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刘清在盐运司任上,听报李文成发难,山东曹州教衆闻风回应,连夜上院,求见巡抚同兴,请他发兵剿捕。同抚台很是不高兴,淡淡的道:“老哥是盐官呀,干系不着自己,何必多费这么一番心呢。且待陈镇台有了文报,兄弟自有办匪,同是国家公事。司里在川省带兵剿匪,军务上略有一知半解。
再者匪徒扰事,缓一日剿捕,就多一处蹂躏。日子愈久,蔓延愈广,剿捕也愈费事。不然,也决不敢这么越职犯分的。”同抚台道:“听老哥的话,定愿自己带兵办匪了。”刘清道:“大帅果然无人可派,司里去充一回数,也无不可。”同抚台道:“老哥愿去最好。但是今儿已是不及,点兵筹饷布署起来,至快总也要三五日呢。”刘清道:“救兵如救火,治贼如治玻日子多了,怕就要费事呢。”同抚台道:“我总替你干是了。
"隔了三日,勉强凑足二千人马,交与刘清。刘清统率了,星夜拔营驰赴曹州去。无奈丞平日久,兵弁享福惯了,惯的身子都娇嫩起来,走不上四五十里路,足肿生泡,一个个连天叫苦,三步向前两步退后的不肯前进。刘清白乾急没中用,催了两遍,军士们抱怨道:“你老人家坐着马,舒服的很,哪里知道步行的苦楚。风又紧,兜着风走路,沙子揉进草鞋里,揉得满脚都是泡。一般都是父母皮肉,生在我们身上就这么的贱,生在你老人家身上,靴儿袜儿裹着不算,还要乘轿坐马,就那么的贵,可知兵不是人当的。”刘清在马上听得,随叫家丁拿一双草鞋来,立刻退去靴子穿上草鞋,跳下马向衆人道:“衆位辛苦走路,我骑着马舒服,情理上原是很讲不过去的。现在我也穿着草鞋走,只愿衆位脚步里紧一点儿,我就受惠不浅了。”说毕,领着队飞步前进。从此每日总要赶到八九十里路。走了两日,军士尽都感动,围住了刘清脆地叩头:“请统领骑马,誓愿拼命杀贼。”刘清大喜。一到仿山地方,遇着教衆,刘清身先士卒,陷阵冲锋,拼命的厮杀。教徒都是乌合之衆,哪里经的过这么大仗,早被杀得四散奔逃。陈镇台闻知战事,赶忙前来策应,仿山早巳平定了。乘胜克复了定陶,於是再战韩家庙,三战扈家集,又连获着大胜。每回开仗,都是刘运台领队冲锋,陈镇台倒在后面策应呢。荆溪周济山先生有《山东新乐府咏其事》,其辞道:一听征鼙怒若雷,波驰鳞骸阵云开。
归来却入将军帐,更与将军共举杯。
教事平定之后,论功升授山东藩台,刘清因为跟大吏不很合意,又不耐薄书钱谷等琐细事情,自奏请改武职。奏旨改授登莱镇总兵。以书生而将兵,以循吏而杀贼,以文职而改武,自古到今,倒也不很多见呢。这都是后话。
当下那彦成接着军报,随把刘清三战三捷的事情告知杨遇春。遇春道:“了不得,他一个文官倒立了这么大功,我们连个道口都没有打破,真真惭愧死了人呢。”那彦成道:“参赞如果开仗,兄弟就率领本部人马替你策应。”遇春大喜,随点齐本部人马,掌号出队。自己绰枪跃马,直向军口驰去。微风拂髯,马走如飞。回瞧部下军士,健的都如生龙活虎。遇春督衆前进,大呼奋攻,教衆忙着抵御,战斗方酣,那彦成接应的兵到了,教衆抵敌不住,弃营逃遁。杨参赞那钦差合兵追赶,乘势克复了桃源。那彦成要收兵,杨遇春道:“不如趁此进围滑县,滑县一下,大事定了。”那彦成道:“滑县就是古滑州的旧治,城墙坚厚,攻之怕不易下呢。”遇春道:“贼首李文成在滑城中,擒贼必擒王,参赞如何敢畏难?”说着,流星探马飞报军情,称说:“桃源贼首刘国明,偷入滑城,护李文成出收外党,西入太行去了。”遇春道:“城里头没人,咱们正宜乘虚攻扑。”於是进围滑城,并力攻打,火炮云梯兼营并致,只二日就攻下了。军探飞报:“贼首李文成因胫创大发,不能坐马,改乘轻车,率领余贼,避人辉县山司寨去了。”遇春道:“趁他穷蹙,可以一鼓歼擒。稍一纵逝,怕就要变成明末流寇之祸呢。”那彦成道:“此论很是,只老哥连朝苦战,不太辛苦吗?”遇春道:“遇春原不图享安逸呢。”於是督率本部人马,星夜风驰赶到那边,力攻智取,三五天工夫,早已攻破。
