历代承袭行伍之任,故能蓄有勇气,其立志宁死不辱也。倘中国藐视之,亦非计之得也。然吾以为大患者,盖不免糜费国帑;即能捷音上报,不过南面受贺而已。日本撤兵回国,阻隔重洋,中国实难于索偿兵费;其势不类普兵先在法境收足赔银,始行退兵也。
第61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