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娘子泪涟涟,把前情诉一番,他哥哥唬了一身汗。老马得胜越发诈,比前加倍更酷贪,秀才分外没体面。这可才无法可治,你可就准备着坐监。
不说兄妹忧愁商议,却说那票子已到,立刻拿人。
原差出虎一群,雄赳赳跑到门,乔声怪气把张逵问。仲起出来忙答应,说他山西去探亲,如今半载无音信。那衙役歪头别脑,待要去家里翻人。
方二相公冷笑了一声,说道:“既待翻翻,请翻。”原来这方二相公也不是个善查,那差人不敢进去。
方仲起便开言:待要翻只管翻,我就陪你看一遍。忙把差人拉住手,翻了前边翻后边,并无一个张鸿渐。仲起说翻翻极好,到回去好回复你那县官。
差人无翻出来,便去回了县官。老马听说大怒,说:“给我拿他的家属来见!”那衙役遂又跑回,可就比前番大不相同了。
上门来大发威,怒狠狠恶似贼,仲起气的把牙咬碎。央他迟迟还不肯,回家叫声我妹妹,这也没有砍头的罪。咱出上合他就去,到当官再辨是非。
方娘子没奈何,方才抱着孩子,骑着他二哥家那驴,他二哥跟着,到了当堂,也无跪下。老马说:“你就是张逵的妻么?”答应说:“是。”
马知县怒气发,你把人藏在家,难道这就千休罢?犯了这样弥天罪,见了老爷不跪下,胆儿直勾天那大!我奉了军门宪票,也不是私将人拿。
方娘子说:“我从来不会跪人。况且那呈子做与不做,这也没凭据的,我有何罪?”
做呈子未必然,被仇人把他攀,风闻料想也定不了案。丈夫就犯杀人罪,也与老婆不相干。难道你不是个秀才变?待要头一刀砍去,跪不惯糊突县官。
老马见他四六句带着骂,气极了,却又无奈何。也便说道:“寄监。”方娘子越发骂起来了。
方娘子骂县官:为什么寄在监?做贼也要个真赃犯。影响事儿没照对,就弄权势不顾天,你也未必是个人来变。等着你砍头问罪,也把你老婆牵连。
老马坐在堂上,气的是没大头,没小头的。方二爷便上去跪了一跪,着实告禀:
满口评妹妹差,张鸿渐未回家,妮子全不会说话。年小无知真可恨,信口说的是什么,真该把这奴才骂!望老师把他宽恕,把人犯拿送官衙。
方二相公虽说的极好,那老马原是个恶秀才,拿方氏来要辱没张鸿渐,不想被他骂了一场,如何肯依!只是摇头。方二相公见他不允,便又开言。
方仲起又开言:望你开恩免寄监,归家大小把佛念。老师不过恶生员,我却不当生员当春元,暂且留点薄体面。不过到明年八月,老父师何争这一年。
马知县冷笑说:“等你中着了再讲。”方二相公说:“那时节又得使轿马送去,不费你的事么?”老马说:“你就中了,怎么着本县不成!”方二相公哼了一声说:“妹妹,走走走,我已做下小名了。”叫妹妹放心宽,就破上坐长监,休想我去求情面。耐着心烦坐着等,定叫他使轿送你到门前。央你出来还不算,不叫他官吏尽死,把我这两眼双剜!
方二相公一行领着妹子往下走,一行骂,老马听的也怒冲冲的退了堂。方二相公把妹子送到监里,到了家,又领了一个老婆子来,送在监中服侍他妹子。这书有分教:三军尽赐秦王酒,留得老皮裹伏波。
且看下回分解。
中途逢仙按下方娘子在监中受罪不提。且说张鸿渐半夜里出了门,又不知待上那去好,只管忙忙的奔走。
[银纽丝]三更出门月明也么乌,萧条行李一鞭孤。奔长途,高低乱窜眼模糊,那辨南合北,东西只任驴,昏惨惨摸不着正经路。驴呀呀呀休迷胡,你迎着增福躲着掠夫。我的天哟,何处投,不知投何处?
不住的走了半宿,那天也明了上来了,看了是平子街,离家走了六十里了。
眼望家乡痛伤也么怀,子散妻离命运该,苦哀哉!半夜三更逃出来,终夜忙忙走,来到平子街,回头已是天涯外。人驴饥饿都难捱。忽见路旁酒店开,我的天哟,卖高酒,谁把高酒卖?
张官人下了驴,沽了一壶酒来吃了,又喂了喂那驴,才又走了。千里奔走第一也么天,怕有追兵在后边。昼夜颠,真是骑驴三不闲。骑着腿也夹,顿辔又加鞭,忙忙好似离弦箭。晌午打了一回尖,登程行到日衔山。我的天哟,荒店宿,方才宿荒店。
头一日走了勾二百,第二日走了勾一百五,到了第三日,那驴就干不的了。
第三日恹恹路途也么中,一里难如山万重。夕阳红,恨不能插翅又腾空。心里虽然急,不得不从容。蹇驴儿死活的打不动,好似行船断了篷,出门又遇着顶头子风。我的天哟,作弄人,真把人作弄!张官人又没本事,一日只捱得三四十里路,遇着下雨就不走,两三个月才到河南。运气低,又病了。
第125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