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勇听罢,忙道:“我去就是了。至于二少爷,万不可履此危地,太太亲生,只有一位少爷,倘有疏虞,如何是好呢?”宝珠深深一揖道:“足见你忠君爱主,公私两全。三十日午后,领五百精勇前去,二更到彼,三更天动手,我在外边点齐兵将,专候你信炮接应。”二人说定,松勇要出地图来看了一看,然后辞去。后日黄昏之后,宝珠选了刘斌、木纳庵等十员勇将,三千雄兵,八百名藤牌手,伏在谷口外边,专候动静,一齐进兵。
且说松勇三十日午刻,将自己训练的五百亲兵,传进营中,打开几坛好酒,备了许多美肴,同众席地而坐,大饮大嚼,喜笑欢呼。吃到未末申初,就将此事与众人说明,众人皆有难色。松勇忿然按剑而起道:“我身为大将,尚不惜死,尔等性命独尊贵乎?”众军唯唯听命。松勇道:“大丈夫死于疆场之上,以马革裹尸,方可留名千古。今日之事,有进无退,誓以一死报国!不同心者当斩而后行!”说罢,掣出剑来,怒目而视。
五百人齐声道:“愿随先锋效死!”松勇大喜,笑道:“贪生怕死者,非松家之军。”于是扎缚停当,带了绳索绒毡硝磺刀斧之类,奔小路来。松勇自己当先,领着五百人掘开乱石,进去果然荆棘如刺,怪石如刀,十分难走。松勇在前,拨开荆棘,不顾高下,望前乱奔,颠踣无数,松勇全无退志,极力向前。遇见无数蟒蛇猛兽,还有车轮大的虾蟆,用刀斧砍去,并不见血,流出白浆来,只得把枪炮乱打,硝黄乱烘。也有高不可攀处,也有深不见底处,就用绳索牵挂,或用绒毡裹住身躯,滚将下去。爬山越岭,迤逦而行,五百人也拼命追随,还伤了二、三十名军士。
二十里路,直走到三更天才到了。个个都有伤痕,或碰破头颅,戳伤脚趾,鲜血迸流,不知疼痛。松勇同众军喘息一会,定了神,放起三个信炮,发一声喊,飞奔杀来。松勇同这些兵丁,都是不顾生死来的,动起手来,怎肯放松?乱砍乱杀,眼都杀红了。松勇这两口刀,如同砍瓜切菜,周身脑浆护满,好似血人一般。
这里苗兵知道松营庆贺,并不开兵,大家欢喜放心,又是除夜,也就庆贺起来,吃得烂醉如泥,纵然防备,也不过阻住谷口,万不料背后有兵杀来。此时从睡梦中惊醒,只说将军从天上飞来,没一个拈得枪棒的,又听得招呼:“松勇来也!”就是那个飞天大将,都经过他的利害的,连那些兵器也不知在何处,抱头鼠窜而逃;有些醉汉动弹不得的,就被踹死。
宝珠在外候信,到三更还不见动静,深替松勇耽心。到了三更半后,才听见信炮发动,传令进兵,宝珠亲自督队,众将下马,各执挡牌短刀,直冲进谷口,里应外合,狮子口立破。花殿齐、邱廉醉卧帐中,听见人声鼎沸,官军杀进隘口,衣服都穿不及,幸喜众将保护上马,领苗兵败回锦江。
宝珠鸣金,不必追赶,获到马匹器械无数。就将大营移进狮子口驻扎,仍令墨卿监督后军,专折保举松勇,部下四百余人,皆有重赏。传令歇马三日,再为进兵。宝珠自回中军大帐,紫云、绿云也接进来。宝珠吩咐行厨,治了一樽酒,同紫云对酌。不知二人有何话讲,且看下文分解。
施毒计决水破岩关乞灵丹求仙寻古庙