李文成纵火自焚而死,余衆牛亮臣、徐安国等尽被生俘,槛送京师。於是天理教衆悉数荡平。仁宗下旨加那彦成太子太保,封三等子,杨遇春封三等男。又以强克捷首发逆谋勳绩伟大,赐諡忠烈,世袭轻车都尉,并饬於原籍及死事地方建立专祠。
国家真也多事,天理教才平,黄河又决起来了,冲坏仪封等县数千人口,河督封章人告,请款修堤。仁宗立饬户部拨款。
户部尚书回奏:“库里存银已倾,无款可拨。”仁宗道:“连年用兵,把银子花得水一般。挨到正用,倒又没有了。大家想想,可有什么筹款的法子?”吏部侍郎吴璥请复开捐输。大学士董诰道:“贼起多由吏饕民困,倘再要开捐,是吏治重弊也。
"廷臣齐声附和。仁宗饬群臣"从长筹画"。过上四五天,上奏章的倒很不少,不过一大半是空言,一小半又都是窒碍难行的。仁完下旨道:开捐助帑,原非得已之政使,筹画有方,朕饷何乐是举。
迩因军饷河工经费浩大,命诸臣筹裕,亦之策类皆空言无事实。
最后英和一疏,极陈开捐之弊,而请复名粮,开矿厂事亦难行。
中外大臣食君之禄,当思忠君之事。且有生财裕饷之方,但封章朝闻,则捐例夕罢。若徒为书生陈言,朕久已熟闻,无庸赘渎也。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五十二回
曹振庸巧意逢君张格尔甘心谋逆
话说仁宗降旨之后,朝内外大臣纷纷献议,有请增重京秤二两的,有请增加典息三分的。仁宗概行留中,遂开捐例。自十九年四月起,至二十年正月止,共开一年零一个月,名叫豫东例。自从天理教削平后,连着五六年虽未康乐和亲,倒也平安无事。
这一年,是嘉庆二十五年,仁宗帝闲极了,下旨巡狩栾阳,亲王贝勒尽都扈从。不意风霜辛苦,到了那里就染了一玻起初只道风寒小恙,服几帖药,疏散疏散就好了。谁料一日重似一日,病例行宫,竟然不及回銮,风凄雨惨大行去了,享年六十一岁。遗诏传位於皇太子旻甯即位,是为宣宗帝。即以明年为道光元年,尊母喜塔腊氏为皇太后,封弟绵恺为惇亲王,绵忻为端亲王,绵愉为惠亲王。把仁宗梓宫卜葬昌陵完结。
宣宗恃着聪明才智,即位之初,励精图治,甚愿超尧轶舜,做成一代承平令主。第一倡行的,就是节俭两个字,衣经三浣,食无兼味,甚至朝服袍套,也必补上一二个补丁,方才心舒意服。在廷诸臣,穿戴得漂亮点子的,虽未必传旨申饬,心里却终不喜欢他。
此时汉臣中,有一个曹振庸,歙县人氏,赋性机警,最工揣摩,并且有一桩惊人本领,他肚子里虽然聪明透亮,待人接物,谦恭拘谨,一点瞧不出是聪明人,因此人家倒都不防备他。
宣宗即位,振庸随衆上朝叩贺。衆人都不很留心,振庸瞧见宜宗朝服上补着补丁,心领神悟,体会到这一层意思。朝罢回家,卸去袍套,向妻子道:“你开箱子找找,破烂的箭衣外套拿几件出来。”他妻子道:“哪里还有破烂的,前儿那几件才做了,你穿着嫌不配,就叫连升拿到铺子里卖去了。你身上穿的,还没有到一个月呢。”振庸默然,随把才卸下的袍套,抢到手中,狠命的撕,蚩喽喽,蚩喽喽,撕破了两块。他妻子只道他是生气,忙着来抢,已是不及。振庸道:“你夺我做什么?”他妻子道:“老爷生气,也犯不着难为这衣服,撕掉了,依旧自己拿出钱做去。”振庸道:“谁又生气呢,我撕,我自有我的意思。”他妻子道:“撕掉衣服,也有意思,又是什么意思呢?
第4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