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筠道:“姐姐什么话,我敢制伏姐姐呢?我告诉明白,姐姐自然知道。公主当日原是我擒回来的,就该赏给兄弟,才是正理。他把他留在水寨,常叫上船同他顽笑,哥哥妹子,亲热得了不得,知他清白不清白?他是个大元帅,谁敢说个不字?况他最爱杀人,那个去讲他的闲话,同性命作对呢?如今带了回来,收在房里,许多天顽得厌烦了,大约有什么不合意,无处安置他,就来赏给兄弟。他不给我,我倒还不气,拿个败柳残花来,估名钓誉,我可不领他这白情。姐姐明见,就是外人知道,也不雅。”
宝林听他这番活,颇为有理,竟不能驳他,微笑道:“你休得胡言乱语,出口伤人,他知道是不依你的。你不要罢了,将来被别人得去,那就追悔不来。”松筠道:“这有什么后悔,请姐姐善为我辞。”宝林冷笑一声道:“滚出去罢,我怕同你这糊涂虫讲话。”松筠慢慢退了出去。
宝林进房,将松筠话细说一遍,宝珠大笑不止。宝林道:“如今且由他,日后必须着实难他一难,再给他不迟,不可轻易便宜这猴儿崽子。”宝珠含笑点头。宝林道:“你说媒的话,求过舅舅没有!”宝珠道:“早说过了,果然银屏怎么不来的?”宝林道:“听说病着呢。”宝珠笑道:“不是病着,又要来混闹了。从今以后,看他还敢来不敢来。”宝林道:“你起身之后,娘倒亏他解多少闷的,自从你走的那天,娘哭出一场病来,几乎不保,有他在此,很替我分忧。”宝珠道:“媒说成了,娘更要喜欢呢。也可放姐姐帮手,将来主持家务。”宝林道:“这一正一副,明日也够筠儿受用了。筠儿没个人管束,还了得吗?”宝珠低头一笑。
从此宝珠在家,颇为消闲,有事出城,到营中走走,无事就同宝林、紫云闲谈,又添个公主,格外有兴。公主名字本叫做宝珠,瑶珍是他的外号,因为与宝珠相同,此刻府里都称他为珍姑娘。每天晚间,夫人进套房在外间炕上,同公主谈谈海外的风景,宝珠又将平南的话,和战仗的事,说与夫人听,夫人惊一日,笑一回,喜一回,总要谈到三更才睡。合家欢乐异常。
且说李公到许府说亲,许月庵心中暗想:二儿子性命,是他家救的。而且我家不日就要娶他家人了,万一不允亲,他家的人,竟不把我家娶,又将如何呢?那时恼了交情,人反说我们忘恩负义。松筠今年才交十六岁,已做了运使,也不辱没女儿。许公本是个书呆,平时糊涂已极,今日忽然明白起来,思量及此,想了一回,就慨然应允。又当面求红鸾为媳,李公倒不便推辞,也就许了。
李公回复松夫人,宝林、宝珠俱皆欢喜,择日送聘,颇为热闹。松勇、松筠已择吉期,要去到任,早有许多亲友,请酒送行,锦上添花。宝林派了松勇的父亲,同松筠到任,上长芦去。松勇的母亲,本是夫人的陪房,如今在府里,现做掌家婆,看上金子美丽端庄,求了太太、大小姐,要他做媳妇。
金子是夫人的最得意第一个丫环,除外虽有几个,却不能如他,心中有些舍他不得,然而现成的个一品夫人,不得不让他去做,只得答应了。又说此时,却不许过门,候家里娶了少奶奶,多备些妆奁,再给你娶不迟。
到了起程前一日,宝珠叫松勇、松筠进来,吩咐了好些话。又道:“我帐前有一千虎卫军,一半校刀手,一半藤牌手,个个能征惯战,本事高强,都是二十岁的少年精壮。我在四、五十万人里边,只选了一千名,百试无差,一可当百,很立些功绩,我都赏了花翎都司,留在这里,也是闲着,尔等两个,各领五百到任上去,或有用他之处,必须恩威并济,以结其心,不可以兵卒待之。天津近海口,松勇可将五千靖海军,再带去听用。”二人拜谢。