话说宝珠备了一席,同紫云对饮,紫云道:“你今日真是庆贺筵席,多用一杯。”宝珠道:“许多时不同你乐,今日吃杯团圆酒,以补除日的屠苏。”紫云笑道:“我真被你拖死了。”宝珠笑道:“你可知道,虞美人都是随营的。”紫云道:“你不害羞。”宝珠低头一笑。紫云道:“记得去岁在家里,我说你明年除夕,不知可在这屋子里了,万想不到今年到苗地来督兵。”宝珠笑道:“你的意思,不过说我要——”
说到此处,自知失言,脸一红就不说了。紫云道:“我替你说罢,不过说你要嫁人家了,可是不是?”宝珠啐了一口,低声说:“到时你也不免。”紫云笑道:“我去干什么?”绿云在旁侍立,接口道:“你是个姨太太,到处总不空的。”紫云赶来打他,宝珠目视紫云而笑,大家顽笑一回。
次日天明,诸将进营,补贺叩喜,大犒三军。第三日拔寨起行,派了大将众兵把守狮子口,并管水军船只,自己领着大队前进。行了一百余里,已到锦江,白浪接天,滔滔大水,江面上片板全无,一个苗兵不见。宝珠暗想:“难道都逃回去了?一只船没有,总得过去。”带领松勇、刘斌护卫诸将,四面巡视,看看路径。
走到一处,对面有座大山,上边竹子长满,粗的一人抱不过来。宝珠大笑,用鞭梢虚指,对松勇道:“这不是过江的船只么?”松勇点头会意,差三千步兵伐竹,结成竹筏,分两路进兵。防他击我半渡,暗想这种险地,紫云走是不便的。吩咐仍用山轿送他们回船。紫云始而不肯,宝珠力劝,紫云只得叮咛再三,洒泪而别。又想墨卿带去,也无用处,他胆子太小,在这贼窟里,万有一个失误,更对不住姐姐,不如着他守船,催赶军需粮饷。即日领兵上了竹筏,摇旗放炮,蔽江而来。
到数十里江面,过了中流,就望见对岸旗幡招展,也有许多战船停泊。苗兵见官军结筏渡江,就开船来迎敌,宝珠传令只顾前进。这些战船,那里当得起竹筏力大?一撞都翻掉了,刺斜里又冲出一队竹筏来,将战船剪为两段。靖海军当先混战,杀死溺水者不计其数,苗兵大败,没命奔进地户关去了。宝珠收获无数船只,择了地势安营,传令明日攻关。
这地户关在山根底下,同个地穴一般,深不可测,关就在地穴里边,关门离穴口尚有半里之遥,穴外高山矗天,犹如屏障。宝珠亲自至洞口,看了一遍,口面倒不下有十余丈宽,深不见底,里边黑洞洞的,细看有些亮光。回营纳闷,无计可施,虽欲开兵,没处下手,想了一想,全无计较。忽然天又阴了,大雨如注,军士都在泥泞中,苦不堪言,一连三天,雨还不止。宝珠夜里睡不成寐,听见雨声,点点滴滴,好似滴在心里一般,又听锦江中风涛聒耳,蓦然触起机来,想到一个计策。
次日天明,穿了雨衣,带几个亲随将士出帐上马,沿江看了一回,见江水大涨,滚滚波涛,心中暗喜。进帐传松勇吩咐决了各处水口,只说避雨,将营移在高阜处去,传令靖海军准备水器听用。众人不解其故,都说陆地相持,如何用着水军器械?又不敢问,只得依他。宝珠见天阴久了,暂时必不得晴,多停几天,候水涨足了,再用不迟。
一日晚间,松筠、木都统求见,宝珠传进入帐,二人禀道:“我二人商议一策,可抵百万雄兵。”宝珠笑道:“莫非决水灌关么?”松筠道:“连日风雨交加,锦江暴涨,不可失此机会。”宝珠道:“谁叫你献策?”木纳庵道:“是末将等的愚见。”宝珠笑道:“英雄所见,大略相同,本帅安排已定,尔等不必声张。”
第67章