次日一早,松勇、松筠叩谢众人,夫人勉励一番,宝珠,宝林又叮咛松筠几句,松蕃直送出城,他两人分头赴任去了。一日,宝珠在桂柏华家多饮了两杯酒,到晚回来,觉得身子不快,头痛发烧。夫人不放心,着人请太医来看,吃了一服药,次日又好些,总是懒进饮食,胸中烦闷,到晚又觉烧人。或好或歹,请大夫服药,全不见功,延了十余日,竟吐起红来。夫人、宝林吓杀,又唤大夫瞧看,都说用心太过,积劳所致,身体过于娇柔,一时难得见效,必须静养多时,方可望好。
宝珠上本请宽假养病,皇上知他劳苦成疾,颇为过意不去,温旨抚慰,赐了几斤人参,并各样珍物。宝珠的病,有增无减,天癸几月不到,夫人、宝林烦不可言,无法可治。夫人每夜焚香叩头悲泣,后来还是宝林有主意,请了张山人来,服了两剂药,才算定住,月经也就通行,直到十月中旬,才调理复元,合家欢喜,自不必说。
且说许文卿见宝珠班师回来,乐得了不得,就想要娶他,又没个主见。在家议论几次,意见不合,来会张山人商量,倒是张山人阻住,说:“不可太急,他才到家没多几天。”文卿只得忍耐。后来见他又病了,急得不可开交,终日长吁短叹,抓耳挠腮,连觉都睡不着。如今知他好全,那里放得过他?又来同母亲相问。
许夫人道:“这倒是件难事呢。”文卿发急道:“不能由他罢了,我费了许多心机,才定下的。这种文武全才的美人,那里去寻第二个?我死也丢不开他。”许公道:“痴儿且不必着忙,依我的意思,明天先请他舅舅来,同他说明,看他怎样,李竹君都该知道。”文卿道:“大约不知,看墨卿的光景,就明白了。”夫人道:“无论他知道不知,你对他讲了,问他什么主意,就请他同张山人为媒。”三人议了半夜。
次日,许月庵下了衙门,就着人去请李荣书。少刻,李公到来,许公接进花厅,寒温几句,屏退家人,就将宝珠的事如何识破,如何定亲,细述一遍。李公大惊诧异,吓得摇头吐舌,站起身来笑道:“真瞒得好!我们竟在梦中,一点都不知道。前日舍弟有信到,还要我招他为婿呢!”又叹道:“竟是一个奇女子,做出这么一番大事业来,我们须眉,真愧死矣!”许公就求他为媒,托他设法。
李公沉吟道:“这事倒难住我了。”许公道:“就是令甥女,年纪也不甚小,将来不是个了局。青春几何,不教他白头之叹吗?”李公道:“倒是有些难处,关系非轻,有个欺君的罪名在内呢!”许公道:“原是我也知道利害,所以来请教高才。”李公道:“我姑太太糊涂异常,而且过于溺爱。儿子倒不要紧,女儿是了不得的。就是我这个媳妇,说娶两年了,还是不肯给我娶。提起来就生气,也不知碰过多少钉子。前天又在那里当面讲,全不答应,倒说家里少他不得。我说十九了,再不过门,更待何时?说之再三,除非招亲,才有商议。家里老年姊弟,我也不忍过于拂他的意思,只好依他罢了。我这边斟酌个日子,大约总在年内了。”
许公道:“当日定亲,原说明要俟兄弟成立,方许过门,如今友梅、子康,都得了官,也没有什么推托了。”李公想了一想道:“在我的愚见,说是一定不行,只有一个主意,我们联名硬上一本,求主子天才酌夺,如能赐婚,那就不怕他作难了。这一着,总是不可少的,终久都要闹到主子面前呢。”许公道:“我也这么想法,设或天怒不测,如何是好呢?”李公笑道:“真是书呆子见识,你不知道他的圣眷么?”许公道:“本上怎么措辞?”
李公道:“这有何难!直叙就是了。不过说他尊翁年老无子,将女儿权充个假子,聊以自慰,后来父亲早死,家里无人,兄弟又小,弄得欲罢不能,情愿纳还官爵赎罪。谅主子总可成全,断舍不得难为他。”许公道:“好原好,但定亲这一段,也要叙入呢。”李公道:“这个,你们贤乔子另上一本,就求主子赐婚。”
第79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